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裡的陽光已經說不上明媚了。知非道人面上帶着倦色,漫步在揚州城的大街小巷。
昨夜參研長生訣,知非道人少有的熬了一宿。知非道人道學功夫深厚,對上古文字也是頗有研究,饒是如此,面對這高深奧妙至極的道家寶典長生訣,依然力不從心。雖說武功到了他這般地步,三五日不眠不休都不算什麼,但長生訣畢竟太過深奧,耗費了他極大的心力,所得亦是有限。不過,觸類旁通之下,純陽真人留下的那捲地煞術的傳承有好幾個字已經隱約可見,也算是件不錯的收穫了。
雖是亂世,揚州城早已不復昔年氣象,但畢竟是全國對外最重要的轉運中心之一。從揚州東下長江,可出海往倭國、琉球及南洋諸地,客商往來,絡繹不絕。繁華熱鬧的景象與城郊荒涼悽清的樣子成了一種極具諷刺的圖卷。知非道人非是聖人,見着這般鮮明的對比,也免不了心裡不自在。
行到城門處,便見城外販夫走卒排成了長龍,不少衣甲鮮明的軍士摻雜在城門衛士之間,對行人嚴格盤查。知非道人向路人打聽,方知這些軍士乃是來自京城最霸道的御衛軍。這才明白,原來宇文化及已然到了揚州城。念及此處,方知石龍已有性命之危,決心要過去救他一救。想到這裡,他便轉身往石龍的府邸趕去。
終究還是慢了一步,知非道人趕到的時候,石龍的府邸一片凌亂,一小隊御衛軍軍士還在裡面翻找着什麼。見此情形,知非道人已然明白髮生了何事。他想到石龍大概已經遭遇不測,心裡頗不是滋味。便決定去找宇文化及出口惡氣,這麼想着,他辨認了道路一路直行,向着揚州總管府走去。
行至半路,在一條小巷裡忽見一個老儒生被一隊官兵抓住。知非道人耳聰目明,分明見到有個將軍打扮的人開口道:“這位不是以詩文名揚江都的田文老師嗎?聽說老師乃石龍師傅的至交好友。剛纔我們不嫌冒昧到貴府拜會田老師,竟無意在井底撈出了石龍師傅的屍身,現在田老師又行色匆匆,不知所爲何事呢?”
知非道人神色一動,原來不只是宇文化及,這位姓田的老儒生跟石龍的遭遇也有關聯。當下便徑直走了過去:“福生無量天尊,這位田先生,石龍道友之死可是與你有關?”他語氣平淡,卻有着掩藏不住的怒意。
也在他說話的時候,自有軍士對這田文渾身上下摸了個遍,然後向着那將軍模樣的人搖搖頭,又低聲道:“沒有,衣服上被劃了個口子,想是被人給扒竊走了。”至於那老儒生田文,早已駭得面如土色,說不出話來。
那將軍模樣的人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向身後吩咐道:“立即封閉城門,同時把所有的小偷地痞全給我抓了來,若交不出聖上要的東西,他們就休想再有命了。”自有人領命而去,這將軍這才正視知非道人:“道長何來,與石龍師傅有何關係?長生訣莫不是在你手中?”
知非道人心念電轉,已然判斷出面前這位便是他要找的宇文化及了。他冷冷一笑,道:“貧道道號知非。與石龍道友雖僅一面之緣,但卻欠他莫大人情。他此番被人所害,貧道自然要爲他尋個公道。至於長生訣,貧道手上的確還抄錄有副本。將軍對長生訣這般熱切,應是爲楊廣尋覓長生訣的宇文化及了吧。”
宇文化及神色淡淡,說道:“本都督正是宇文化及,奉聖命尋找長生訣寶書。道長何不獻上寶書,博一個富貴封侯?”
宇文化及本意是尋到長生訣正本,然後假作破譯成功,拿給那楊廣去修煉,使得楊廣因此走火入魔而死。長生訣材質奇特,水火不侵刀劍難傷。若非正本,定難取得楊廣信任。雖是如此,卻也不能讓眼前這道人將長生訣副本帶走,便連這個人,也是一定要殺了滅口的。宇文化及打了個暗號,麾下將士心領神會,悄悄將知非道人圍在了中間。
知非道人對他們的小動作視如不見,口中道:“宇文都督的建議的確不錯,貧道可以考慮一番,只是爲朋友討公道的初衷也不容改變。宇文化及,你也不必裝模作樣,咱們拳腳上見個高下吧。”
他話音方落,便有人已經動手了。事實上,在他話沒說完的時候,這些軍士已經蠢蠢欲動。在他話音方落,這些軍士不等於文化及吩咐,發一聲吶喊,便將大刀戈矛,一股腦兒的向知非道人衝了過來。這些軍士顯然受過嚴格的訓練。身爲宇文化及的衛士,他們每個人幾乎都有江湖上三流水準的武藝,加上配合默契,結成軍陣,戰力何止增強一倍?只是知非道人畢竟武藝超羣,真正的大宗師級人物,萬軍陣中,只要不深陷重圍,也可自由來去,如何會被這一二十名軍士拿下?只見他在兵鋒中左移右閃,前傾後仰,這些軍士竟是連他衣服邊兒也沾之不上。反倒是知非道人一雙手似穿花蝴蝶般,上下舞動,將這些兵器一一奪去,順手點了他們穴道,使之動彈不得。
宇文化及拍手道:“道長好俊的功夫,若是肯爲陛下效力,前程定然不可限量。”知非道人先前展露出的身手雖然高明,但他自忖已是宗師修爲的自己也能輕易辦到。在他看來,這莫名出現的道士定然不是自己的對手,這一點毋庸置疑,他對自己的武功信心十足。
知非道人微笑道:“承蒙吉言,請。”
宇文化及一聲長嘆:“唉,終究還是免不了要做過一場。道長可知,本都督其實更願意與你這般人物交個朋友啊。”他說話間一片真誠,很難讓人不去相信他。
知非道人同樣一臉真誠地道:“貧道也樂意與都督這樣的貴人結交,只是道義所在,不敢不做,貧道也很無奈啊。”
宇文化及嘆息道:“道長……”他話沒說完,忽的一掌全力擊向知非道人,這一掌他蓄力良久,那強猛的勁氣壓下來,連帶着周遭的空氣都冷得像凝結成冰,寒氣無孔不入地滲透,旁邊的軍士和田文凍得牙齒打顫。
知非道人自然不會被他偷襲得手,斜斜後退兩步,口中說道:“這便是宇文家名揚天下的‘玄冰勁’了?果然有些意思。”一邊說話,他一邊擡起右掌,恰恰在宇文化及舊力已衰,新力未生之際,迎了上去。只聽得“砰”的一聲,宇文化及已然被拋飛了回去,遠遠地撞在牆上。
便在此時,那田文趁這兩人交手之際沒有關注他,忽的轉身撒腿就跑。知非道人一聲冷哼,背棄朋友,害其性命的無恥之徒,也妄想活命?劈空一掌,便將田文打得橫飛三丈遠,落地之時,已然七竅流血,沒了氣息。再回過頭來,宇文化及竟在這麼短的當兒逃走了。知非道人嘆息一聲,石龍道友,貧道已經給你討回公道了,從此你我互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