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爵三級,趙泗的爵位從右更直升駟車庶長。
爵位從十四級直升到十七級,壓在趙泗頭上的爵位也就只剩下了大庶長,關內侯和徹侯。
距離封侯也僅剩一步之遙。
新的玉板冠已經送到,同時還有新車。
駟車庶長,顧名思義,以後出門可以乘坐由四匹馬拉著的車,基本上已經是人臣規格極致。
到了這一步,趙泗纔算是真真正正的成爲了上層貴族,成爲了貨真價實的人上人。
至於官職,趙泗已經在郎中令幹到頭了。
接下來要麼就是晉升郎中令把蒙毅擠下去,要麼就是外放高升。
“恭喜你了,趙駟車!”李斯幫助趙泗佩戴好新的板冠,退後兩步仔細觀摩以後發出感慨。
其實爵位和官職的晉升李斯倒不以爲意,他更在意的是開府之權。
春秋戰國時期,因爲君權並不集中的緣故,開府之權基本上是中高層貴族的標配。
世卿世祿制度之下,每個部門的官職基本上都是依靠血脈來延續。
在那個時代,爺爺是丞相,父親是丞相,兒子是丞相,一家三代丞相人,爲國鞠躬盡瘁的事蹟數不勝數,官職乃至於部門基本上淪爲一傢俬物,故而基本上大一點的貴族都有獨立的人事任命之權,君王也不能過多過問。
從商鞅變法到始皇帝一統天下。
這種情況有所緩解。
君王若想要集權,除了消滅世卿世祿制度以外,人事任免的權利也必須拿到手裡。
在始皇帝繼位以後,也就只有三公九卿在一定範圍之內保留著開府之權。
趙泗以郎中身份獲得開府權力,在李斯看來,成爲三公九卿,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這纔是最受李斯關注的事情。
趙泗這小子,壓不住了!
恐怕等到始皇帝的駕攆迴轉咸陽,就要真正意義上的一飛沖天。
哪怕不是三公九卿,有開府之權在手,哪怕只能任免低級官吏,趙泗都能夠頃刻之間拉起來一支屬於自己的政治勢力。
更不用說,除了低級官吏的任免,趙泗還能夠薦官。
關鍵是,趙泗的薦官,始皇帝他是真聽啊。
薦一個要一個,除了不得不承認趙泗挑選門客確實有一手之外,始皇帝對趙泗的信重纔是李斯羨慕不來的事情。
向始皇帝提出人事調動建議和規劃李斯也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確保了其中沒有濫竽充數之輩,可是提交上去,迄今爲止已經過了好幾個月,到現在還沒有正式通過。
“開府之事你無需介意,如今你還是郎官,沒有太多實務,就算任免官職,也只能任免一些虛職,不過伱這郎官應該幹不了太久了。”李斯笑了一下開口說道。
“虛職也是食國祿,倒也不差。”趙泗笑了一下。
他現在也不是官場小白,怎麼可能不知道開府任事的權利在大秦意味著什麼。
開府之權,在皇權淪喪的亂世十分不值錢,隨便一個軍頭都能拉幾個幕僚把控一方。
可是放在皇權高度集中外加一個雄才偉略的君主,開府任事之權就尤爲珍貴。
哪有君王會願意輕易把人事任免的權利交給官員?
也就是現在秦朝的中央集權制度還不夠明確,一切尚未形成定式,故而三公九卿還普遍掌握有開府之權。
再往後到明清時期,能夠開府的要麼是閣老,要麼就是碰上了需要改革或者治理的大事。
升官升爵,還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
尤其是爵位,趙泗現在距離封侯真的就只差一步之遙。
不過趙泗自己心裡也清楚,越往後越難。
封侯一事,倒也未必有那麼容易。
秦朝雖然暫時還沒有非軍功不可封侯的規定,但基本上也已經成爲了實際事實。
趙泗還是很知足的,沙丘之事不足以爲外人道也,始皇帝給自己升官升爵放在外人眼中看來確實有些莫名其妙。
眼下拖這麼幾個月,也就是新的高產五穀普及了地方,借這個檔口堵住了幽幽之口,以免趙泗遭人嫉妒。
始皇帝還是一如既往的思慮縝密且周全。
“眼下,還不是慶賀的時候,陛下有詔,還得請趙駟車親自走一趟。”李斯摸了摸自己的鬍子笑眯眯的說道。
“好嘞!”
趙泗是個順毛驢,主要也不能奢求太多,眼下已經得了實惠,再硬強也就沒啥意義,哼著小曲大踏步朝著始皇帝的駕攆走去。
徒留下李斯看著趙泗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深深地羨慕。
同爲蒙鼓人,可是同人不同命啊。
李斯做出選擇並且準備召集百官以絕趙高亂政的可能的時候,被頓弱所阻攔。
其實頓弱出來的時候,李斯就明白了一切,他又不是傻子。
可是,李斯別說向趙泗這麼明顯的表示不爽了,彼時的李斯半點心思也無,他那是真的後怕啊。
至於趙泗,純純就是個傻大膽。
在這種事情上依舊敢給始皇帝上眼藥,直白到不能再直白的表達自己心中的不滿。
被始皇帝耍的團團轉,李斯心中又怎麼可能沒有怨言?
可是他不敢,也不能像趙泗這麼明顯的表達出心中的不滿。
至於趙泗這麼不給面子不給始皇帝臺階下,說擺爛就擺爛的行爲,對於李斯來說那就更顯得玄幻了一些。
最要命的是,拉扯幾個月,始皇帝終究還是選擇了親自給趙泗一個臺階。
“趙泗啊……”
等到始皇帝的駕攆迴轉咸陽,李斯的補償也會到位。
無非就是從左相晉升爲右相,並且開始主持遷貴令的實施和秦律秦法的改革以及變更。
這是可以預料的事情,那個時候的趙泗,恐怕也會因此而一飛沖天。
現在趙泗都已經擁有開府之權,等到駕攆迴轉咸陽,趙泗的地位將會再一次得到晉升,最起碼也是和九卿直接持平。
快!
太快了!
趙泗出現到大秦纔多長時間?
哪怕等到始皇帝的駕攆迴轉咸陽,也才堪堪兩年時間。
兩年,從一介白身,晉升爲九卿之高位,那羣落魄士子的話本都不敢這麼寫。
李斯自己的經歷都已經足夠傳奇了,從上蔡布衣,如今已經官至三公,比起來趙泗的經歷,卻又有點寫實了。
而另一邊,趙泗也直勾勾的踏進了始皇帝的駕攆。
在沙丘拖了許久,中間又走了這麼久,如今駕攆已經徹底駛出沙丘,炎炎酷暑不甘心的離去,只剩下秋老虎還在呈威。
來到駕攆之前,趙泗躬身行禮。
爾後徑直躍上車架,跳入車內。
“坐吧。”始皇帝擺了擺手,臉色和氣色都已經好了很多。
又修養了這麼久,始皇帝的身體已經完全的恢復了健康,根據夏無且的診斷,始皇帝現在的身體可以說是沒有一絲一毫的隱患,健壯的宛若一頭猛虎。
趙泗老老實實的坐下低下腦袋,開擺了這麼久,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尷尬。
末了,還是始皇帝先開口。
“這幾個月,身無雜事,書法可練熟了一些?”
不開口還好,開口就是趙泗的痛腳。
“有長進……”趙泗吭哧半天憋出來了三個字。
他真的有在練,可是趙泗的手舞動大戟也可以,穿針引線也行,大力也不失靈巧,偏偏在毛筆書法上犯了難。
字跡,畢竟是一個人的門面。
趙泗真的有刻意在練習,目前倒也取得了一定的進步,最起碼不會出現把字寫成一團的問題,不過該歪七扭八還是歪七扭八,認是能認出來,只不過每個字都有他自己的想法。
“寫來看看……”
趙泗沉默了一下研墨提筆。
白色的紙張之上不消片刻現出幾個大字。
始皇帝瞄了一眼有些忍俊不禁的點了點頭。
要說沒長進,也確實有點誇大其詞。
起碼相比較於之前,看起來已經沒有那麼難以分辨了。
“確實有長進。”始皇帝點了點頭。
“但不多……”許是擔心趙泗驕傲,末了又補充了一句。
“是紙用的不順手,還是筆用的不順手?”始皇帝笑著看向趙泗。
“都順手,墨用著不順。”趙泗再書法方面依舊堅持嘴硬。
始皇帝這次沒蚌住,笑了出來。
趙泗也只能跟著賠笑。
良久,始皇帝才斂住神情看向趙泗開口詢問。
“把之前朕賜給你的玉佩拿出來。”
趙泗愣了一下。
玉佩?
還有這事?
仔細想想好像確有其事,之前仙糧即將出產,始皇帝賜下玉佩,告訴趙泗如果有關於仙糧的要事,可以持玉佩直入宮禁,暢通無阻。
不過這玉佩是一次性的,趙泗還特意詢問過始皇帝這玉佩能用多久,始皇帝沒有給出明確回覆。
後來仙糧事了,始皇帝也沒有收回玉佩。
趙泗也沒在始皇帝這裡得到準確答覆,乾脆將之束之高閣。
沒必要,無非就是免去了入宮檢查的步驟罷了,對於趙泗來說可有可無。
因此,也就沒有帶在身上,現在應該在趙泗車架的小盒子裡吃灰呢。
“在臣的車上!”
難得趙泗想了好一會纔想到玉佩的具體位置。
“陛下可是要收回玉佩?臣這就去取!”趙泗開口。
始皇帝眉頭微皺,總感覺這小子說話有點陰陽怪氣的感覺。
不過始皇帝也不在意這些了,只是擺了擺手又親自解下一枚玉佩。
“一併送你了,持此玉佩,可直入宮禁,暢通無阻。”精美的玉佩被始皇帝從案几上推到趙泗面前。
趙泗哦了一聲老老實實恭恭敬敬的接過玉佩。
“這次怎麼不問能用多久?”始皇帝眉毛微挑。
“以前不懂事,現在想明白了,這種東西自然是陛下讓它能用多久他就能用多久。”趙泗誠懇的開口回答。
還在陰陽怪氣。
始皇帝臉上的神情緩緩變的嚴肅。
“眼下你誅殺趙高於宮禁,中車府令卻是空了出來,可有人選?”始皇帝開口問道。
“憑陛下做主。”趙泗開口回答道。
這次不是陰陽怪氣,趙泗是真不知道,他雖然經常出入宮禁,但是他一直都儘量避免和宮人內臣有甚麼交情和聯繫,故而在這方面確實沒有什麼建議。
“哦……”始皇帝身體後仰,眯著眼睛,臉上露出幾分笑意。
“中車府令掌管宮人內臣,車馬出行,乘輿侍衛,一時半會並不好找。”
趙泗點了點頭,這是一句大實話。
天家無小事,趙高幹了什麼錯事暫且不提,成爲中車府令這麼多年,趙高能夠把自己的本職工作做的條理清晰,讓始皇帝用的順手到不捨得更換也是一種本事。
“你如今身無旁事,又掌過車馬乘輿侍衛之事,倒也算是合適,不若朕提你爲中車府令?”始皇帝笑吟吟的開口。
趙泗聞言臉色大變。
中車府令,那可是內臣啊。
關於內臣,一直衆說紛紜。
身爲中車府令的趙高到底切沒切趙泗也說不好,之前趙泗甚至還猜測過,最終得出了趙高的活兒處於薛定諤狀態的結論。
說來遺憾,都把趙高弄死了,趙泗還是不知道趙高到底切了沒。
眼下趙高的屍體早就沒了,他的活兒也徹徹底底成了真正的薛定諤的鳥兒。
趙泗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他可不想以身試法,用自己來驗證趙高到底切沒切,對於這種事情,大可不必以身試法。
“陛下,臣才疏學淺,不能擔任此重職……”趙泗連忙告辭。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怎能以今日之才學定今後之事?”始皇帝搖了搖頭。
“臣漂洋過海而來,孤身一人,可憐臣……上無父母,左右沒有兄弟,下沒有子嗣,陛下……”趙泗擡頭看向始皇帝正對上始皇帝的笑容。
又被耍了……
趙泗張了張嘴。
耍了就耍了吧,只要不切一切好說。
狗屁的的中車府令誰愛當誰打你。
事關下半身的幸福,趙泗也不敢再多說,徹徹底底的老實了下來。
始皇帝也沒再說,只是示意趙泗將玉佩收好,爾後低頭處理政務。
趙泗恭敬的跪坐在一旁,又陷入了沉思。
直至許久之後,始皇帝耳邊才響起來一個略顯忐忑的聲音。
“陛下,官任中車府令,到底,要不要,嗯……淨身。”
“以前不好說,以後一定要。”
始皇帝頭也不擡的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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