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要出手,這人武功太高。”
把手一揚,裴文德頭也不回提醒華山派衆弟子道,同時將手從斷念劍柄上移開,控制筋骨皮肉強行放鬆全身。
只是一照面,裴文德便知道這東方不敗武功已然達到了神而明之的境界,有股子莫名的氣概,或許可以稱這種狀態爲“天下無敵”。即便全天下所有高手聯手與他作對,東方不敗也有自信一人殺穿。
這種氣質,令狐沖身上沒有,就連任我行這個前日月神教教主都不曾擁有。他的吸星大法雖然霸道兇殘,但本人心思卻總有些失之陰微,想着用其他省力手段解決問題。
裴文德原本還想和這位東方教主講些“道理”,畢竟他們就要退隱江湖,和任我行並非一道中人。只是與東方不敗眼神方一接觸,裴文德便知事不可行。
他是親自翻閱過《葵花寶典》這部秘笈的,雖然未曾真正習練,但也清楚這神功雖然奧妙無窮,蘊含萬物滋長,天人化生之妙理,卻也晦澀兇險無比。
此時,東方不敗眼神迷茫,一身氣血翻涌,呼吸紊亂,分明是心境駕馭不了內力,走火入魔的前兆。
只是這時候的他卻也是最爲危險,如果說他清醒之時能夠做到不胡亂殺人,這時候卻不一樣,意識已經被這股子殺氣所影響,只要感覺不對,本能就會出手,說是一言不合就殺人絕非虛妄。
而在這種如瘋似魔的狀態下,本身功力將會提升到十二成出來,無人可敵。
故而裴文德才會如此囑咐華山弟子,便是擔心他們戒備之意引來東方不敗殺機。
“原來她被你們留下來,你們是任我行的手下?”
視線在藍鳳凰臉上一掃而過,眼角挑起,東方不敗似是詢問,又似是自問自答道。
裴文德暗念一聲“不好”,卻是感應到這東方不敗身上殺意勃發,已是隨手都有可能出手殺人。
如果只有他一人倒也無懼,畢竟他早已打定主意要同東方不敗正面交手一次,眼下雖然比他預想的提前太多,準備遠稱不上充裕,但也無關緊要。只是會牽連其他無辜之人就非他所願了。
如若死於東方不敗之手,一了百了,倒也罷了,可是如果僅他一人僥倖活下,就如同他之前面對東方不敗避而不見一樣,同樣會使他心境有瑕。
裴文德心念電轉,正自揣摩如何打消平復東方不敗滿身殺氣,眼睛忽然一亮,順手在華山派那名女扮男裝的弟子身上一拂,取下那柄令狐沖從不離身的胡琴,盤膝坐下。
沒有如正常般左手持琴,右掌握弓,裴文德取下琴弓,置之一旁,橫琴於膝,然後雙手十指按在雙弦之上,正心誠意,氣勁貫注其中。
他要冒險試試還未演練純熟的七絃劍波與洞簫劍法這兩門劍術。
“嗯,原來也不全是蒼蠅。”
嬌喘細吟依稀傳來,迴盪耳際,在腦海中自行幻化爲無數曼妙圖景,勾人魂魄,令人面紅耳赤,然而東方不敗卻只覺一股不平之氣鬱結於胸,說不出的心煩意躁,胡亂揮舞幾下手中團扇後收起,以手叉腰,衣衫鼓脹如球,另一手隨意向前拍出,想着順手一掌將華山弟子這些他眼中嗡嗡叫的蚊蟲悉數打死,落一個耳目清靜。
直到眼看裴文德取琴的手法精妙,感受到他身上氣勁洶涌勃發,何方纔大不相同,動作方纔一愣,下巴微擡道:“你功夫很高啊!”
口中如此,東方不敗卻是沒有停下動作,反而加重了幾分力道,武功越高,他殺得就越是痛快。
“劍陣!”
華山弟子固然感應遠不如裴文德敏銳,但此時東方不敗氣勢如此宏大,哪裡還不知道裴文德方纔爲何要阻止他們出手,不過現在註定不能善了,也便放下雜念,紛紛挺身而上,越過裴文德,將三人護在身後。
“不自量力!”
見衆人衝上前來,東方不敗冷哼一聲,手指在腰間掠過,抓起團扇向着前面就是一抹。
身形飛速倒退,華山派弟子勉強止住步伐,正欲重新結陣撲上,氣勁運出,就聽砰然一聲,手中長劍齊齊當中折斷,截面平整,顯見得不堪再用。
眼見此景,華山派門人卻反而被激出一腔血勇,牙關緊咬,對視一眼,明明是江湖人物,卻已是帶上了幾分視死如歸的沙場氣魄。
雙方往來極快,不過兔起鶻落間。這時候,裴文德方纔有暇吐出一個字“停”。
明明只是一個字,並未蘊含什麼氣勁,卻似有莫大威嚴,壓制得這些華山弟子不自覺收起斷劍,撤招後退。
同時後退的還有東方不敗,本該乘勝追擊的他非但沒有再次出手,反而撤步,鼓脹衣袖清減下去,身軀彎曲如弓扭向一側,然後以食中二指抵住眉心,安然閉上雙眼,全然不顧還有那些險被他擊殺的華山弟子猶自留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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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許久,只見東方既白,一聲錚然,手下兩根琴絃突兀斷開,裴文德按下洶涌氣機,擡頭看向東方不敗,劍術未成,器物也不趁手,他已是做到力所能及的極限,能夠度過此關,還是要看這位東方教主心情如何。
“好似一場大夢啊!”
“裴某本是江湖閒散人,只願曳尾塗中,不求顯達諸侯間,不過作爲習武之人,久聞東方教主武功天下無雙,還望能夠親眼見識一番。”
見東方不敗只言自身,沒有提及如何處置華山門人,裴文德緩緩起身,暗中調勻氣機,轉身揮袖將身後華山弟子一劃,對東方不敗拱拱手道:“至於華山弟子,雖然冒犯了東方教主,但他們今日便當封劍歸隱,與江湖再無瓜葛,還望閣下高擡貴手。”
“華山派麼?”
輕輕吐出這幾個字,東方不敗上下打量一二,忽然展顏一笑,道:“裴先生不是想見識見識我的武功麼,我看今日就是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