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石城,長街,方圓百丈皆爲廢墟。
狂風呼嘯,黃沙漫天,大地一片模糊。
曾經的天下第一刀客倒下,在死前的瞬間才明白,原來自己根本沒有被認真對待。
他死得沒有遺憾,敗得很甘心。
唯一不遺憾的是,明明天下變了,可自己終究無法再看到將來會發生何種大事。
他終於倒了下去,沒了生息,於是長街之上,兩道身影再次對視。
一旁是老嫗,一旁是辜雀。
老嫗喘着粗氣,消化完了公羊楚的生機,但整個人依舊沒有好轉,垂垂老矣,佝僂在地。
辜雀身影筆直,整個人的氣勢都到達了一個巔峰,與對方的孱弱形成極端的對比。
天地無聲,唯有黃沙。
妖刀懸立,辜雀大步朝前走去,臉色陰沉到了極致,寒聲道:“毒婦,不殺你,天下何安?”
老嫗緩緩後退,咬牙道:“你知不知道,我不殺他,我就要死!”
兩人一前一後,一進一退,一盛一衰,完全處於兩種狀態。
辜雀寒聲道:“生與死,輪迴不止,命數已到,又無法打破命劫桎梏,到達神階,增加命數,你當然該死。”
說到這裡,辜雀眯眼道:“你以爲靠殺就可以活下去嗎?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倒不如做兩件好事增加造化,或許還能有所延年。不過現在你雙手沾滿鮮血,肯定是無法還清了。”
老嫗聞言,不禁猙獰一笑,道:“是!我的確該死!天都這麼認爲,我不怪你。造化?順天?我做不到。”
辜雀冷笑道:“你要繼續殺人吮吸生機?”
老嫗道:“我的事,不需要你來管。”
辜雀道:“我從來不是一個愛管閒事的人,但你這種人,恐怕天下人人得而誅之。”
老嫗的臉上沒有表情,只是慘然一笑,道:“既然人人得而誅之,你辜雀爲何還不出手?”
辜雀瞳孔一縮,不禁眉頭皺起,但很快又釋然。
知道自己的身份並不奇怪,畢竟自己妖刀已出。
他沉着臉,大步朝前走去,全身氣勢如潮,每走一步便澎湃而出,狂暴的元氣幾乎要把他的身體掩蓋。
泣血刀顫鳴,十七柄妖刀懸立,辜雀暴喝一聲,一道驟然朝下斬去。
一道可怕的刀芒激射而出,長達百丈,橫亙天地,未落而大地崩碎,空間龜裂。
與此同時,十七柄妖刀異嘯,突破重重空間,把老嫗的後路完全封住。
一瞬間,可怕的力量已然傾力而出。
老嫗一聲冷笑,忽然佝僂的身體忽然直起,全身骨節啪啪作響,一道道可怕的血光澎湃而出,猶如滔滔江河席捲不停,轟然朝天涌去。
而滔滔血浪又在瞬間化作萬條長蛇,磨牙吐信,刺破虛空。
無匹的殺意幾乎令空間都要崩潰,整個天地都寒了下來。
一切轟然爆炸,一股滔天煞氣再次直衝高天,散發着無法形容的邪惡之力,竟然直接讓辜雀連連退後,心頭血氣翻涌。
好可怕的殺意!
果然,老嫗殺了太多生靈,殺意已然成了實質。
辜雀喘着粗氣,隔着破碎的空間朝老嫗看去,只見她依舊是剛纔的姿勢,依舊面無表情。
老嫗看着他,忽然道:“要殺我,你還缺一股勢。”
辜雀臉色陰沉,眯眼道:“不錯,我的刀什麼都有了,就那一股勢起不來,若是有勢,你必敗無疑。”
老嫗道:“是的,你現在幾乎和我平手。”
辜雀冷笑道:“但是我元氣充足,源源不絕,而你每用一份力,便失去一份生機。”
老嫗面無表情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磨死我。”
辜雀道:“你難道不該死嗎?”
老嫗豁然回頭,寒聲道:“我該死,但也不是說死就能死掉的,若是你能殺我,儘管來便是。”
她說着話,身影拔地而起,直直朝前飛去,瞬間便消失在了天地之間。
辜雀猛一咬牙,直追而起,大聲道:“冷缺,帶上那個胖子,他能護你平安,咱們晉都見,這個人情,我還!”
冷缺大笑出聲,道:“老子大鬧婚禮,婚期延後三月,咱們公羊家婚禮見如何?”
“好!”
辜雀的聲音響徹天地,極速朝前而去,前方的身影已然很縹緲了。
他不得不心驚,只因這麼多年以來,同階之中他還從未遇到過速度能與自己媲美的強者,但這個老嫗的速度實在太快了。
自己背棺三年,對步伐的感悟極深,如今又沉澱半年,徒步而行,更是再上了一個臺階。
走出森林,心境比之前穩固了很多,實力也今非昔比,但這個老嫗似乎和自己一樣,也穩步在增長。
她雖然隨時處於生死之間,但偏偏就是能活下來,辜雀也不得不佩服這股意志。
但無論如何,他動了殺心了。
一路繼續朝西,極速追擊,老嫗的速度雖快,但一定會有耗幹力量的時候。
只是一連追了好幾天之後,辜雀漸漸否定了自己這個看法,只因老嫗又開始殺人了,不是平民,而是修者。
都是極變境界以上的修者,她見着就殺,而且吸收生機的速度快到可怕,血光掃過,所有人都化作了乾屍。
她的力量消耗很大,但她偷取生機的能力也太強,造的殺孽也越來越重。
關鍵在於,猶豫這一路屠殺,殺人惡魔之名已然傳遍黃州大陸,一個個修者憤而趕來,只爲降妖除魔。
當然,這些人下場都不會太好,直接被老嫗一道血光掃過,瞬間化作乾屍。
死的修者愈發多了,辜雀也數次追上了老嫗,兩人驚戰不休,辜雀從未站得上風。
於是繼續追擊,老嫗殺的修者也越來越多,在接連殺了數位命劫高手之後,她終於引起了黃氏一族和公羊世家的重視。
這是一座繁華的城池,城樓守備森嚴,當老嫗極速而下,穩穩落在城樓之上時,一股股可怕的氣勢頓時席捲了上來。
只見一個個士兵轉頭就逃,而剩下的幾個士兵中,直接衝出了三個偉岸的身影,驟然朝她殺來。
但老嫗似乎提前預知一般,身影瞬移數十丈,血光再次澎湃而出,轟然席捲天地。
三大高手連連後退,下意識避開這股可怕的殺意,從三個方向將她所有前路全部封住。
“大膽妖婆,在我黃州大地作惡多端,屠殺生命,破壞修煉界規矩,我等饒你不得。”
身穿紫衣的中年男子聲音傳遍大地,全身上下散發着可怕的氣勢,神階的威壓毫不掩飾。
而其他兩人,一人身穿黃衣,一人身穿金袍,當然也都是神階高手。
前路被封,而後方是辜雀,老嫗終於被包圍。
她眼中血光滔天,寒聲道:“公羊刀客世家公羊憂,黃州神朝定軍王黃鎮,紫霄派掌教門主徐知節,呵!看來黃州的強者對我很上心嘛!”
黃鎮一步跨出,劍眉一挑,大怒道:“老妖婆,殺我黃州修者,今日本王便斬你頭顱,以祭死者在天之靈。”
公羊憂寒聲道:“還有我公羊世家最傑出的天才,也死於她的手中,此仇不報,公羊世家誓不罷休。”
徐知節全身紫光瀰漫,厲聲道:“紫霄派死在這妖婆手中的弟子足有四十多人,若不殺你,我徐知節有和麪目再見天下英雄?”
老嫗聞言不禁粲然一笑,森然道:“話倒是喊得很響亮,但就憑你們三人,要殺我還差點火候!”
她說着話,身影忽然一閃,化作一個恐怖的光球,驟然朝黃鎮激射而去。
可怕的殺意捲起腥風血雨,而城樓之上卻忽然亮起一根根神秘的符文,竟然在頃刻之間浮上虛空,一道道大網生成,恐怖的能量直衝高天。
徐知節冷笑道:“老妖婆,你以爲我們就沒有一點準備,這十法九宮殺陣,便是爲你準備的。未到神君,必死無疑,今日你不必掙扎。”
說話的同時,那可怕的陣法已然成型,一道道殺紋已然驚破天地,洞穿虛空。
老嫗臉上皺紋遍佈,忽然瞳孔血光隱去,反而顯現出一道道藍光來。
眼中像是有星辰環繞,深邃無比,她清喝一聲,竟然直接身影飛出,枯手一抓,一道血光直接席捲而過,抓碎數道陣紋。
而隨着陣紋崩碎,整個大陣都開始消散了起來。
黃鎮勃然變色,不禁驚呼道:“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知道大陣的陣眼!”
公羊憂咬牙道:“遭!這妖婆竟然會瞳術,直接看穿了大陣的陣眼,看來只有硬殺了。”
徐知節道:“怕什麼!她區區命劫,就算能與神階一戰,也擋不住我們三人合力。”
黃鎮一步跨出,大聲道:“她生機所剩無幾,今日必然力竭,殺!”
這一個殺字傳出,三道身影驟然爆發出一股股可怕的氣勢,直接朝老嫗席捲而去。
老嫗眼中露出不屑之色,再次爆發出兩道血光,而體內的血浪也滔滔不絕涌出,自動分成三股,轟然朝三個方向席捲而去。
可怕的煞氣根本無法形容,三人打出澎湃掌力,面對這殺意猶若實質的血浪,卻終究是難以抗衡,一個個再次後退。
而辜雀已然來了,身影穿破重重虛空,大喝道:“你終於無處可逃了!”
他說着話,泣血刀陰陽交織,散發深邃紫藍混沌之光,一道可怕的刀芒直接朝老嫗斬去。
刀芒崩碎天地,而老嫗剛剛擊退三大神階,一時之間力量週轉不開,唯有伸手硬擋。
枯瘦一掌拍碎辜雀的刀芒,發出一聲驚天鏗響,她終於忍不住一聲悶哼,一口黑血已然噴出。
白髮蒼蒼,皮肉乾枯皺起,吐着鮮血,她整個人都像是萎靡了起來。
看到這一幕,不知爲何,辜雀心頭又是一陣撕裂般的疼痛。
到底怎麼回事?爲什麼總是出現這種情況?明明已然走了半年的路,絕不會是還未沉澱。
但他根本來不及細想,因爲老嫗趴在地上,豁然擡起頭來。
她整個人都像是變了,像是沒有了任何情感,眼中唯有殺戮之一。
是的,她現在,只想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