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孚拖着書僮賀竹全力狂奔,通海郡至黑山郡的道路全是荒野密林和山谷深澗,其間沒有任何官道可言。
賀竹只是煉氣修爲,完全跟不上沈前輩的衝刺速度,就連賀孚都已經快要跟不上了,遑論是他?早就真氣耗盡,雙腿發軟了。
“竹子,堅持住,就快到了,再堅持一會兒!”
“少爺,放下我吧,實在不行了,讓我死吧……”
“竹子,從會稽郡走了那麼遠,眼看就要成功了,不能放棄啊竹子!”
就這樣,賀孚拖着賀竹,跌跌撞撞跟在沈前輩身後,到了此時此刻,前進已經成爲執念,身邊發生的一切都算不得什麼了,那些崩塌的山崖、裂地的深淵、片片炸響的雷光,都如過眼雲煙,賀孚的眼中,只有前方那座大城……
沈前輩忽然折返回來,胳膊夾住賀竹,將他提了起來,賀孚身上負擔頓時爲之一輕,頭暈目眩間,正要道謝,就聽沈前輩大喝道:“快走啊!”
他們的身後,星光四散成一片。
賀竹當先被沈前輩掄着胳膊扔了出去,緊接着賀孚屁股上大力傳來,他便如騰雲駕霧般衝了出去,一屁股摔在十七、八丈外。
在地上連翻了幾個跟斗,勉力向身後望去,沈前輩腳下已是巨大的裂縫深淵。到了這個地步,就算知道飛行極度危險,卻也顧不得了,沈前輩打出一顆紅珠,託着他向前飆飛。
只要飛過這十丈距離,逃出能讓人星散的地帶,他就立刻收回法器,路上連續遇到過兩次險情,都是這麼逃脫的。
可惜事不過三,沈前輩前兩次逃脫,卻不意味着這次同樣能行,一片如蛛網般的電光罩了下來,將飛在空中的沈前輩打落塵埃!
望着燃燒成一團火焰的沈前輩,賀孚一顆心忽然痛如刀絞,眼睜睜看着火團自空中墜落,自己卻無可奈何。
他忽然嘶吼道:“沈前輩,你叫什麼名字?”
火團中傳來一道虛弱的聲音:“沈……煉……”
賀孚拖着賀竹終於成功進入了黑山郡城,在這座擁擠不堪的城池裡,主僕二人抱頭痛哭。
黑山郡城中聚集了數十萬人,還有更多的人正在向這邊涌來,這些人絕大部分都是修士和身強力壯的武師,但凡體力不支的、跑不快的、沒點逃生手段的,差不多都在路上化作星光散去了。
青城派、羅浮派、太嶽總真門、辰山派、括蒼派、赤城派等等各大門派雲集於此,在黑山郡的南門方向,一波又一波修士和武師正在涌向近在咫尺之遙的南吳州。
城頭上,是各派剩餘的元嬰修士,正在使用他們最強的道術,向着對面打去。數以萬計的修士已經衝到了南吳州,在兩座如巨門般山峰前瘋狂攻擊。
各種各樣的法陣在南吳州北口閃耀,消磨着如透明水罩般的防護法陣——天都陣。
不到二里,轉眼就能衝過去!
賀孚被眼前一幕深深震撼,忽然間熱血上涌,拉着賀竹就從城門口衝了出去。身邊不時有人星散,不時有人被莫名其妙打來的法器、法術擊傷甚而打死,但賀孚不管不顧,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死也要死在南吳州。
“少爺,實在跑不動了……”
“再堅持堅持!”
也不知向前奔行了多久,越過一道又窄又深的“護城河”,賀孚拖着賀竹衝到了北口的山峰之下。
終於到了,賀孚鬆了口氣,只覺渾身上下痠軟難當,乏力到了極點。步履蹣跚的在人羣中穿行,尋找着能夠突入的缺口。
沿着天都大陣轉了許久,也不曾找尋到進入南吳州的突破口,賀孚只能拉着賀竹躲避着各種危險,確保在大陣被攻破前活下來。
幾萬、十幾萬人一起破陣,總有打破的時候吧?這是賀孚唯一的希望。
躲來躲去,無意間躲進一片灌木之中,上方就是絕壁高崖,很難被法器和法術攻擊到,也很難被人發現,賀孚沒有參與破陣的意願,老實說,鬥法之類的事情,他並不擅長,於是決定在這裡暫時等待,等待陣破的那一刻。
他儘量向灌木中縮進去,希冀能夠藏得更隱蔽一些。一具不知從哪裡飛過來的屍體忽然砸落在身邊,嚇得他又向後縮了縮,拼命向灌木叢裡鑽進去,身後的灌木忽然空了,他一下失去倚靠,向後翻了個跟斗。
身後竟然是個被灌木樹枝遮掩住的山洞,賀孚大喜,拽着口吐白沫的賀竹進了山洞,百忙中看見一處巖壁上的破口,於是他再次拖着賀竹鑽了進去。
又是一個更爲隱蔽的石洞,洞中還有張石牀!
賀孚手忙腳亂將賀竹放倒在石牀上,又回過頭去用碎石將破口堵上,然後靠在石壁上大口喘息着。外面震耳欲聾的法術聲、喊殺聲減下去了很多,襯得石室中一片安靜,賀孚癱坐在石牀下多時,掩面大哭起來,淚水順着指縫不停流下,濺溼了腳下的地面。
哭了好一陣,心情舒暢了不少,以袖拭盡淚痕,他忽然怔住了,面前出現一張四、五歲孩子的小臉,孩子繫着個肚兜,頭上結着個鬟髻,像極了小草鬚子。
這孩子一雙眼睛滴溜溜轉動,正好奇的看着他,當真可愛之極。
賀孚頓時破涕爲笑,心裡卻是一陣酸楚,暗道孩子父母怕是已經死了,沒人照料成了孤兒,於是小心翼翼將這孩子摟過來,安慰道:“可憐的孩子……”
外間進攻南吳州的大戰還在進行,天都大陣擋住了所有的攻擊,卻也不時發出了陣陣哀鳴。
幾萬人、十幾萬人同時破陣,別管方法是否得當,不論每個人的法力高低,但這股力量聚合起來,實在是不可小覷。
成山虎再次勸諫:“館主,反擊吧,只守不攻是不行的,天都大陣快頂不住了!”
李嗣業催促道:“館主,用三元極真陣殺一批吧,緩一緩大陣壓力。”
顧佐內心萬分煎熬,他可以選擇不接納,但是讓他殺人,這個決斷實在難下。說到底,外面的這些人只是爲了活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