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搞什麼啊?廖哥,找我有事啊?”
我的這句話剛一說出口,就感到了不對勁,因爲電話裡面突然變成了一片死寂,連廖光惠的呼吸聲都再也聽不見。
這樣無聲的局面,下面藏着的卻是無比兇險,讓我本就狂亂的心跳更加迅猛,幾乎跳出了胸腔。我知道說錯了話,但是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去補救。
在幾近讓我瘋狂的壓迫之下,我終於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問道:“廖哥,怎麼了?”
“呵呵,不礙事。你沒有搞什麼就好,今天全市是被你搞得雞犬不寧啊,街上都敢動槍!!是個當大哥的料。呵呵!”電話裡終於再次傳來了廖光惠的聲音,但是說的話卻又讓我的心跳再次提速。口乾舌燥之下,我竟一時失去了對話的勇氣。
幸好廖光惠再次開口了,語氣也彷彿變得柔和了一些:“小欽,你而今是去義色的水泥廠路上吧?你聽好啊,我而今正在往九鎮趕的路上,不管你到了哪裡,都給我停在路邊,等我過來,我找你有事。如果這次你不聽,也行。明天開始,天涯海角,我廖光惠都保證要和義色兩個人一路辦噠你們幾兄弟!”
說話之後,電話裡面隨即傳來一聲輕微的吧嗒聲,不待我回答,廖光惠已經結束了通話。我呆若木雞地愣在原地,廖光惠的最後一句話依然迴響在腦海中,聲音還是那樣的輕柔、平和。
“胡欽,怎麼回事?”
“他想怎麼搞?”
“廖光惠要插手啊?”
耳邊傳來了急切的詢問聲,我茫然地望向他們。
萬般無奈之下,我們只得等在了路邊。胡瑋吵着說,不要理廖光惠,去辦咱們自己事的時候,連一向和他最爲默契的險兒都出人意料地訓斥了他。
廖光惠的陰影籠罩在每個人心裡,就連膽大包天的險兒,也知道這是一個絕對惹不起,也惹不得的人。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身後的路上纔出現了兩道雪白光亮的汽車燈光,隨即有輕微的引擎聲傳來。這樣雪白刺眼的燈光只有豪車才能發出來,這個時刻,這條鄉間馬路,除了廖光惠的奧迪A6外,哪裡還會有別的好車。
至於廖光惠爲什麼會出現?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又爲什麼插手?這一切,都是事後我才慢慢一步步全部瞭解。
廖光惠的出現,是因爲一個人,明哥。
當武昇和袁偉找到了明哥,明哥再打我電話,沒有應答之後,無奈之下,他只得告訴了三哥。他的本意,雖然主要是想保三哥平安,但是他原本也想要和三哥一起去解決這件事,儘量地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是事後,明哥告訴武昇,三哥的反應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三哥直接給牯牛和阿標他們說的話,就是至少要廢了我和險兒兩個人。當時明哥不斷地勸阻三哥,要三哥不要和我一般見識,念在以前的種種情分上,往事一筆勾銷,日後互不來往算了。
最後,三哥終於被明哥的喋喋不休給說煩了,於是,他給明哥說了這麼一段話:“鐵明,你是這麼些年我的兄弟,你不得怪我,我今天就把話挑明起來說。你不比我蠢,也不比我差。你曉不曉得,爲什麼我一直是大哥,你是老二?就是因爲你狠不得心,只曉得唱紅臉!我告訴你,我也不想狠心!老子也是人!但是我們兩個人總要有個狠心的吧?總要有個背黑鍋,唱黑臉的吧?我而今煩噠!老子是打流,你以爲是賣小白菜啊?可以討價還價?你最好莫和我再多說,多說莫怪我翻臉噠。你捨不得胡欽也好,怎麼樣也好,都隨你!你要幫我就幫,不幫我就走,想幫胡欽就去找他。少根胡蘿蔔,一樣的整一桌酒席,老子不差你一個!”
就是這段話讓明哥覺得,那一晚,三哥已經像我一樣地完全失控了。
所以,他改變了主意,他想要憑自己的能力來化解這場禍事,用他自己的方法來爲自己的兄弟和弟弟做些什麼。
“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只要老子皮鐵明還在,就不可能看到義色和小欽兩個人都搞到絕路上去,沒得這麼個道理!”這是他給武昇說的原話。
於是,在考慮了很久之後,他想到了一個人,一個唯一有能力,也唯一夠資格擺平這件事的人。
這個人的一生有着太多傳奇,經過了太多比現在更爲兇狠險惡的事情。他知道,只要這個人願意出面,今天這場幾乎讓大家都走上了絕路的大風波,必定會變成一個小小的浪花,漣漪過後,平靜如初。
無數的事實早已證明,這個人向來就有着這樣絕對的掌控之力。
這個人就是市裡的頭號大哥,我市江湖上第一把交椅的擁有者——廖光惠!
至於明哥是怎麼說通廖光惠,讓他答應幫忙插手管這一件事的原因,我並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一點,廖光惠一定不會是一個無緣無故管閒事的人。不然,他也到不了今天這樣的氣候,坐不上現在此等的位置。
那一天,明哥付出了什麼,又說了些什麼,我並不知道。日後,我也曾多次向廖光惠旁敲側擊地打聽,但從沒有套出過一個字。不過這並非是當時我所要首先去考慮的事,接下來的我很快就將知道,在廖光惠插手這件事後,我需要付出的是什麼?得到的又將是什麼?
雖然廖光惠本人通過這件事,最終得到了多少我並不知道,但至少我弄清了其中的一部分,很重要的一部分。
那天見到廖光惠的時候,出乎意料的是,他並沒有像我們想象中一樣的嚴肅、發怒或者不爽,當然也就更加沒有對我們作出什麼懲罰和處分來。甚至連來的人數,都不在原本的預計之中。
原本我們以爲,廖光惠雖然不會帶着很多人,但肯定會帶着龍袍、海燕等得力的手下,牛逼傢伙肯定也少不了。結果真正見到時,停在我們面前的只是一張車,和兩個人:他自己和龍袍。連海燕都沒有來。
這個陣勢,讓一直在一邊摩拳擦掌,準備一不對頭,就衝上去搞的胡瑋、狂龍一夥也終於消停了下來。
車還沒有完全停穩,一向喜歡開玩笑的龍袍就坐在駕駛位上,邊熄火邊對我笑道:“哎呀欽哥!這麼多人啊?大場面啊!牛逼啊!洪興搞東星啊?這下九鎮大哥不是你還是哪個?哈哈哈!”
聽到他的玩笑話,再加上他一臉嬉笑的表情,萬分緊張的我,一時之間實在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只得要笑不笑,一臉尷尬地望着他們。
廖光惠一下車,我們趕緊迎了上去,我對着他強擠出了一絲笑意,說道:“廖哥,這麼晚了,還麻煩你!”
廖光惠臉上居然現出了親切的笑意,一掃電話裡讓我們緊張萬分的印象,慢步走了過來,向周圍的小二爺他們打了幾個招呼之後,還專門扭過頭去交代龍袍:“龍袍啊,幫忙去把後備箱的幾條煙拿出來,發給這些小兄弟抽了,只怕不夠啊。這麼多人,呵呵呵!”
安排好一切之後,這才轉過頭,一隻手摟着我的肩膀,一邊示意我向前走,一邊對着我柔聲說道:“小欽,來。我們兩兄弟講兩句私話,要不要得?”
旁邊的胡瑋居然身體一動,準備上前做點什麼,小二爺狠狠一瞪眼,他才驀然停了下來。但是這個動作,我發現了,我知道廖光惠也發現了。因爲他裝作無意識地對胡瑋那邊一瞟之後,又頗有深意地看着我,啞然一笑,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當先領路,向前方走了過去。
我很尷尬地站立在原地,回頭非常惱火地望了一眼胡瑋,他居然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對着我開心一笑。
無奈之下,只得搖了搖頭,拔腿追在廖光惠的身後,向着前方的一片黑暗,跟了上去。
在那之後的一個小時裡面,我和廖光惠進行了一次對話,一次很重要很重要,也讓我至今都不曾有須臾或忘的對話。
當時,我們兩個人慢慢地在路上走着,沒有一個開口。我稍稍落後於廖光惠半步的距離,走了很遠之後,廖光惠突然扭過頭來對我說道:“小欽,幫我搞支菸抽哈!”
“你不是戒菸了嗎?”我邊問邊從口袋裡掏出了芙蓉王。
“呵呵,戒不掉哦!哪天不打流噠,就戒得掉了。出去一路,這個上煙,那個上煙,不接又不是那麼一回事。接了吧,有時候個人都不曉得,就點起來噠。哈哈哈,戒不掉咯!”
我正準備無話找話說點什麼,廖光惠卻又突然輕輕說出了一句我當時並不太懂的話來:“想戒都戒不掉,人啊,一世都沒有個圓滿的!”
“……少抽點總是好事!”
這次,廖光惠沒有再接話,而是突然站住,深深吸了一口煙,再吐了出來。那一刻,迎着微弱的月光,煙霧縈繞在他的面前寸許處,我彷彿看到他整張臉都埋進了煙霧裡面,透着一股詭異莫測的恐怖,再也看不到任何的表情。
就在我恍然失神望着眼前這團煙霧的時候,從裡面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語氣堅定、乾脆,不容置疑:“小欽,你和義色這個事就這麼算噠!”
我一下驚醒過來,莫名其妙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