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蒼蕭何的車架一直在朝著趙泗的封國前進。
他們的車架還在路上的時候,趙地真正意義上的大貴胄以及趙地官員就已經得知趙泗封王,趙地獨立爲諸侯國之事。
作爲趙國曾經的都城,趙國的象徵,邯鄲城最先沸騰了起來。
值得一提的是,目前來說,僅僅是確定了趙泗作爲諸侯封國軍政財賦獨立的事情,但是關於趙泗諸侯國的疆界還沒有完全確定。
除了邯鄲,晉陽和太原已經完全確定以外,關於雲中郡,雁門,代郡三地,朝堂依舊還在爭執之中。
事實上晉陽劃給趙泗的諸侯國就已經引起了很大的爭議,雖然晉陽曾經是故趙的領土。
關於雲中郡雁門郡代郡引起的爭議就更大了。
雲中郡,雁門郡,代郡,僅從地形地勢來看較爲荒蕪,但皆爲門戶險關,雖然比鄰草原荒漠,但是雲中郡雁門郡代郡三地自大秦一統以後就被納入了北地防線之內,和上郡隴西郡相互結合,由扶蘇坐鎮,蒙恬統兵。
沒有云中郡雁門郡代郡,趙泗的趙國是處於大秦的包圍之中,雖有重城,卻無險關。
但是有了雲中郡雁門郡代郡以後,就漏出來一道口子,而且還有天險之關,北面透風……
當然,朝堂上還在爭執,其實只不過是始皇帝給臣子們一些接受的時間罷了。
實際上,張蒼等人在離開之前,就已經拿到了始皇帝親自爲趙泗劃好的諸侯國。
趙泗整體的諸侯國囊括範圍,代郡,漁陽郡,上谷郡,右北平郡,晉陽,太原,上黨,邯鄲。
確實沒有云中郡和雁門郡,但是有燕國的右北平郡,上谷郡和漁陽郡。
遼東被徹底隔開於長城防線之外,雖然名義上屬於大秦,但是一旦開戰,頃刻之間趙國就可以鯨吞遼東,圖謀上郡河西。
核心區域都沒變,比以前多了一個上黨,原先疆界朝左上方傾斜,現在的疆界朝右上方傾斜。
疆域範圍,和故趙相比差不了太多。
不過戰略意義上改觀很大,因爲遼東名義上雖然不屬於趙國,但是完全被趙國隔開了,平時傳遞政令,必須經過趙國的領地,否則繞路都繞不開,至於遼東之外,要麼是東北苦寒之地,要麼就是大海。
大海上面是哪個部門在經營自然不必多說。
不過疆界地圖目前唯有張蒼等人所掌握,現在公佈出去太過於駭人聽聞。
畢竟封王諸侯之事,無異於裂土封疆,更何況是諾大的土地以及重要的戰略地區?
因此,等到趙泗立爲太孫以後才真正意義上的名正言順。
是皇儲,以後要繼位,定下來以後,最多也就是感慨一下始皇帝對趙泗的溺愛。
繼承人沒必要分裂自家土地,也沒必要不服王化,除非有人逼反嘛……
而且,現在對於張蒼蕭何等人來說,諾大的疆土也只是能看不能吃。
他們的首要問題是先把太原晉陽以及邯鄲一代安定下來。
這是趙國的核心地區,也是趙泗封國的真正意義上土地肥沃的地區,重要的經濟和糧食產出地區。
唯有將核心地區徹底安定下來,纔有時間去思考遼東之事。
那都是很遠之後的事情了……
當然,雖然目前公佈出來的封國之地僅有邯鄲太原和晉陽……已舊足夠讓趙人沸騰了。
其實他們嚴格意義上也並不在乎趙泗的封國是否穩固。
他們真正在乎的是始皇帝態度的軟化,讓趙人治理趙人的政治決策。
他們想當然的以爲是天下的動盪讓始皇帝感受到了一定的壓力……
原先趙地無非就是分割郡縣,各郡皆有郡守,各縣安置縣令,加上吏員,攏共也就那麼多工作崗位,職務一共就那麼點。
現在不一樣了。
郡縣之上,將會多出一個趙國的朝廷。
直接在原本的土地上多出來一個朝廷體系,這意味著多出來了許多的工作崗位。
這些空出來的利益,是獨屬於趙人的。
反正他們又不需要爲秦國納稅。
同樣,也不用再聽從秦國的命令辦事。
相反,擁有軍政財賦獨立大權的他們,終於可以關上門,玩獨屬於他們自己的遊戲了。
所以,客觀意義上來說,他們很歡迎趙泗門客們的到來。
也非常願意接受趙泗成爲趙王的事實,甚至於在張蒼等人還沒離開咸陽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爲趙泗搖旗吶喊張揚聲勢了。
畢竟,趙泗是趙櫻所生。
趙櫻是趙國宗室族長公子歇的親妹妹,所以趙泗身上是有一半趙國宗室的血的。
趙國之弟,嚴格意義上來說是趙泗半個孃家人。
他們沒有任何道理不歡迎趙泗。
哪怕一半的血脈從法理遠遠比不上公子歇的血脈更加有說服力。
但是天底下的事情不是隻看法理。
公子歇?
別鬧,工具罷了,真以爲他能成事呢?
眼下已經是最樂觀的結果了,最起碼趙泗還是一半趙人,趙國宗室所出。
最關鍵的是趙泗還不前往他的封國,只是遙封。
這意味著,他們的頭上還少了一個君王。
那接下來怎麼辦?
當然是公卿於士紳自治嘛,每個人都有光明的未來。
嘿,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以前在趙國折騰,禍害的是秦國的利益,動搖的是秦國的根基。
而現在,陳餘等反動勢力,在一些人眼中看起來就有些扎眼了。
這,可是他們從小出生長大有著血脈之親的故土啊!
這可是趙國的土地,禍害的那可都是趙人啊,都是手足同胞啊!
你們秦國,咱們趙國,思想的轉變就是如此輕而易舉。
於是,和陳平的猜測差不多,甚至張蒼他們都還沒來,邯鄲晉陽一代已經有貴胄開始自發的恢復民生,同時愈發看陳餘等反叛勢力不順眼了……
趙泗沒來的時候是人民的隊伍。
趙泗封王以後就成了恐怖分子……
於是一時之間,原本很多和陳餘等反叛勢力勾結的地方貴胄以及官吏開始主動劃清界限。
乃至於登上了遷王陵令大名單的世家也重新樂觀了起來。
俺是趙人哇,就算是遷,也應該遷到邯鄲城不是?
因爲公子歇倉促被補,張耳也被抓獲,李左車閉門不出的原因,陳餘這個魏人本就不得不那麼名正言順,無非是順勢而爲,這也導致陳餘非常依賴趙人的支持。
而現在,趙人沒那麼支持他了。
甚至於有些地方甚至開始主動參與官府平定,開始主動讓地方官府運作起來,這也讓陳餘的作戰壓力陡然提升。
趙人要的是可以控制的陳餘,畢竟現在趙國成爲諸侯國,已經有了坐下來談判瓜分蛋糕的基礎,再鬧得那麼大那就太不給趙王面子了。
而陳餘自然也不甘心爲人所制。
可惜,他區區一個魏人,缺少本地人的支持,一個外鄉人如何成事?
本來陳餘的聲勢就沒那麼響,現在甚至有了熄火的意思。
因爲地方世家貴胄的主動配合,他們不再能夠如同以往一樣肆意在趙國境內流竄。
缺少了足夠的錢糧支持,又沒有真正意義上攻克足以立足的領土,現在他們已經無限接近於流寇。
哦,嚴格意義上是被困住的流寇,甚至連流竄都已經難以做到。
於是,陳餘派遣自己的麾下開始展開談判,希望重新獲取支持,不惜割捨更多的利益。
可是趙王的車架已經臨近,諾大的蛋糕等待著瓜分,除了真正的已經被陳餘捆綁死亦或者恨秦欲死已經沒有轉機的人,沒有人會選擇陳餘了。
他們盡心盡力的打掃好邯鄲城,主動的開始組織農人蔘與耕耘,恢復地方秩序,以迎接王師的到來。
張蒼等人風塵僕僕的抵達趙地的時候,面對的真的是喜迎王師的情景。
真正意義上的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從他們到達趙地以後,每經過一處郡縣,就有這樣的戲碼上演。
直至他們抵達趙國曾經的都城,邯鄲城的時候,這種氣氛達到了巔峰。
黔首百姓簞食壺漿夾道相迎,士紳貴胄上前牽馬墜蹬。
“魏人陳餘叛亂,以至於民生凋僻,十室九空,郡兵難當,只能固守重城,以防不測,如今王師一至,我等也算有了主心骨啊!”
張蒼下車的時候,一個人殷切的上前握住了張蒼的手。
“您是?”張蒼白白胖胖的臉上擠出來人畜無害的笑容打量著面前矮自己一頭的中年人。
“我是李先,現爲邯鄲典吏……”
張蒼眉頭一聳!
他又不是傻子,一個典吏哪來的能耐弄出來如此之大的動靜?
況且先迎接自己的居然不是邯鄲郡守荀霖,而是區區一個典吏?
很顯然,面前這個名爲李先的矮子的身份絕沒有那麼簡單。
張蒼開始回憶趙國姓李的名人。
應該和李牧沒什麼關係……
張蒼想了一下,沉吟著開口問道:“可是奉陽君之後?”
奉陽君,李兌,昔年趙國之相。
因爲秦國的離間計以及一系列原因,和趙國將韓徐爲不和。
因爲將相失和,後期爭鬥失敗,李兌退出了歷史舞臺。
嚴格意義上來說,奉陽君李兌,也是加速了一把趙國滅亡的大忠臣來著。
李先聞聲臉上露出笑容,躬身行禮爾後正了正衣冠臉上帶著肅穆開口:“讓先生見笑了,小子不才,辱沒家祖之風!”
張蒼笑眯眯的搖了搖頭趕忙扶起來李先爾後開口說道:“既然是奉陽君的後人,就不必如此拘禮,我初來乍到,不知道具體情況,只聽說趙國的叛亂很嚴重,也不認識這裡的人才,您家學淵源,還需要請您來爲我介紹這裡的情況。”
李先聞聲一喜……
張蒼沒做過什麼調查,就算做調查也調查不到他李先頭上。
但是李先可是做過調查……
他當然知道面前這個露出人畜無害笑容的胖子是何許人也。
張蒼!
趙泗,也就是趙王最重要最親近的門客!
如今趙泗遙領封國,不能前往趙地赴任,張蒼很可能就是趙國的實際領導人,趙王意志的代行者。
故而,張蒼的禮遇讓李先受寵若驚,臉上露出了喜悅的神情,認認真真的爲張蒼介紹了起來。
“這位是韓班,邯鄲縣吏,這位是信符……”
張蒼都不用想,姓韓的多半就是韓徐成的後裔,那個姓信的估摸著也是頗有淵源。
好傢伙,以前政敵的後代都混一塊了。
不過這也正常,哪有解不開的世仇?
之所以成爲敵人是因爲政治鬥爭,而如今趙國都沒了,政治鬥爭自然也沒了,大家的封邑也被沒收,剩下的最多也就是生意上的矛盾,自然不會再像祖輩一樣矛盾不可調和。 www.uukanshu.net
張蒼在認真的聽著李先的介紹,同時也在暗暗的分析情況。
如果不出意外,能夠第一批,站在自己面前露臉的,恐怕就是邯鄲一帶貴胄的中堅力量了。
聽著李先一個一個介紹同爲吏員小官的朋友,一一介紹他們顯赫的家世,張蒼臉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看樣子,邯鄲郡守荀霖,人格還是值得信賴的。
如果邯鄲郡守和他們勾結在一起,他們的自我介紹也不至於只是小吏了。
不過,後果也很顯而易見。
荀霖是藉助秦國的威勢來壓服他們,憑的是秦國的虎皮。
這份虎皮也就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作爲郡守,他確實需要有文化的人來傳遞政令,把他們放在基層發揮最後的餘熱是最好的辦法。
但是一旦亂起來,國家的威勢蕩然無存的時候,基層盡數被世家貴胄把控,那他這個郡守,還能夠活著都殊爲不易了。
張蒼不急著去見邯鄲郡守,只是和他們虛與委蛇,同時以獲取更多新的情報。
畢竟基層被把控的情況下,哪怕是郡守能夠獲得的情報也是極爲有限的。
於是,他們心安理得的接受了李先等本地貴胄爲他們安排的接風宴。
該吃吃,該喝喝……
張蒼甚至絲毫不介意暴露自己好色的本性,在宴席之上左擁右抱。
樊噲更不用說了,喝酒吃肉好不痛快,一路上風塵僕僕盡數消散。
乃至於宴席結束以後,樊噲尚且醉醺醺的趴在案几之上,臉上帶著長足的笑容念念叨叨。
“蕭何!這趙人,還真是熱情好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