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啞溫和的聲音傳遍天地,四周道韻橫生,生機澎湃,竟然把整片大地都洗了個乾乾淨淨。
一個瘦小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然站在了虛空之巔,他像是站在那裡,卻又像是與天地融爲了一體。
他早已不再年輕,風中鬚髮皆白,臉上溝壑縱橫,眼神深邃而含光,像是帶着對這個世界所有的悲憫,像是帶着對衆生所有的慈愛。
身材佝僂,穿着藏青色道袍,手持拂塵,看着四周滿目瘡痍,不禁一聲苦嘆:“無量天尊。”
一嘆而出,四周道韻席捲,像是按照一種莫名的規則排列,緩緩飄蕩上天,衆人心頭自然而然誕生了一股悲意。
十多位天使對視一眼,看着虛空之巔的老者,也不禁一嘆。
歐塞因搖頭道:“原來東方,也有這種人物。”
辜雀一步跨出,雙手抱拳,對着天空老者深深鞠了一躬,恭聲道:“辜雀見過洞喜子道君。”
洞喜子一笑,身影忽然化作了一道青光,下一刻他已然出現在了辜雀身前,微微托起他的身體,道:“無量天尊,孩子,你終於擺脫魔道了。”
擺脫魔道?是指自己水土交融,掩蓋生機,脫離了厄運之子的身份嗎?
辜雀笑道:“魔亦是道,前輩是否着相?”
洞喜子聞言一驚,沉思片刻,連忙抱拳躬身道:“是洞喜子着相了,多謝施主賜教。”
這句話連辜雀都聽不下去了,赫赫道君,爲自己躬身致謝,所謂格局,不過如此了。
他連忙道:“道君快起吧,別折煞辜雀了,論輩分,我也該喊你一聲師傅纔對。”
話音出,其他東方衆人也不禁對着洞喜子連忙鞠躬,無論是哪一個立場的人,都對洞喜子道君尊敬不已。
他的事蹟早已傳遍大陸,淪爲佳話,世界繁雜,縱然自己做不到他那般,但也依舊不妨礙對他的敬畏之心。
洞喜子看着辜雀道:“不錯,論輩分你也該叫我一聲師傅了。”
辜雀連忙道:“那麼前輩,溯雪如何了?”
洞喜子看了他一眼,點頭笑道:“她是最接近於道的人,心性純良,無求無爲,又有道蓮融心,你若不加把勁,恐怕會被她超過。”
聽到這句話,辜雀心頭頓時就踏實了,還好,溯雪還過得很好。
在這種絕墓之中,在這數年之後,聽到這樣的消息,不得不說真的很暖心。
辜雀忍不住大笑出聲,忽然又想起了那神都學院,小湖岸邊,涼亭之中,溯雪那被晚風吹起的長髮。
那天晚上月光很美,湖也很美,辜雀恐怕終生難忘。
想到這裡,他心中不禁涌出一股激動,恨不得馬上飛回崑崙聖山,去見那個白衣飄飄的女子。
而洞喜子下一句話又打斷了他的思緒:“姑娘,大劫將至啊!”
這句話當然不是對辜雀說的,而是對韓秋說的,但韓秋的臉上沒有表情,只是淡淡點了點頭而已。
她似乎把一切都看的不重要了,但辜雀分明感受到她的手顫抖了一下。
只因她的手又被辜雀握在了手中。
洞喜子沉默了好久,才緩緩道:“貧道也沒有辦法解決,或許你可以考慮進玲瓏時空塔躲避,畢竟那裡獨立於天地之外。”
韓秋看了洞喜子一眼,緩緩道:“不必。”
“噢?爲何?”洞喜子一愣。
韓秋道:“避無可避,哪怕到了天地之外,也逃不脫。”
“無量天尊。”洞喜子搖頭一嘆。
而辜雀卻瞳孔一陣緊縮,韓秋一定是詳細看到了她自己的劫難到底是什麼,否則她不會這麼悲觀。
但自己也絕不會那麼容易認輸。
韓秋轉移話題的本事也不小,她看着前方十多位傲然而立的天使,忽然道:“東有震旦,西有天堂,天堂的天使都下界了,我不信‘上面’的人對《復活真經》一點也不動心。”
“震旦?”辜雀頓時一愣。
顧南風的傳出,咧嘴道:“就是所謂的‘上面’,這只是口頭上的稱呼,真正來說,我們一般把它叫做震旦界。”
辜雀眉頭皺起,震旦這兩個字他在穿越之前是聽過的,那是古代印度對中國的稱呼,想不到在神魔大陸,卻真的出現了一個震旦界。
顧南風說完話,不禁朝洞喜子看去,撇嘴道:“老頭,講講唄!”
洞喜子笑道:“震旦界是數萬年前的無上不朽們開闢的小世界,要說有什麼作用和目的還不知道,但已經形成了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一旦進入神君之境,就得加入震旦界。”
辜雀皺眉道:“爲何?”
韓秋淡淡道:“美其名曰,神君以上已然超越了整個大陸,破壞了平衡,所以必須要離開。西方的天堂也不只是天使,也有很多曾經的強者。”
話說完,辜雀不禁點了點頭,剛要說話,神色卻僵硬了。
四周的修者神色也僵硬了,因爲虛空已然開始顫抖了,一股莫名的威壓已然出現在了天地之間。
十多位天使齊齊變色,不禁微微退後幾步,而此刻,天空已然發出了一聲巨響!
一道恐怖的空間裂縫蔓延開來,長達數十里,幾乎橫亙了整個天地。虛空之內,星辰滿天,一個古老的天門已然巍巍佇立。
辜雀深深吸了口氣,雖然這早已不是第一次見着這道天門了,但每一次見,心底都會涌出一股無法形容的渺小之感,彷彿那天門就立在頭頂,頃刻之間便要砸下來一般。
一股浩蕩的正氣席捲天地,四萬魔將瑟瑟發抖,若不是金芒保護,恐怕會直接被這股正氣燒死。
牧魂人已然嚇得不知道逃到哪裡去了,這種關於聖潔、關於正氣的東西,都是他的剋星。
轟隆之聲不絕,像是那傳說中的磨世輪盤轉動,巍峨的天門終於緩緩打開,一個身穿龍袍的高大男子已然一步跨出,穩穩站在虛空之巔。
他身材偉岸至極,一身大紅色龍袍,眉如橫劍,眼如星辰,瞳孔之中閃爍着深邃的光輝。站在虛空之巔,猶如一座巨山一般,俯瞰着大地衆人。
看到十多位天使和那天堂圓門,他不禁瞳孔一陣緊縮,冷冷一哼,又朝辜雀這邊看來。
於是臉色連忙溫和了下來,抱拳道:“見過念燈仙子,見過洞喜子道君。”
念燈仙子點頭道:“黃君客氣了。”
洞喜子道:“無量天尊,黃施主,百年不見,你風采依舊。”
黃嗔一笑,朝旁一看,臉色卻不禁一怔,皺眉道:“你......”
他話還沒有說完,黃尚已然重重跪了下去,大聲道:“後輩子孫黃尚,見過老祖先人!”
他喊着,不知爲何,眼淚卻掉了下來。
或許是慚愧吧!或許是內疚吧!黃嗔,一個名震大陸八州的偉大皇帝,一個黃州歷史上著名的賢君,同時也是歷史上唯一一個在位期間便成就神君之境的帝王。
他給土地貧瘠的黃州帶來了希望,讓這個大陸最落後的大州之一走向繁榮。
而黃尚呢?有着太多的頭銜,黃州歷史上最無能的帝王,最沒有成績的帝王,他的壓力實在太大,他的愧疚實在太多。
尤其是這一遭走來,本以爲有刀尊相助,能取得一番成績,卻沒想到敗於一個女子之手,還是一個命劫之境的女子。
所以他哭了,只因他覺得,他無顏面對老子仙人。
而黃嗔的臉色卻驟然沉了下來,厲聲道:“你混賬!給我站起來!”
黃尚顫哭道:“子孫無顏立身,愧對先祖矣!”
黃嗔大眼一瞪,不禁大怒道:“你堂堂帝王,一州之主,代表着的是黃州十億百姓,你若是跪了,便代筆他們也跪了!給我站起來!”
黃尚身體一顫,連忙站起身來。
黃嗔冷冷看着他,寒聲道:“你給我記住一句話!帝王只能對自己的百姓下跪,其他任何人都不行!就算是死也不行!懂了嗎?”
“子孫懂了。”黃尚連忙道。
而就在此時,一聲長笑已然傳遍天地,天門之中再次走出一個青年男子來。
“黃嗔,想不到你現在竟然有興致教訓後代啊!哈哈哈哈!”
聲音溫潤又帶着詼諧,他身穿白衣,腰佩長劍,黑髮披散,緩步走下,眼神一掃,臉上想笑容頓時凝固了起來。
模樣俊美的他額頭忽然有汗,臉色也蒼白了起來,看着眼前纖細的身影,忽然低聲道:“念燈妹妹...你也在。”
念燈仙子的臉色早已陰沉,看着眼前這人,咬着銀牙道:“唸白仙君,你何必喊得這麼親熱,我念燈與你不熟,你不在你的仙宮享樂,來這絕墓死地做什麼。”
辜雀看到念燈的表情,不禁吞了吞口水,道:“不對勁啊!兩人都姓念,莫非是兄妹?”
顧南風悄悄看了唸白仙君一眼,不禁猥瑣笑道:“不錯,正是兄妹,不過兩人的感情卻不只是兄妹那般簡單,據說是成親之後好久,才發現兩人的關係。”
辜雀頓時瞪大了眼,連忙道:“那豈不是......豈不是亂......”
“可不就是亂......”
說到這裡,顧南風的嘴巴頓時閉上,整張臉都嚴肅了起來,正經地看着前方不語。
只因唸白仙君和念燈仙子兩人的目光,都冷冷盯在了他身上,讓他不禁毛骨悚然。
辜雀神色也有些尷尬,吞了吞口水,恨不得馬上跑路......
背後戳兩大神君的脊樑,自己恐怕是活膩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