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整整三個月,楚衍才被救活過來,恢復了意識。這個三個月中,每一天,楚樑都會從舒朗的血管中抽取血液,用來澆灌鐵心紫蘭,然後再去餵養妖婆羅。依靠妖婆羅吐出來的血氣氣息,爲楚衍吊命救他。
舒朗變得消瘦不堪,血氣不足,蒼白如紙,放佛一陣風都能吹倒。每一次從她的血管中抽血,楚樑都要掉一次眼淚,說一句對不起,可是爲了他的兒子,他還得這樣殘忍。
也曾想過不再用血,可舒朗不放棄,說只要能救楚衍,她做什麼都可以,不過是抽點血,她身體好着呢,沒事。
這一切,楚千芳都看在了眼裡。
他和舒朗都住在了楚宅,沒有到外面的房子裡住。爲了行事方便,不爲人知曉這個秘密,舒朗被安排在地宮中,吃喝都由老白親自送來。爲了讓身體裡多點血,不管吃不吃得下,舒朗都很努力的去吃這些精心搭配的補血營養套餐。
楚千芳就在外鎮守。
徐嬌客想要探查楚家的秘密,自然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可有楚千芳在,不管她怎麼想方設法,這個才十歲的小孩雷打不動,硬是沒讓徐嬌客佔到半分便宜,自然是沒查到楚家的秘密。
這裡秘密查不到,沒關係,她有的是方法整倒楚家。最好的突破口,自然就是楚藥了。楚衍的昏迷不醒,楚樑早就淡出,偌大的楚氏集團,能領頭的居然只有楚藥了。
楚藥是什麼身份,明面上楚家的二公子,暗地裡卻也是徐嬌客的入幕之賓。因爲楚志羣的關係,徐嬌客說什麼楚藥聽什麼。
好像從小到大,楚藥都沒有過自己的思想。以前唯楚衍是從,現在是唯徐嬌客馬首是瞻。不管他願不願意,不管他忍不忍心,他都要去做。這是他承諾給徐嬌客的。
他不知道楚衍什麼時候會醒來,一旦醒來,如果他做的手腳太大,楚衍一定會發覺。所以,他只能慢慢來,一步一步的滲透。
他不是沒有腦子,只是前面有太多的光環籠罩着楚衍,才顯得他黯淡無光。可一旦他展露,他的城府和心機,一點都不能小覷。
不動聲色的,藉着幾件雞毛蒜皮的小事,楚藥成功的幹掉了一名楚氏集團的老將,爲打擊楚衍減少了一名得力助手。而且,在好幾起重要文件中,楚藥故意將數據更改,然後蓋了楚衍的章,導致楚氏平白無故的損失了上億金額。
好在,楚藥沒有得意幾時,徐嬌客也沒能笑太久,三個月後,楚衍終於醒來,睜開了眼睛,恢復了神智。
那時,楚衍不醒,舒朗守在他身邊,就像楚樑守着唐甜甜一般,一天一天的等着楚衍的醒來。然而,等到楚衍睜開了眼睛,舒朗心事一了,反倒昏了過去。而楚衍也只是睜開了眼睛,連舒朗都沒看到,下一刻就重新閉上了眼睛,再度沉睡了起來,直到第二天才徹底的清醒。
舒朗被送進了醫院。
她失血過多,精神憔悴,沒有個幾年的調養,是根本就好不了的。
舒朗對楚樑說,“爸爸,我這幅樣子太難看了,我不想衍看到。他要是問起我,就說我去鄉下看親戚去了。爸爸,等我身體恢復了些,我再去見他。”
楚樑實在痛苦。舒朗說的委婉,他卻如刀割。此刻的舒朗,已經瘦的不成人形,骨頭都突出了皮膚上,全身的重量加起來還沒有小千芳重。她是一個大人啊,原本身體康健的很,卻在這三個月喪失的一乾二淨。
“…小朗,我會轉達的。你好好休息。”
無可奈何,楚樑只能這麼說。
也許是楚衍和舒朗的緣分只有這麼多,也許是唐甜甜的批命在起作用。當天晚上,楚衍還在睡,楚樑卻是接到了來自醫院的電話。
“舒朗小姐沒了氣息。”
醫生只有這麼淡淡的一句,楚樑卻是如遭晴天霹靂,好半天都沒能緩過神來。
楚樑帶着楚千芳到了醫院,舒朗的身體被蓋上了白色的布。她還沒來得及看楚衍一眼,就香消玉殞。醫生說,“楚老先生,我們檢查了舒朗小姐的藥物,發現多了一種別的藥丸。護士說並沒有拿錯,都是按照處方來拿藥的,而處方上並沒有這款藥。楚老先生,你看…”
醫生的話並沒有點明,但已能說明很多事情。
舒朗是被人爲害死的,兇手在她的藥丸上做了手腳,讓她一命嗚呼。
兇手是誰,就連楚千芳都猜測的到。但是沒有證據,就算恨不得將她粉身碎骨也是沒有辦法。
最後,護士交給楚樑一封信,說是舒朗小姐一個小時前寫好的,讓您轉交給楚衍,上面都是她要對他說的話。
宛如千斤重,帶着信,楚樑牽着楚千芳回到楚宅。
原本該是熱熱鬧鬧的家,現在卻是一走就走了兩個。甜甜走了,舒朗也跟着一起去了…
第二天等到楚衍清醒過來,楚樑轉達了舒朗的話,並將信交給了他。但是對於舒朗的死,楚樑並沒有告知,而是瞞着楚衍。
楚衍纔剛剛清醒,若是因爲這個噩耗再度陷入昏迷,那他真的是無能爲力,沒有辦法了。他已經老了,千芳還那麼小,他支撐不起來。
而楚衍,出乎楚樑的預料,他並沒有執着的追問舒朗的去向,拿了信人就走開了。然後,他什麼反應都沒有,該吃飯就吃飯,該睡覺就睡覺,該去公司就去公司,該教育千芳就教育千芳。彷彿,這一漫長的沉睡,讓他忘記了舒朗,忘記了他對她的熱烈愛情。
但具體怎麼樣,誰都不知道。
漫漫長夜中,楚衍經常摟着千芳,說着從前的事,說着他和舒朗談戀愛的事。
等楚衍徹底好利索了之後,楚家才舉行唐甜甜的葬禮,很隆重的葬禮,參加的人很多很多。但誰都不知道,靈堂裡供的卻是舒朗的骨灰。
唐甜甜化爲塵埃消失於空氣中。舒朗的死不能曝光,只能藉助金蟬脫殼的方法,給她舉辦一場隆重的葬禮。
這可憐的孩子,生前跟着楚衍沒有光明正大的婚禮,死後連一場有名有姓的葬禮都無…。
楚衍在靈堂裡跪了七天七夜,楚千芳跟着一起跪。他年紀小,往往挨不到半夜就睡着了,然後一覺到天亮才醒。有一次,他被尿憋醒,卻是聽到了低低的嗚咽聲。
他睜開眼睛去看,就看到他的爸爸抱着他,在低聲的哭泣,眼淚打溼了他的整個臉頰。
“爸爸…”
楚千芳心裡叫喚,卻不敢叫出聲音,怕打攪了爸爸。他忘記了去尿尿,結果尿在了身上。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失態,是在腦子完全清醒的時候。從那以後,他就下定了決心,一定要保護好他的爸爸,不再讓他哭泣。
葬禮結束之後,楚衍迴歸楚氏集團。楚藥忐忑不安,生怕做的小動作被楚衍洞悉,然後被趕出楚氏。那樣的話,他就對徐嬌客毫無作用,一點價值都沒有。他並不想看到這個局面。
然而,楚衍就像瞎了眼一樣,壓根沒發現他的小動作,對他依然如初,這讓楚藥很是奇怪。楚藥和徐嬌客商量過這事,徐嬌客也覺得奇怪,但是她並沒有深究,最近她的心思都在楚衍和楚千芳這對父子身上。
舒朗沒有出現過,楚衍和楚千芳在楚樑的召喚下,回到了楚宅,住在了楚宅。徐嬌客日日都能看到他們父子,這讓她起了心思。
對,楚衍對她的不理不睬還把千芳帶走給舒朗帶,這讓她懷恨在心。可一旦舒朗不在,楚衍和楚千芳就在身邊,徐嬌客又有點心猿意馬起來,想要和楚衍重歸於好,想要楚千芳認她爲媽。她只是個小女人,在愛情面前,仇恨可以暫放一邊。
可是!
楚衍是如此的不近人情,即使沒了舒朗他依然對她不加理會,縱使天天孤身一人,也對她的噓寒問暖不屑一顧。楚千芳亦如此,對她理都不理,整日裡情願和老白玩,也不想和她接近一米。
這讓徐嬌客更加的怨恨!
她再也沒了顧忌,肆無忌憚,大下殺手,絕不留情。
她和楚藥裡應外合,即使楚氏集團有楚衍坐鎮,也免不了着了他們聯手佈下的陷阱。那一段時間,就像是楚氏集團的黑暗歷史,暗無天日,沒有光明,處處壓抑,處處都是錢權的交易。好好的一個楚氏,硬生生在人的陰謀之下,逐漸的成爲了一個腐朽的軀殼。
十年。
十年的功夫,雖然楚氏還沒有徹底的垮,但離倒閉也就只差了一步。若不是楚家龐大財力的支撐,只怕早就破產了吧。如今還維持着那一副空殼,只不過還想維繫楚家一直以來的榮光罷了。但誰都明白,楚家完蛋是遲早的事。
十年過去,楚千芳早就從一個十歲的稚童變成了一個青春勃發的年輕人。楚衍步入中年,而楚樑則成爲了一個已過花甲之年的老頭子了。
十年過去,唐甜甜和舒朗也走了十年。
這十年間,楚樑聽從唐甜甜的告誡,將妖婆羅封了起來,再不動用它,任它自生自滅,等待着那位女神仙的到來,將妖婆羅帶走。
至於鐵心紫蘭,它本就是一株稀世蘭花,不用血澆灌,只澆以露水,雖然一開始有點要枯萎的跡象,但終究功夫不負有心人,鐵心紫蘭倒是又重新適應了露水的環境,生長的很好,只是從沒有開花的跡象。
甜甜說過,如果鐵心紫蘭開花了,那位女神仙大概就會來了吧。
楚老爺子只管理鐵心紫蘭,對妖婆羅不聞不問,自然不知道妖婆羅現在變成了什麼樣,當然也不知道妖婆羅不僅沒有枯萎,反而活的越來越好…
這一日,是唐甜甜的忌日。舒朗的忌日,則是三個月後。但舒朗的死從沒公開過,所以都是和唐甜甜的忌日放在一起祭奠。
每逢這一日,楚家祖孫三人都會沐浴齋戒,從三天前就開始吃素,直到第七日才結束。像是誠心膈應他們,每逢這一段時間,徐嬌客都穿的格外的豔麗,花枝招展。
按楚千芳的話來講,都四十多歲的女人,還這樣裝嫩,噁心!
如果只是一個徐嬌客穿的這麼花哨也就算了,反正楚家人都不喜歡她,隨便她做什麼。但是楚藥,哼,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居然也跟着穿的時尚起來。
楚藥那個派頭,若是不清楚楚家情況的,說不得還以爲他楚藥纔是楚家的子孫,楚衍反倒是撿來的。這一反常態的行爲,當時就引起了楚樑和楚千芳的注意。
楚樑看在眼裡,什麼話都不說。楚千芳可忍不住,當場就責問楚藥,“你是在做什麼,這是奶奶的忌日,是你母親的忌日!”
楚藥非但不慚愧,還振振有詞,“我母親的忌日?哈哈,千芳你在想什麼,誰不知道我是你楚家撿來的養子。唐甜甜的忌日,和我有什麼關係?”
“養子怎麼了,養子也是養育了你多年。你個畜生,不但不感恩,居然還說這種話,楚藥你真是個賤種!”
“賤種也好,什麼都好,總比做你們楚家的藥引子好。”楚藥不鹹不淡,“楚老爺子,我感謝你們一家將我從孤兒院帶走,並養我這麼大。作爲報答,我一直都沒下狠手將楚氏整垮。但現在我不想忍了,我的兒子已長大,我該爲他留下龐大的遺產。”
“你楚千芳曾經享受過的一切,我的兒子一樣要享受到。老爺子,乖乖聽話,我保你一個安樂的晚年。千芳,嘴巴甜一點,二叔說不準還會繼續養育你,送你去國外讀書。不過,楚衍,哼,必須得死!”
楚衍一死,楚家老的老,小的沒什麼能力,他何足畏懼,楚家還不是囊中之物。
不得不說,楚宅,這座宅子,真是個值錢的地方。按現在的行情,怕是要好幾個億還不一定買的下來。
楚千芳白了一眼楚藥,對他的話完全不放在心上,只對楚樑說,“爺爺,看你養了一條白眼狼,下次要領養孤兒眼睛一定要放亮一點,免得又養了一條畜生出來。”
說話真是毒。
楚藥氣急卻也裝作若無其事,“千芳,知道你嘴皮子厲害,隨你怎麼說。二叔倒是想看看,等你楚家沒了,看你怎麼在二叔面前橫。日後,有你好受的。”
“那咱們等着瞧!”楚千芳忽然說,“二叔,楚家就算敗了,就算一無所有,在你面前,我依然能橫,依然囂張。你就看着吧。”
“哦,你有一個兒子是吧,這麼多年見不得光,都現在了,你怎麼還不帶他出來遛遛,讓我瞧一眼長的什麼樣子。”
“哼!”
楚藥甩袖而去。
楚千芳神色立馬變得凝重,他看着楚老爺子,低聲詢問,“爺爺,這事,楚藥怕是有所圖。”
“隨他吧。”
自從唐甜甜去世後,楚樑早就心灰意冷,不太理會世事。如今兒子孫子都建在,他也不操心。
楚千芳又將這段話告訴了楚衍。而楚衍聞言,也只是一笑,說,“楚藥籌謀了這麼多年,總是要露出端倪來的。讓他折騰吧,我也想看看他能折騰出什麼花樣來。不過,千芳,以後爺爺和楚氏,就都要靠你了!”
“以前你還小,我不太放心。現在,你已經長大了。呵呵,當年爸爸二十一歲就結婚了,你現在二十歲,可以承擔起擔子了。爸爸老了,是時候退休了。”
這話說的像是在交代遺言。
可惜,那時候的楚千芳沒聽出內裡的含義來,就覺得父親好淡定,應該有必勝的把握對付楚藥,所以纔會說的那麼輕鬆。
當日晚上,半夜時分。
楚老爺子年歲大了,熬不了夜,早早便回去睡了。楚千芳第二天還要上課,陪着楚衍在唐甜甜的牌位前坐到了十一點,和楚衍道了一句晚安,這才離開去房間去睡覺。
楚千芳離開沒多久,楚衍拿出一本相冊來,都是他和舒朗在一起拍的照片。有他們的合照,有千芳從小到大的照片,有全家福,好多好多。
每看一張,楚衍的手指都緩慢的撫摸着,嘴裡輕輕的說,“舒朗,我過的很好,你呢?”
“千芳長大了,個子比我還高,你什麼時候回來看看他?”
“舒朗,我想你…”
“嘖嘖,還真是長情專情,舒朗消失了那麼多年,你對她依然念念不忘。可笑!”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突兀的響起,打破了這一片安寧的空間。
不用回頭看,在這楚宅之中,會對他這麼刻薄講話的,也就只有徐嬌客了。
楚衍將相冊合攏,背對徐嬌客輕笑,“是呀,我一直都想着舒朗哪一天回家,與我團聚。這種思念,徐嬌客,你一輩子都體會不到。你若是想明白,我不介意與你分享。”
“誰說我體會不到?”徐嬌客冷笑,“我等了你那麼久,你何曾看過我一眼?楚衍,你欠我的,這一輩子都還不清!”
“是嗎?”楚衍反問,轉過頭,目光對上徐嬌客,“你這會兒來,不就是讓我還你。”
徐嬌客目光一寒,“倒是有自知之明,喝吧。”
一杯毒酒從徐嬌客的手上遞到了楚衍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