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
跏趺而坐,雙掌交疊腹前的裴文德緩緩吐出一口長氣,低頭向下看去。
那裡本來有兩件東西,一個是他從大唐世界隨身帶入輪迴空間的士子黃標,另外一面令牌則是他作爲黃字第一號大內密探的身份憑證。
在被汲取了其中龍氣之後,泥金令牌色澤黯淡下去,不見半分光澤,甚至原本光滑如鏡的表面也瞬間浮上一層斑駁鏽跡,好似被風雨侵蝕數十年之久,宛如枯槁朽木。
本來平平無奇的士子黃標乍一看去,沒有變化,但落在與之心神相系的裴文德眼中,其紋理卻是比先前細密太多,手指所觸,柔順滑膩更是一如女子肌膚,吹彈可破。
裴文德握住黃標,自然而然就有一股血脈相連的親近感覺生出。
輕輕一抖,氣機注入其中,就見旗面迎風布展開來,原本紋繡其上的“禮部會試”四字隱沒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氤氳浮動着一層煙霧的虛化雲氣,蜿蜒縹緲。
手握此旗,裴文德就覺精神一振,本就靈敏的五感再次被拔高至一個級數,甚至可以隔着皮肉筋骨清晰感受着鮮活氣血在體內匯聚,流轉,穿肺過腑,穿山涉水。
妙不可言。
左手五指合攏,掌勁微吐,沒有任何聲響,本就沒了那股氣數神意支撐的令牌瞬間化爲齏粉,從裴文德指縫間簌簌滑下,灑落地面。
眼見這般,裴文德臉上卻沒有任何擔憂之色,心意一動,體內原本涓涓細流一般的氣機陡增三分,灌輸進入小旗當中。
靈光一閃而過,裴文德張開右手,士子黃標已經消失不見,唯有一面泥金色澤的令牌躺在手心,和他親手粉碎的那件一般無二。
腳步聲由遠及近,稍加停滯後敲門聲很快響起。
裴文德眉毛微皺,然後迅速舒展開來,起身站定,順手將令牌懸掛腰間,以“黃”字背面示人,朗聲道:“海棠莊主進來便是,我們既然已經成爲同僚,無需這般客氣。”
上官海棠推門而入,視線在裴文德腰間令牌上一掃而過,白皙粉嫩的臉上浮現幾分親近笑意,道:“文德可是已經想通了?”
“輪迴空間待我不薄。”
裴文德輕聲唸叨一句,點點頭算是作答。
沒有糾結裴文德那句聽不懂的話是什麼意思,上官海棠在裴文德對面坐下,放下手中摺扇,解開橫跨胸前的繩帶,雙手托住身後那個布囊兩端,向裴文德平平推去。
眼睛一亮,裴文德臉上浮現笑意,對上官海棠拱手感謝後,方纔緩緩解開布囊,將其中紫檀木匣取出。
臉色一正,動作越發輕柔小心,裴文德打開木匣,露出裡面那架金徽玉軫,雁足鳳頭,腹部有着冰裂斷紋的七絃瑤琴。
信手一撥,聲音清越,有如鳳鳴,裴文德臉上越發滿意,雖然他在琴上沒有多少造詣,但好壞如何,大抵還是可以看得出來,此琴比他所知的那幾張傳世名琴也不會差上太多。
上官海棠暗暗點頭,她師承高人,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雖然比不上天下第一莊的天下第一琴師,但絕不是世間庸俗琴師可以比擬。
樂爲心聲,以琴觀人,比之以文觀人,以字觀人要更加直觀精準。
裴文德這一手還談不上技法如何,但自有高山流水之韻流轉而出,足以看其心志。
大致試過琴聲,裴文德五指一按,止住琴音後,雙手抱拳拱手問道:“海棠兄明明已經將那幾人底細虛實以及出入規律摸得一清而出,卻一直按兵不動,就是爲了等他們和東廠中人重新接頭,現在可是時候到了?”
“不錯。”
上官海棠以扇輕輕拍打手心,卻沒有多少興奮,反而突然有些無精打采道:“除了一刀還要負責看守成是非外,大哥也會出現爲我們壓陣,除非曹正淳這樣的絕頂高手親自出手,否則肯定是萬無一失。”
“天涯兄的武功我早已見識過,確實了得。”
裴文德點頭應道,段天涯從他手中看過那道免許皆傳憑證後武功更上層樓在這世界當中確實沒有幾人及得上。
裴文德好奇問道,“既是如此,爲何海棠你還如此愁眉不展,有何擔心?”
上官海棠突然眨了眨眼睛,臉上鬱郁一掃而空,微笑道:“文德兄,你猜?”
這個動作極富小女子姿態,男裝的她不經意用出,非但不覺古怪,反而平白多出一股天然媚意。
沉吟片刻,裴文德大概猜到了什麼,輕聲問道:“是不是神侯專門提點過什麼?”
斂起先前刻意表現出來的笑意,上官海棠聲音無奈道:“義父吩咐過,這次事情曹正淳只怕不會現身,讓我們直接在露面的東廠番子這一環節收尾即可。我們費了這麼大心思,到頭來卻只是一個半途而廢的下場,難免有些心中不甘。”
裴文德輕輕點頭,手上動作不停,十指信手彈去,不成曲調,琴音嫋嫋而起。
“神侯察人看事,高瞻遠矚,計慮周全。”
藉着琴音遮掩,裴文德以內力將聲音凝聚成線傳至上官海棠耳中,勸解道:“無論這件事背後是否爲曹正淳策劃,但從我們護龍山莊手中失竊,卻是不假。我們追不回兩物,有把柄落在皇上手中,說不定板子只是高高舉起。但我們如果查到了東廠頭上,只怕就要重重落下,世間事本來就沒有道理可講,我想神侯應該就是看明白了這一點才做出這般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