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雷鳴般的聲音緩緩盪漾開來,帶來了同樣震撼的消息。
“封官?”
這一刻,所有的,或人或妖,或仙或神,全都呆住了。
天地間如同死寂一般地沉默。
唯獨剩下的,是那隻妖猴的聲音。
“授弼馬溫一職?收爲天官?哈哈哈哈。咳咳……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那笑聲漸漸變大,他捂着肚子大笑,狂笑,笑得滿地打滾,笑出了眼淚,笑黑了每一個神仙的臉。
直笑到最後,聲音在劇烈的咳嗽中戛然而止,只餘深深的喘息聲。
許久,他咧開了嘴也不叩也不拜,只躺在地上伸長了手攤在太白金星面前,用靈力加持,如同太白金星那樣將自己的聲音擴散到花果山地界的每一個角落道:“臣,孫悟空,領旨謝恩!”
這一句,傳到衆神耳中,是何等地刺耳。
也不訓斥這狂妄的猴頭,太白金星捋開衣袖一臉嫌棄地將聖旨交了過去。
緊緊地握着那保命的黃絹,猴頭朗聲道:“小的們!我們贏啦!哈哈哈哈!”
“是大王的聲音。這是怎麼回事?”
“招安了?”
“我們……我們……活下來了?”
“我們活下來了!”
地下城中的妖怪們瞪圓了眼面面相窺,直到片刻之後,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聲。他們如孩童般相擁,喜極而泣。
滿天星斗,天空中流雲變換。
大地上傷痕累累的天河水軍將士呆呆地站着。
兵刃上的血還未乾,一陣輕風拂過,空氣中盡是焦腐的味道。
“陛下瘋了嗎?”有人苦笑了出來。
“我們馬上就能獲勝了……只要再一會……再一會……”有人摑地。
“我們死了那麼多人,爲什麼?爲什麼……”有人撕扯着鬍鬚仰天長嘯。
都說男兒七尺不流淚。此時此刻,天河水軍的天兵天將們卻一個個忍不住嗷嗷大哭。
付出了這麼多,換來一個如此的結果。
最精銳的軍隊。鋼鐵般的意志,在這一剎土崩瓦解。
劍已脫手掉落。天蓬呆呆的跪地,擡頭朝太白金星望去。
風從他的身旁刮過,拂動衣角,揚起披散的長髮,露出蒼白的臉。
那雙眼等得渾圓,眼中佈滿了血絲,嘴脣咬出了血。
“你答應我的……”
避開他的目光,太白金星淡淡道:“這是陛下的旨意。也是……老君的意思。”
“老君?是老君?”天蓬呆呆地重複着,苦笑。
最後一絲力氣也已經被抽離了去,他癱坐在地,低下頭,喃喃自語着,直至掩面而泣:“爲什麼?究竟是爲什麼?”
那一隻焦黑的石猴緩緩地躬身坐了起來,無力地注視着天蓬道:“我說過了,我不會死。你個……白癡!”
微微顫抖着站了起來,他輕輕拍了拍太白金星的肩,那手如同一塊黑炭在太白金星潔白的道袍上留下了污漬。
見狀。猴子撐開黃絹當抹布一樣地抹,誰知越抹,那污漬卻變得越大了。
太白金星的臉色漸漸變得有些難看了。
將揉成團的黃絹塞進褲衩裡。猴子的眉頭蹙成了八字,咧開嘴笑道:“不好意思啊。今天有些不方便,下次再設宴款待哈。”
說罷,低咳兩聲,又是一掌拍在太白金星的肩上,拍得太白金星眉頭直皺。
就在天空中衆神的注目下,他緩緩轉身,一步步艱難地走,旁若無人。躬下身,撿起自己金箍棒。拄着,如同一個蹣跚的老頭一步步走向遠方。
短嘴和以素從遠處匆匆趕來。將一件長袍披在他的肩上,伸手要去攙扶,卻被婉拒。
“沒事,美猴王不需要人扶。”遙望着遠處趕來的風鈴,猴子拄着金箍棒輕聲嘆道:“真能走,這次不用扶。”
光陰彷彿又倒轉回了十年前,那個冰冰冷冷的秋夜。
風鈴抿着脣,笑出了眼淚。
天兵已經撤出了隧道,無數的妖怪涌上了地面,漫山遍野的妖怪將猴子團團圍住。
他們喊啞了嗓子,拍紅了手掌,一個個熱淚盈眶,卻不敢隨意伸手去觸碰,生怕這顫顫巍巍的身軀一碰就碎。
伴隨着猴子的前行,妖潮之中一個小小的圓緩緩移動。
“真是荒謬!”
二十八星宿率先離去。
“上天有好生之德,善哉善哉。”五方揭諦雙手合十,帶領手下佛衆也是轉身離去。
哪吒遠遠地看着天蓬,冷冷地,始終不曾挪步。
看着滿天諸神一個個離去,太白金星頓時緩過神來,連忙扭頭望向猴子的方向,乾咳兩聲追了上去,從妖潮中好不容易擠到猴子面前:“你要去哪?你還得跟老夫迴天庭上任呢。”
“你看我這樣……能去嗎?上吊也得喘口氣吧?”猴子嬉笑道。
“這……”太白金星有些遲疑了。
“你先回去不行嗎?”
回顧了一眼自己四周那髒兮兮的妖怪們,太白金星眉頭微微蹙了蹙,道:“老夫在南天門等你吧。還有,天軍的魂魄,你都放了。這是陛下唯一的附加條件。”
“行,放心吧。那些東西留着還能當飯吃不成?”
“你同意就好。”
點了點頭,太白金星轉身騰空而起,臨走還叫來兩名隸屬南天門的天將將已經渾渾噩噩的天蓬押往南天門的艦隊。
看着已經失了魂的天蓬,李靖深深吸了口氣,朝着自己的旗艦飛去。
滿天的天兵天將都已經開始撤離了。
恢復了原型的楊嬋迫不及待地從隧道中衝了出來。
妖羣迅速爲她讓開一條過道。
“贏了!”她一路小跑着,歡呼着飛身撲入猴子懷中。
“痛!痛!痛啊!輕點!”
“剛剛逞英雄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喊痛?”楊嬋白了猴子一眼道:“你不是說你是不死之身嗎?”
“本大王都傷成這樣了,你這像安慰人的話嗎?喂,你不怕他們看見?”猴子遙望着還未撤離的南天門戰艦道。
楊嬋微微一愣:“應該不會吧。”
“應該?”猴子狐疑地瞧着她:“這賭得有點大哦。”
“哼,就算看見了又怎麼樣?”她伸手拭去眼角的淚花,道:“現在你也是天庭正職了,我堂堂華山聖母,跟你站在一起怎麼啦?就不能是商討公事嗎?”
“還正職呢?就是個養馬的而已。恩……一個馬伕。”猴子提醒道。
“甭管大小,有就行!”楊嬋挽着猴子的手,兩人並肩而行。
“喂,你說我們商討點啥公事好?商討在華山放牧天馬?”
“你還來勁啦?”
衆妖歡歡喜喜地拱衛着他們往回走。
……
“大,大哥,我們怎麼辦?”鵬魔王整個傻了。
前一刻他們還在準備着撤離此地,這一刻怎麼就……這轉折來得也太快了吧?
不僅僅是他,其他一衆妖王,甚至連他們的部屬,都傻了。
“從頭到尾不出手,接下來可拿什麼和花果山談呀?”獼猴王盤起手,環視着周遭的妖王道:“花果山周圍千里已經劃爲禁地,到時候我們怎麼辦?灰溜溜滾出去繼續過以前的苦日子?”
“我們……我們可以奪了花果山!”獄狨王手忙腳亂地指着遠處妖衆擁戴下的猴頭道:“你看,他已經快不行了,其他大妖也都耗盡了靈力。此時出手,我們有勝算!”
“放屁!那猴頭封了弼馬溫纔有的花果山千里禁區,這我們能奪得過來嗎?”牛魔王叱喝道。
“這棵大樹我們必須靠上!”鵬魔王尖嘯着,一雙眼睛已經瞪向了蛟魔王。
面對那兇狠的眼神,蛟魔王嚇得縮到牛魔王身後。
那牛魔王混鐵棒重重一頓,擋在蛟魔王與鵬魔王之間。
一時間已成劍拔弩張之勢。
“大哥,你聽我說。”鵬魔王急喘着壓低聲音道:“現在我們實力佔優勢,雖說不能奪了花果山,但也是有談判資本的。我們綁了這廝交過去,就說之前違約的事都是受了他的教唆。現在我們頓悟了,把他交出來任他們處置。給他們一個臺階下,再加上我們的實力,對方必定就範!”
蛟魔王頓時瞪圓了雙眼驚恐地望着牛魔王。
拄着混鐵棒,牛魔王依舊一動不動地擋在兩人之間:“我說過保他,你沒聽懂我的話嗎?”
“媽的!這麼好的機會你要放過嗎?用不了多久,所有的妖怪都會知道這裡的事情,到時候我們憑什麼去和花果山討價還價!”獅駝王猛地吼了出來。
望向不遠處自己的部屬,他甚至覺得這件事如果無法立即拍板,自己的部屬馬上就會叛變改投花果山麾下。
緩緩地,牛魔王的目光斜向了角落裡捆成了糉子的敖烈:“只是要給對方一個臺階下的話,我倒是有個不錯的禮物。”
……
一個妖兵匆匆穿過妖羣來到猴子身邊耳語了幾句。
只見猴子哼地笑了出來:“就跟他們說,我很有興趣。”
“諾。”
那妖兵一個轉身朝着外圍飛奔而去。
“怎麼啦?”楊嬋低聲問。
“沒什麼,有六個傢伙說有個小禮物送我。”側過臉,猴子對一旁的小妖交代道:“去請東海四公主到水簾洞後堂等我吧。”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