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圍在桌邊一起吃飯。
桌子被擺得滿滿當當，都是林飛揚親自下廚，色香味俱全。
吃飯的時候，法空問尉遲鬆有什麼打算。
尉遲鬆道：“我打算皈依大師，不知大師可答應？”
法空道：“尉遲先生莫要開玩笑。”
尉遲鬆是一個野心勃勃之人，是一個閒不住之人，怎麼可能遁入空門，永伴青燈古卷？
這些日子能在外院呆得住，是要保命。
尉遲鬆道：“經過這一次的事，我算是看透了，什麼榮華富貴，什麼恩恩怨怨，不過是過眼雲煙，一陣風便消散，人世無常。”
法空笑着搖頭：“尉遲先生，你終究是紅塵中人，六根不淨，進了空門也要後悔也要還俗。”
這只是尉遲鬆一時的念頭罷了。
過一陣子，形勢安穩之後，尉遲鬆還會生起不甘與渴望，還想建功立業的。
尉遲鬆嘆一口氣：“大師，不瞞你說，我這幾天已經想清楚了。”
法空眉頭挑動。
尉遲鬆道：“一個叛教之人，去哪裡都會被看不起，不可能信任重用的。”
法空輕頷首。
確實是如此。
他能叛得了天海劍派，那怎就叛不了別人？
誰還敢重用他？
尤其是涉及到秘諜這一塊，更是需要意志堅定，他縱使再精通這個，也不敢重用他。
否則，稍一威脅便叛離，損失就太大了。
綠衣司敢重用他嗎？
絕對不敢的。
便是金剛寺也不敢收他。
進入金剛寺做和尚，別人威脅到他的時候，他會不會背叛金剛寺？
說來說去，他確實成了無用之人。
徐青蘿道：“尉遲先生，你即使不涉及到秘諜，只憑武功也足以立於世間了。”
她其實也替尉遲鬆嘆氣，暗自搖頭。
走到這一步，確實是命運弄人。
他先被逼到絕路，避開了懸崖，保住了性命，卻又陷入了泥沼之中，會慢慢窒息慢慢死去。
當然，這種死是心死。
一生庸碌無爲，蹉跎歲月。
同時，還要時時刻刻防備天海劍派的暗殺，心絃不能得鬆。
這樣活着便是一種折磨。
尉遲鬆要如何才能走出這種困境？
徐青蘿想了好一會兒，只有一個辦法：假死脫身，換另一個身份重新活過。
但即使換一個身份，也甭想走到太高的位置，因爲對他不放心。
不僅僅是別人，甚至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這將成爲他最大的心魔與阻礙。
在他投降的那一刻，就註定了庸碌。
在卓絕與生命之間，只能二選一。
他選擇了生命，那便意味着與卓絕背道而馳，別想着再能走到更高的位置。
這便是命運。
想到這裡，徐青蘿莫名的生出一股敬畏感，對命運的敬畏。
她目光落到法空身上，心下一輕。
師父身懷打破命運枷鎖的最強大力量。
法空微笑道：“尉遲先生，不必急，暫且在這邊住着便是，可能過一陣子，形勢還會有變化。”
“多謝大師。”尉遲鬆笑道：“我便厚顏賴在這兒了。”
法空笑着搖頭：“青蘿他們從先生這裡受益匪淺。”
“嗨，我這點兒小小的經驗，不值什麼。”尉遲鬆搖頭：“青蘿姑娘他們個個聰明絕頂，自嘆弗如。”
林飛揚笑道：“感慨年輕人不得了吧？”
他便有這種感覺。
自己剛開始的時候還能保持着見識的優勢，現在已經是被他們徹底壓制了。
在他們跟前，自己就是一個笨蛋，還好自己的輕功還是無敵的。
要不然，真沒辦法在他們跟前大聲說話。
尉遲松露出苦笑。
他與徐青蘿他們討論的時候，確實時時受到致命打擊，感受到自己的遲鈍與愚笨。
他們幾個太敏銳，太聰明，太天馬行空。
如果真對上他們幾個，自己毫無反抗之力。
這也是他慢慢熄了建功立業的根本，發現自己並不是如自己想象的那麼優秀。
在真正的怪物跟前，自己不堪一擊。
“師父，下午會有刺殺嗎？”
“嗯。”
“終於來了！”徐青蘿雙眼放光。
法空道：“順其自然，別逞強，擋不住的便不要擋，自會有人擋住。”
“是。”徐青蘿脆聲答應。
法空的目光落在周陽身上。
四人之中，徐青蘿與楚靈及周雨都讓他放心，她們三人或者聰明或者靈動或者柔和，不會強來。
最不放心的是周陽。
到時候性子一起，不管不顧的。
周陽不滿的道：“師伯這是什麼眼神呀！”
法空道：“這一次，只准你拿出九分力氣。”
“九分力氣！”周陽頓時瞪大眼睛。
法空道：“再說便是八分力氣。”
“……行吧，九分就九分。”周陽頹然嘆氣，羨慕的看向徐青蘿三女。
法空轉開目光。
周陽雖然性子還倔強，但有一樁優點，答應的一定會做到，不會陽奉陰違。
說使九分力氣，他就會使九分，即使脾氣上來了，也不會忘了自己的承諾。
法空道：“別以爲你們最強，你們只是最外層的護衛，明王府內也有絕頂高手。”
周陽嘴角微下撇。
他覺得明王府的護衛們實在不怎麼樣，供奉也是尋尋常常，不足以壓過自己四人。
可又不想反駁法空的話。
法空道：“你們沒瞧出厲害，可見他們的厲害。”
“師伯放心，我不會亂來的，絕對不會拼命！”周陽信誓旦旦的保證。
法空頷首。
楚靈盯着他，輕咳兩聲。
法空笑道：“放心吧，沒忘了逸王爺那邊。”
楚靈露出笑容：“三哥那邊真會有刺殺？”
“有，”法空頷首：“不過並不嚴重，畢竟天京那邊還是很平靜的，不像這邊。”
神京已經被大雲武林高手衝擊得有些凌亂，即使三司聯合出手鎮壓，一時之間還是凌亂。
這正是火中取栗的好時機。
天京那邊則不然。
逸王府那邊必然是戒備森嚴的，整個天京也都戒備森嚴，大雲的絕頂刺客沒那麼容易出手。
楚靈嘆道：“其實應該給三哥那邊派出更強護衛的。”
法空笑了笑：“你怎知逸王府的護衛不強？”
“……看來是有更強護衛，我白擔心了。”楚靈頓時反應過來。
法空點點頭：“皇上身邊還是有很多頂尖高手的，超出想象的高手。”
如果不是有天眼通，恐怕自己也未必能知道逸王府藏着那麼多的頂尖高手。
他們都有遮掩氣息的奇功，類似於遮天蔽日功，甚至比遮天蔽日功更強，甚至能瞞得過自己，更何況別人？
楚靈露出笑容。
徐青蘿便問到底多強。
法空看一眼林飛揚。
林飛揚驚奇的道：“跟我差不多？住持，他們真有這麼強？有多少？”
“至少有三個堪與你比肩的高手。”法空道。
林飛揚道：“比我的輕功更強？”
“輕功不如你，可隱藏氣機的本事不遜色於你。”法空道。
林飛揚鬆一口氣，露出笑容：“那還是幹不過我嘛！”
法空道：“刺殺的時候，並不需要你這麼強的輕功，逃命的時候才更需要輕功吧。”
關鍵便是遮掩氣息的本事與致命一擊的本事。
這三個高手，都有堪比林飛揚的隱匿之能，還有驚人的爆發秘技。
他們既是最頂尖的刺客，也是最頂尖的護衛。
關鍵時候出手，刺殺了來刺殺逸王的刺客，致命一擊而令刺客斃命，當然就是護衛了逸王。
楚靈鬆一口氣，笑靨如花。
——
吃過午飯後，許志堅來到外院，邀請法空一起去城裡轉一轉，看看現在的神京有什麼變化。
隨許志堅一起過來的還有禇秀秀。
法空一下便明白了許志堅的心思。
這是要候補一下禇秀秀與自己之間的關係，免得他夾在中間尷尬。
禇秀秀依舊溫柔如水，小鳥依人，嫋嫋行禮。
法空笑着合什。
這讓許志堅看得暗自頭疼。
不怕他們橫眉冷對，就怕這種喜笑晏晏的，把所有的不滿都壓在心底。
法空暗自無奈，笑許志堅天真。
人與人之間的並不是都能和睦與友善，沒有那麼簡單，而是極爲複雜的。
有時候，沒有理由，便是氣場不合。
彼此怎麼都看不對眼。
法空對禇秀秀這種女人確實不怎麼感冒，但看在許志堅的面子上，也能湊和。
可想讓自己完全接納，卻是不太可能，是一種本能的抗拒。
禇秀秀也是一樣。
她喜歡許志堅這種純粹真誠之人，對自己這種也不感冒，深具戒心。
三人緩步而行，離開外院，沿着朱雀大道慢步而行。
周圍人們彷彿看不到他一般，無一合什行禮。
許志堅看得好奇。
如果一兩個對法空這位神僧不見禮，那不足爲奇，可是所有人都如此，那便很古怪了。
知道又是某種神通或者秘術，在禇秀秀跟前不宜多問。
他左手邊是禇秀秀，右邊是法空，一邊走一邊說道：“我聽到了那邊傳過來的消息，又一場大捷。”
法空輕頷首。
許志堅露出笑容：“賀師伯他們都誇法空你是至誠君子。”
法空笑了。
禇秀秀暗自撇嘴。
法空如果是至誠君子，那天下人都是至誠君子了！
許志堅笑着搖頭：“我知道是賀師伯他們誤會法空你了。”
法空笑道：“知我者，許兄也。”
許志堅慢慢收斂笑容：“法空，我在想着，是不是要越過大光明峰，過去看看。”
法空皺眉看向他。
許志堅道：“這些年來，我們一直採取了防禦之勢，爲何不能主動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