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無咎本意是去看看杜八娘,因爲他不知道這次去京城到底能不能回來,本想借着忍冬的事說幾句,沒想到出來的是莫千秋,出了寶月樓的門他就感覺自己說得太多了。
這種沒必要的擔心,他並不希望杜八娘承受。
用力拍了拍自己已經滿是皺紋的臉,將鬢角那一縷有些花白的頭髮纏到耳後,範無咎在大街上發足狂奔,一小會功夫便到了來福客棧。
騎馬回到營地,陳華已經醒來,正拿着從小旗蔣子義那裡借來的大刀單手劈刀,一招一式看上去平平無奇,其中蘊藏的力量卻無窮無盡。
範無咎微微頷首,心說莫千秋還算給面子,壓箱底的東西都拿出來了。
正準備回營房,陳華卻叫住他:“老範,剛白將軍過來跟我說三天後去京城,忍冬怎麼辦?”
範無咎翻了個白眼,吊兒郎當的表情浮現在臉上:“你自己把人家姑娘誆騙回來了,自然是要帶着過去的。難道你把人姑娘放在朔方,等回來的時候被人給騙走了都不知道。”
陳華沒好氣道:“你個死老頭就知道瞎說,咱們隊伍裡面能有姑娘跟着?”
範無咎罵罵咧咧道:“老子是你師父,你個小兔崽子一點都不知道尊老。你都敢把人帶進兩萬人的乞活軍大營,還有什麼不敢的。此次同行只有數人,帶個姑娘沒半點問題。”
“行,那你忙去吧,我練刀了。”搞定自己的事,陳華二話沒說直接下逐客令。
範無咎口中絮絮叨叨,無非是些什麼小兔崽子之類的話。
回到營房放下那個跟了他十多年的酒葫蘆,從牀底下的櫃子裡翻出一個滿是灰塵的榆木箱子,箱子很重,哪怕是範無咎,也費了一會功夫纔將箱子拖出來。
營房內沒人,蔣子義今日值守,其他教習則各有各的訓練任務,範無咎看到這個箱子,神色變得複雜起來。
動作十分緩慢的將箱子上的灰塵拂去,用力吹了吹,然後纔將箱子打開。
裡面,是一身黑色的盔甲。
黑色盔甲有些位置的顏色相對較深,有的位置顏色相對較淺。
佈滿老繭的手撫摸着冰冷的盔甲,範無咎彷彿回到了那個跟兄弟們並肩作戰的年代。
“老夥計,咱們又要出征了。”範無咎將裡面的鎧甲拿出來,一件一件套在身上,然後對着巨大銅鏡內的自己道。
箱子裡還有一把劍,劍斷了一截,上面鏽跡斑斑,看得出來,這把劍已經很久沒有用過了。
猶豫良久,他最終沒有去拿那把劍,而是拿上了佩刀。
走出營房,已經出刀三百次的陳華氣喘如牛,身上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溼透。
見自己營房內走出一個人,一開始還以爲是蔣子義,可定睛一看,這人竟然是便宜師父範無咎。
一時間,他被範無咎的形象弄得目瞪口呆。
從他認識範無咎開始就沒有見過範無咎穿鎧甲,一直以來範無咎都是邋里邋遢的模樣,今天看到他穿鎧甲,竟有一種威武的感覺。
儘管他的脊背早已被歲月壓得有些佝僂。
儘管那個能夠把耳朵都遮住的頭盔並沒有遮住他斑白的鬢角。
“時間不早了,今天出發,白武安帶着其他人跟在我們身後。”範無咎將呆滯的陳華拉回現實中。
陳華用手拄着刀:“什麼?現在就走?”
範無咎道:“我去劍門還有些事,要到那裡去見一個老朋友,先走今日,避免耽擱行程。”
陳華無奈,把刀往肩上一扛:“那我回去換件衣服。”
沒多會,陳華已經換好衣服回來,他沒穿皮甲,而是穿上了之前的長衫,頭髮沒打理,胡亂披散在肩上。
不過,他很不厚道的把蔣子義的刀給拿了。
師徒二人從馬廄選了健馬,先進朔方城接了忍冬,隨後三人一道出行。
爲了照顧忍冬,他們的馬速並不是很快,這跟朔方這邊的天氣有關。
大雪滿地都是,雖然已經入春,寒氣卻沒有消散,大地上銀裝素裹,除了經過一些村莊的時候能夠看到裊裊炊煙,再看不到其他顏色。
小半天時間行了百里路,範無咎在一個小鎮上決定歇息一晚,而且沒有經過陳華同意,便給陳華和忍冬開了一間房。
一男一女顯得十分尷尬,雖然說捅破了那層窗戶紙,可兩人都是沒有經驗的小白,這種事,來得太過急促了。
忍冬羞紅了臉不敢說話,陳華氣呼呼的道:“我去找老範頭。”
他身無分文,不找範無咎,根本沒法再開一間房。
範無咎沒有脫下鎧甲,闆闆正正的坐在凳子上,陳華闖入他並不意外,十分淡然的把放在桌上的錢袋塞進懷中。
陳華看到他這個動作,有些生氣的道:“老範,你這麼做也太不厚道了吧!”
範無咎滿臉戲謔的看着他:“怎麼?有本事把人家姑娘誆騙回來,沒本事跟人家姑娘同牀共枕?”
陳華梗着脖子道:“誰說我沒本事的,只是...只是...只是你不覺得太急了麼!”
範無咎若有所指道:“急點好,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你們倆早點成其好事,最好給我生個小孫子。”
也不知是想到了自己的過往還是怎麼回事,說這話的時候範無咎有些傷感。
陳華不悅道:“趕緊給我銀子,你又不是我爹,我給你生個錘子的孫子。”
範無咎站起來:“你是我徒弟,一日爲師終身爲父,你的還是就是我的小孫子。這一點,毋庸置疑,哪怕你不承認,哪怕你有老師。
此次京城之行有些風險,本不欲帶你前往,奈何京中有人點名要你前往。
詳細情況,某也不知,到了京城,你自會懂得。
不管能不能回來,忍冬是絕對不能跟着回來的,所以,你要做好準備,最簡單直接的辦法,便是讓她有個念想。”
陳華一臉驚詫:“老範,你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覺得你今天有些不正常啊!”
跟範無咎認識這麼久,沒見範無咎用這麼嚴肅的表情跟自己說過話,他心裡多少有些沒底。l0ns3v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