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高在吃喝,細嚼慢嚥,舉止之間禮儀不失,有公子之氣。扶蘇等人苦思冥想,此刻偏殿之中除了呼吸聲,便只有嬴高吃喝發出的聲音了。
嬴政高居上首,看似閉目養神,實際上他再用餘光觀察每一個人的神態。
前半生,他的主要精力都在關注大秦銳士席捲山東六國, 使天下凝一的大業。
但是在閒暇之餘,對於大秦王室的諸位公子的觀察從未鬆懈過。
嬴政清楚,不管是長公子扶蘇,還是其餘的公子,都是愣頭青。
這巍巍大秦,需要一個強有力的繼承人,而不管是胡亥還是將閭等人才華遠遠不夠,而他寄予厚望的扶蘇,又被儒家忽悠瘸了。
這讓他心中失望之餘,難免擔憂。
大秦從孝公開始,不管是惠文王,武王,昭襄王,孝文王,莊襄王,以及到自己,都是一等一的英傑。
大秦已經有了數世英明之主。
在嬴政看來,下一世的大秦之主必然也會是不世俊傑,是一個天縱奇才。
畢竟能成爲他嬴政的子嗣,便足以說明很多問題。
但是,往往理想是美好的,而現實很殘忍。
他的子嗣,不論是哪一個都不能算是當世俊傑,別說是與歷代秦王相比,就算是與普通人相比,他們都略有不如。
甚至於有些公子都不如普通人。
普通人雖然沒有能力,但是他們有自知之明,但是他的兒子,大多數都沒有自知之明,反而更爲桀驁不馴。
正因爲如此,嬴政心中極爲擔憂。
他清楚,一旦自己駕崩,這巍巍大秦,將會失去主心骨,在風中飄搖。
不管是扶蘇,還是將閭等人都掌控不了,他不想讓大秦因爲他而存在,又因爲他而滅亡,他要的是萬世榮耀,而不是一世輝煌。
而方纔嬴高的表現,讓嬴政看到了一線希望,就像是烏黑的天空下,不經意間,有一抹光亮誕生,雖然微不足道,卻也溫暖人心。
這也是一種改變的信號。
在嬴政看來血氣之勇,嬴高有,但是政治智慧如何,他還想要看了一看。
畢竟想要成爲大秦儲君,未來的秦王,光靠武力是不夠的,還需要駕馭羣臣,駕馭天下的政治智慧,對於一個王,政治智慧遠比武力更重要。
若是嬴高在政治方面的表現依舊出類拔萃,他不介意給嬴高機會。
雖然他也想堅持嫡長子繼承,但扶蘇不成器,爲了大秦的江山社稷,只要是他的兒子他都可以給機會。
這也是當年他察覺到扶蘇性格,而選擇不立王后的原因。
扶蘇性格太軟了,這讓他失去了成爲上位者的可能。一念至此,嬴政話鋒一轉,威嚴的目光落在諸子身上,道。
“孤之前的問題,爾等想的如何了?”
這一刻,衆人都將目光看向了扶蘇,作爲長子,這個時候便要率先出頭頂上去,替諸兄弟抗雷。
察覺到諸兄弟以及嬴政的目光,這一刻,扶蘇想死,他那些老師教會他的都是君子聖人的大道理。
是聖人垂拱,而天下治。
但是,具體如何去做,如何去實施儒家典籍之上沒有寫,他他的那些老師也沒有說。
只是,面對嬴政詢問,他不得不回答。
“稟父王,孔聖有言:周監於二代,鬱郁乎文哉,吾從周。”
扶蘇神色忐忑,他清楚,他的父王不喜他尊儒,這一番見解必然不受嬴政喜歡,但是這是他心中所想,君子當堅持己道。
“當下戰國亂世,禮崩樂壞,重建秩序,只有效仿武王,才能天下平息。”
“我大秦征伐多年,兵乏民疲,當奉休養生息之策!”
..........
淡漠的看了一眼扶蘇,嬴政朝着諸子,道:“其他人有何想法,還是你們也是贊同扶蘇之言?”
雖然只是一個眼神,但是這個眼神有點冷,很顯然,對於扶蘇的回答,嬴政不滿意。
這一點,嬴高等人都看的清楚,此刻,自然是沒有人敢附從扶蘇。
一時間,整個偏殿之中氣勢變得凝聚,只有嬴政的威壓在不斷地變強,讓嬴高等人壓力如山。
這個問題,縱然是一個朝臣,大秦的三公九卿,一如王綰李斯等人,一時半會也不敢輕易下定論。
更何況是一些乳臭未乾的小兒,在嬴高看來,他這位父王,根本就是強人所難。
亦或者說,當今這位秦王,看透了他的兒子們的本質。
不得已之下,只能下虎狼之藥。
畢竟,響鼓還需要重錘敲,不狠狠敲打一下,他的這些兒子不成才。
這是一種對於未來的擔憂。
只是這個時代,只有周武王一個例子,諸子年幼,見識不多,自然是選擇周武王。
“稟父王,兒臣贊同大哥之言,等天下凝一,父王當爲周武王,稱秦天子!”
諸子在嬴政的壓力下,再也堅持不住紛紛開口,他們想不出答案,只能選擇附從扶蘇。
一直盯着嬴政看的嬴高能夠清晰看到秦王政臉上肉眼可見的失望。很顯然,雖然嬴政沒有表達出自己的決定,但,心中只怕是早有偏向。
“傳聞祖龍十八子,個個不頂用........看來不假!”
在心中感慨一聲,嬴高將手中的茶盅放下,最後長身而起,朝着嬴政慷慨激昂,道。
“父王,兒臣反對大哥之言!”
此話一出,頓時將衆人的目光吸引過來,縱然是嬴政眼中也爆發出一道精芒,甚至在眼底深處生出一抹期待。
這一刻,他希望從嬴高的口中得到不一樣的答案。
他已經足夠愛失望了。
在嬴政看來,若是大秦公子都如同扶蘇與胡亥一樣,他覺得自己尋找長生藥的想法更爲靠譜一點,畢竟尋訪長生藥,一切未知,還有一線生機在其中。
而扶蘇等人的表現,明顯就是無藥可救。
在沒有半點希望與尚有一線生機之中,只要是個人都會選擇一線生機。
“父王,兒臣以爲大秦不能推行秦天子之策,當奉行大秦國策,繼續加強中央集權,建立一個以父王獨尊的大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