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晟撫着髮髻以爲又有新的任務，這幾年白閔爲了培養白晟的觀察能力和決斷能力，所以司馬經常會讓他看一些卷宗，然後說出他的意見在不足的地方予以指正。
白晟從新坐好，面帶輕鬆的翻看起來。可看着看着，白晟臉色就發沉起來。怒氣由心而起，玄功不由自主的運轉，周身散發出驚人的殺氣。
“武德四十年，御史大夫周正，彈劾驃騎大將軍白慶之教子不當，仗勢欺人！燕帝留中不發！經查，周正幼子，曾欺壓平民，時常被小公子羞辱！”
……
“武德四十六年，御史臺，中書省，六部各級官員共四十餘人，彈劾驃騎大將軍白慶之擁兵自重，作戰不利等十餘條，懇請燕帝罷黜白慶之！經查，小公子於千金坊打斷太師之孫四肢！”
厚厚的卷宗，從武德四十年起，就一直有官員不斷的彈劾白慶之，甚至連白毅的戰功封賞都被刻意刁難。而燕帝所有的旨意卻都是留中不發，沒有責難，但更加沒有制止。
“爲什麼？”白晟眼睛發紅，面色冷厲的問着司馬：“除了王小胖是個人恩怨。其他的那些是他們的子孫犯錯在先，我只不過是教訓一下罷了！”
“他們憑什麼說我仗勢欺人？他們又憑什麼敢彈劾我們白家？”司馬的神色不動沒有開口說話，再次擊打桌面，在白晟感知到幾股強大的氣息遠離之後，司馬示意白晟繼續看下去。
白晟忍着怒氣，繼續翻看下去。身體驟然一頓，詫異的看了一眼司馬，有些不敢置信。接着快速的翻看着，白晟臉色逐漸難看起來。直到厚厚的卷宗翻到最後，白晟臉色變得煞白，失魂落魄的靠倒在椅背上。
“司馬叔叔，這不是真的！”白晟有些乞求的看向司馬，小心的說道：“是不是嵐衛弄錯了？一定還有別的對不對？”白晟猛然站起來，椅凳被踢倒在地，伸出手在司馬面前的卷宗裡找着。
“不是這個！”“也不是這個！”尺高的卷宗，被白晟胡亂的翻着，直到所有的卷宗都被打亂。桌面地下一片狼藉，白晟呆呆的站在那裡，表情似笑非笑。許久過後，白晟才擡起頭，面色慘白的問道：“這是真的？”司馬.眼中有着憐憫不忍，但還是點點頭。
“呵呵，”白晟笑出聲來，開始很是微小接着狂笑起來，笑聲淒厲彷彿痛哭一般。
卷宗上的內容，詳細的記錄了屬於白晟的地下勢力發展。從開始的幫派爭鬥，到千金坊的建造和飄香苑的完成，完全就是一部血淋淋的幫派發展史。
萬峰在白晟的支持下建立黑社會，開始的時候還只是小心翼翼的發展，不敢又太大的動作。可後來萬峰幾次試探過後，當知道白家代表着什麼樣的權勢之後，就徹底瘋狂了。
凡是西城所在幫派，敵對者，殺；不服從者，殺；私下誹謗者，殺！弄的一片腥風血雨，死傷者無數！官府畏懼白家所以從來不干預，甚至爲他保駕護航！直到萬峰打算把剩下幾個，擁有強大背景的幫派吞併時。官府無奈才插手進來，並有官員隱隱的向白閔提起。後來，經過白家的壓制，萬峰才停下動作。
而白晟的心血來潮建立千金坊和飄香苑，又使志得意滿的萬峰轉變了方向。以低價或者強行逼迫收購賭坊和青樓，甚至還有一些正當產業！
在賭坊中，誘惑他人借貸，然後以高額利息討要。被*之人，傾家蕩產算是正常的，大部分都是家破人亡。家中有容貌姣好的婦人或者兒女，都會強迫進入青樓接客。
而青樓中，或是威逼利誘同行中女子加入，或是直接搶掠良家婦女。有家中不服者，或被直接殺死，或告入官府之中！甚至聯合官府，誣告富貴人家，以便謀奪家產。種種行爲罄竹難書，令人髮指！
大笑過後的白晟，閉上雙眼。眼前滿是各種慘景，因幫派爭鬥，死傷之人；家破人亡，倖存者大哭大罵，悲痛欲絕；良家婦女、幼女，被逼接客，每日以淚洗面；本是富貴人家，卻落得個鋃鐺入獄，在獄中瘋瘋癲癲。
“原來，這就是我向往的威風凜凜，意氣風發的幫派？就是如此的殘忍、噁心、毫無人性？”
“我用着這些帶有血腥的錢財，享受着生活，孝順着家人，接濟着少部分的乞丐和貧困人家，爲着西疆將士購買軍需？”這種種慘況，使得白晟熱血被澆滅義氣被摧毀，心中的單純、幼稚、美好，彷彿摔到地上的玻璃一般支離破碎！
“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白晟站在那裡目帶憤怒的盯着司馬，如果他能夠早些知道，那麼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但他更恨自己，如果能夠不那麼信任放縱萬峰，也就不會出現如此滅絕人性的慘況。
“家主想要讓你自主發展、成長，不想太過干涉！”司馬沒有介意白晟的質問，反而聲音異常柔和的解釋道。
白晟的憤怒溢於言表，聲音低沉喃喃道：“就因爲想讓我自己領悟，你們就一直瞞着我？呵呵！”
“你們知不知道，那都是一條條人命。爲了培養白家的後人，你們就眼睜睜的看着這些發生？你們還是人嗎？”白晟聲嘶力竭的喊道，有憤恨，有痛心，但更多的是失望。他沒有想到，一向敬愛的爺爺和端木叔叔，居然會是這樣冷酷無情，冷血無比之人！
端木沉默一會，他覺得今天的刺激已經足夠了。如果再多的話，他害怕白晟承受不住！可看到白晟執拗的樣子，端木狠下心，開口說道：“白晟，你不懂什麼是人性！”端木露出嘲諷的笑容，繼續說道：“人是很複雜的，爲了利益，或者爲了其它，前一刻溫文爾雅的君子，後一刻就會變成冷血無情的屠夫！”
“小到個人生存，大到一國建立。無時無刻都存在血腥，存在骯髒，存在污穢！這些年，你看過許許多多的書籍、卷宗，你知道很多這些事情。爲什麼你當時沒有憤怒？沒有像今天如此？”
白晟愣了一下，不再憤怒的盯着司馬，低頭想道：“是啊！我爲什麼沒有憤怒？那些書籍、卷宗上的記錄，要比我今天要看到的，更甚不知多少倍！可我爲什麼會無動於衷？”
“你認爲那些只是故事，只是很罕見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因爲那些，沒有發生在你的身上！所以，你無視了它們！”司馬的一席話，使白晟如遭雷擊。
“原來，我也不是什麼好人？原來，我所以爲的接濟、幫助，只是掩耳盜鈴？原來，我還不如那些個紈絝？”
“至少他們，只是欺辱一小部分。而我所建立的勢力，卻比他們殘忍的多，可怕的多！我自以爲正義；我自以爲在行俠仗義；我自以爲在救助他人。”
“可實際上，我卻是一個真正惡貫滿盈，滿手沾滿無辜鮮血，罪大惡極之人？”想到這裡，白晟雙手用力抓緊頭髮，手上的青筋都暴了出來，頭深深的低下無聲痛哭起來！
白晟內心的激盪，使着體內的真元，開始快速毫無規律的運行着！面目赤紅，雙眼怒睜，整個身體散發出詭異的氣勢，一會磅礴大氣，一會微弱到虛無！
司馬面帶擔憂的看着白晟，卻沒有絲毫動作。他並沒有勸解白晟，這個世界雖然存在黑暗，但還是有着陽光有着正面的力量。因爲司馬瞭解白晟，他對世界抱有太多的美好，但缺少的就是對人心險惡的認知，對黑暗的瞭解。
這種突如其來的衝擊，有可能徹底顛覆白晟的人生觀。但身爲白家人，尤其是白閔預定的下一任家主，如果白晟連這一關都無法越過。那麼，成爲頭腦不清真正的廢人，也許會是很好的結局。總比頭腦清醒，但時刻自懊自悔，無時無刻承受着內心煎熬要好上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