餘額不足
七月末的夏日,暑氣依舊看不到一絲消退的跡象,烈日當空,到處都是明晃晃的,使人忍不住一陣眩暈的感覺。大殿內,張啓沉悶地坐在涼榻上,心中無限地懷念着冰鎮汽水和冷氣襲人的空調。炎熱使人懶洋洋地一動都不想動。張啓只穿着貼身的真絲中衣,兩名宮女用力地扇動着,直徑足有一米的團扇,團扇上繡着兩條飛舞着的金龍,隨着團扇的上下舞動,彷彿隨時都要飛出團扇直上雲霄一般。
正自鬱悶之際,忽然聽到殿外忽然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內侍那尖細的嗓音從大殿門口傳來:“安國侯,中車府令,趙高見駕!”
張啓平靜了一下紛亂的心緒,坐回到鑲着玉石的涼榻上,剛剛坐好,趙高便已經大步來到殿中,興沖沖地道:“陛下,老奴要給陛下看一件稀罕的東西,陛下一定會覺得很有趣的,省的宮裡這樣煩悶。”
張啓聞言心中一動,饒有興味地點頭笑道:“是什麼東西,難得府令都沒有見過。”
趙高聞言上前一步,躬身道:“西域的大宛送來一匹奇馬,現已放在上林苑,老奴請陛下前往與百官一同欣賞。”
張啓聞言猛地一震,心中忽然想到了那歷史上著名的“指鹿爲馬”的故事,不由微微一動,好半天才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暗暗警惕起來。看樣子趙高是要提前動手了,還好這個“指鹿爲馬”的計策自己早已深知,不至於被當真弄個措手不及。
想到這裡,假意欣然擺駕前往。看到張啓一行的到來,李斯帶着身後的一衆官員,大步迎上前來,齊聲道:“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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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畢,便要紛紛跪地行禮,張啓連忙擺手道:“今日並非朝會,大家不必多禮,快快起來吧!”
李斯這時早已等候多時,大汗淋漓地站在上林苑中,雖然有內侍爲大家送上茶水解暑,但是畢竟已是七十多歲的老人,只覺身上痠痛,頭腦發昏。這時好不容易堅持到張啓的到來,聞言微微鬆了一口氣地坐回了內侍特意爲他取來的矮榻上,無力地向張啓拱手道:“陛下,老臣身體不適,實在……”
張啓點頭道:“丞相不必多禮,朕不會在意的。”
說畢,暗暗冷笑一聲,打起精神,裝作愕然的樣子,四下打量了一番,這才訝然道:“府令不是要給朕看看來自西域的奇馬嗎?怎的到鹿苑來看,我們該去馬廄纔對。”
趙高微微一笑,指着遠處鹿苑中的一隻雌性梅花鹿點頭道:“陛下請看,此物便是西域奇馬!”
張啓強忍笑意,故作驚訝地道:“這明明是一隻梅花鹿,哪裡是什麼奇馬。府令莫非被人戲弄了?!”
趙高陰陰地低笑一聲,冷冷地掃視了一眼在場的數十名官員,淡淡地點頭道:“老奴明明看此物爲馬,不知陛下爲何看的是鹿呢?”
這時,信陽侯應聲點頭道:“果真是難得一見的奇馬啊!皇上得此奇馬實在是天降吉兆,微臣恭賀陛下,陛下萬歲!”
圍在趙高身邊的幾名大臣立即附和道:“恭賀陛下得此吉兆,我大秦一定可以威震天下!”
這時,李斯不顧身體的疲勞,勉強起身望着那頭梅花鹿,冷冷地道:“老夫看分明就是一直普通的梅花鹿,何來奇馬之說,當真滑天下之大稽!”
趙高冷笑一聲,不屑地點頭道:“我們兩人之中必有一人在說謊,不如讓在場的大家看看,究竟是鹿還是馬?!”
李斯聞言怒哼一聲道:“看到是鹿的,都站到老夫後面,倘若膽敢欺瞞皇上,一律重重治罪!”
他話音一落,只聽一名三十歲上下,面容白淨留着三縷長鬚的中年人上前道:“微臣武威侯的確看到的是一匹馬!”
隨趙高一同進宮的安樂侯閻樂上前道:“微臣看到的的確是馬!”
隨即,和武威侯一起大步站到趙高身後得意地望着臉色陰沉的李斯。這時,剩下的數十名官員猶豫一陣之後,紛紛向趙高走去,李斯身後,除了幾名隨侍的家人之外,只有不到三十幾人留下!
張啓強忍着胸中的怒火,淡淡地點頭道:“朕看的明明是鹿,想不到大家竟看到的都是馬,實在叫人驚訝,不知道是朕的眼睛有毛病,還是你們的眼睛有毛病?!算了,府令和丞相都是我大秦最忠心的大臣,沒有道理爲了一隻畜生傷了和氣。好了,好了,朕還要回宮與美人同看歌舞,兩位就此回去吧。”
李斯聞言又急又怒急忙沉聲道:“陛下,此物明明是鹿,趙高如此混淆是非,實在卑劣無恥至極!”
趙高聞言嘿嘿冷笑道:“陛下一向信任丞相,老奴不敢離間君臣感情,只是眼下前方戰事爲重,老奴不敢欺瞞皇上!”
張啓聞言不禁有些奇怪,看樣子趙高這樣做似乎是把所有的矛頭都對準了李斯,莫非他另有毒計?
想到這裡,心中一驚,有心挽回局面,卻因爲最近的所有計劃重點都是自保,竟沒有想到趙高會提前對李斯動手。
思忖之間,只聽李斯竭力控制着激憤的情緒,顫抖着身軀,重重地跪在地上,痛聲道:“陛下,老臣的忠心天日可鑑,陛下切不可爲讒言所誤啊!”
“忠心?”趙高不屑地冷笑一聲,從懷中取出一張寫滿字跡的素帛,恭敬地捧給張啓道:“陛下這是李斯之子李由親筆寫給叛匪首領吳廣的密信,竟是李斯的兒子李由做三川郡守時約定陳勝作亂經過三川郡時,不積極鎮壓,並約定叛賊攻下戲陽之後,略作停頓。有李斯出面將朝政攬於一身,然後借招降之名,平定天下,叛軍到時候便擁立丞相爲皇帝!!”
說畢,不容李斯開口,便放生痛哭道:“皇上,李斯竟然不顧先皇知遇之大恩,竟要陰謀篡奪我大秦江山,皇上,老奴今日拼死進諫,將李斯的真面目大白於君前!”
李斯這時猝不及防,完全沒有料到趙高居然會忽然向自己發動,不由又急又怒,渾身微顫地道:“陛下!微臣一向忠心赤膽,爲大秦嘔心瀝血,付之畢生心血,怎會與叛軍勾結?陛下萬萬要明察啊!”
不容張啓開口,趙高冷笑道:“老夫念你一向小心,本來懶得與你計較,大不了派軍前往剿滅,既然此信已被本侯截獲,遠在函谷關的李安,自然早已知道,你的如意算盤只怕要落空了!”
說畢,昂然起身,向張啓躬身一禮道:“陛下,李斯雖然過去的確忠心我大秦,可是並不代表他永遠都會忠心,更不可能真的忠於陛下。此人所做一切,不過是爲了一己私利罷了!當日先皇聽聞韓國公子韓非乃不世之才,命人將韓公子請到咸陽卻被丞相進以讒言陷害,下入死牢。可惜當本侯得知消息向始皇稟明一切的時候,韓公子早已病死獄中,始皇念韓公子既然已死,李斯大才堪用這才免其罪責,不予深究。”
說到這裡一臉肅容地望着張啓,傲然道:“李斯這種不顧同門情意,爲一己私利陷害他人的行經實在令人齒冷,這種小人,爲一己之私怎會不可能出賣國家呢?我趙高隨然身份卑微也知道忠義!李斯枉爲丞相,還請陛下誅此叛臣,給那些爲我大秦搏命的將士一個交待,給天下一個交待!”
張啓沒有想到趙高竟如此伶牙俐齒,將李斯最見不得人的事情揭發了出來,雖然說李斯叛國未免使人難以置信,只是無論何人在聽到韓非子竟是死在李斯的陷害之下,對他唯一的同情也蕩然無存了!
這時,看到張啓沉默無語,侍立在一邊的支持李斯一衆官員紛紛沉默了下來,而那些站在趙高身後的羣臣則同時冷笑斥責李斯的不忠不義,李斯這時因害死韓非子一事確是實情,有心辯駁,卻無法迴避這個事實,一時當真是啞口無言,絕望地癱倒在地。
信陽侯一臉肅容地大步而出,向張啓恭聲道:“陛下,如此叛國大罪實在非同小可,微臣覺得只有府令親審此案,才能找到真相。”
張啓看了一眼癱在地上的李斯,也深深地感到一陣厭惡。當然,他也深知李斯最後悲慘的下場,這時有心挽回他一條性命,卻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叛國重罪,陰謀篡位這兩項指控,都是無法赦免的死罪,自己這個皇帝充其量只能給他一個體面的死法。何況眼下的朝局還輪不到自己說了算。即便是另派他人也難免屈從於趙高的授意。
想到這裡,不由厭惡地點頭道:“此案便交給府令親自徹查,朕靜聽結果便是!”
李斯聞言掙扎着大叫道:“陛下!李斯雖然不義但卻絕不會不忠啊!陛下!”
他那慘痛的呼聲,尚未落去,便聽趙高冷冷地向禁衛喝道:“給我押入死牢,本侯要細細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