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6章 水中火(下)

冰雪色的火樹在歡歌。或許不算歡歌,只是一種高昂上升的震顫。這種震顫並不叫羅彬瀚痛苦,但他沒法再讓心靈保持平靜,只顧緊盯着夢幻之火升騰的姿態,彷彿一隻羽焰的鳥即將飈飛到蒼穹上。他甚至沒發覺自己正無意識地張着嘴喊叫——並沒真的喊出聲來,他的肺裡像有刀片在隨氣旋翻滾,聲音發出去以前就絞碎了。然而他心蕩神馳,對什麼都不在意了。

結束了。真的結束了。仙子火在海天之際漸次低垂,化作半透明的蜃影,最後徹底消失無蹤。過程中它不曾留下一絲受焚者的聲息,也沒有一縷殘灰餘燼,好像這一切從來都沒有發生過。羅彬瀚扶着箱子慢慢坐倒,藥效本不應該退得這麼迅速,可他已感到心力難支、形疲神困。要是現在給他一面鏡子,叫他看見鏡中的人突然間變老了二十歲,那也不會令他意外。

轉眼間,地面上的火海已蔓延至整座島嶼,烈焰洶涌時的噼啪爆裂聲蓋過了風鳴,空氣也如融化的塑料般扭曲變形。九成以上的垃圾覆蓋物都引燃了,火勢至此再難遏制,因爲設施內部用於存儲滅火劑的空間不足,他們本來也打算在事情結束後炸掉這裡。

一切都是按計劃走的。只是他感覺累極了,連蒸騰上來的熾熱火氣都不在乎。他真想就在這平臺上躺倒,管它後頭還有什麼事。可李理不會放過他,她留給他三十秒的休息時間,期間所有觀察眼都在高速地轉動和閃燈,幾十臺隱藏在島嶼內部的支架攝像頭也升了起來,像一幫子好事之徒把他和陷阱箱團團包圍,湊過來眼也不眨地瞧個起勁。她是要確保他們的勝利貨真價實,不會出現撤離前一秒又被周溫行打個埋伏之類的破事。

羅彬瀚很想告訴她不必操這麼多心。以既有經驗觀之,周溫行此人雖頗具一些即興表演愛好,但通常不會無的放矢,純粹爲了折磨對手而去浪費精力。要是這東西沒死,還有餘力殺人,他現在就會跳出來了,反正這會兒羅彬瀚連爬起來都費勁。不過最後他還是決定讓李理幹她想幹的事,畢竟小心駛得萬年船,說到底,他自己也很希望吃顆定心丸。

三十秒過後,偵察眼不再頻繁活動了。耳機裡的聲音說:“請做好撤離準備。”那聲音聽上去清晰了不少,看來他的聽覺損傷不大,只是臨時的震盪影響。羅彬瀚瞄向下方的火海:“往哪兒撤?”

“正東方。活動平臺系統將把您和陷阱箱一同運送至海岸。接應船隻在三分鐘內抵達。”

“那我該做什麼?”

“設施表面現已處於高溫狀態,請注意調整您與彈出平臺的接觸面,同時避免在區塊轉移期間受陷阱箱撞擊。”

羅彬瀚只得站了起來,走到陷阱箱的西邊,這樣平臺在傾斜交接時不至於撞上他。緊接着平臺就載着他和陷阱箱向東移動。這過程中他儘量站立,只讓靴底去接觸火焰烤過的平臺面,然後回首西望,在這座島被徹底引爆前看上最後幾眼。

李理說不定在這座島上砸了上億的資金,就爲了這場短得能以分鐘計量的戰鬥。千足機械海怪註定會非常短命,因爲它本意是設計給岩石洞穴的,整個建築對海砂和珊瑚礁而言實在過重,再拖一個月都可能會引起整座島嶼的沉降,失去電力維護的通風系統會滲水,細菌與海洋生物很快侵入其中。它將變得故障連連,再也不堪使用。他們只得炸掉它,先用定向爆破解體,把設施的幾個核心艙室推沉到海底,讓李理的人有時間去回收和善後,最後再以沼氣爆炸作爲事故報告的結論。至於事後如何處理政府關係,羅彬瀚沒過問,這對一個能在海島上建基地的傢伙根本不值一提。

該告別了。就讓這座島成爲天外訪客在塵世中的陵墓吧。他最後嘆了一口氣,將視線轉回前方的海岸。

“您有什麼疑慮?”李理說。

“不,我覺得挺高興的,只是激動不起來。這是你給的藥搞的。”羅彬瀚說,“你覺得我還在疑慮些什麼?”

“比如,我們仍然不知道他的行爲動機。”

“這倒也是,不過我們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了。我可不會爲了這個答案去給他招魂。”

“我還有另一個小小的疑問。”

“是什麼?”

李理沒有立刻回答。過了一會兒後她說:“或許我們能從另一位訪客那裡得到答案。”

怎麼能忘得了另一個人呢?那位身份神秘的同夥。既是他們的大敵也是最後的救星,因爲他們還得想方設法解決月亮上的問題。羅彬瀚抽動臉上的肌肉,擠出一絲乾巴巴的笑容:“現在有什麼頭緒?”

“暫時沒有。”

“島上那些審計員都表現正常?”

“沒有可疑跡象。”

這回,羅彬瀚只得承認自己冤枉了方穠。“我們只有最後一條線索了。”他接着說,“酒店那邊的行動怎麼樣了?他的行李都拿到了?”

“正在進行中。我想不會出問題。”

羅彬瀚聳聳肩,在這個話題上打住了。“還有件事。”他說,“我的右手好像不行了,還有左眼也看不見東西。最壞的情況是終身殘疾,等下你得想辦法幫我遮掩過去。”

他說這話時難免有些煩躁,但李理還是一派雲淡風輕的態度:“我已觀察過您的面部情況,您的左眼球整體形狀完好,沒有破裂或明顯外傷,推測可能是化學劑腐蝕或爆炸衝擊導致的角膜損傷與視網膜脫落——這些損傷都有概率靠醫療手段挽回,您還是很有希望保住大部分視力的。前提是現在別用手去接觸任何面部組織。”

羅彬瀚只得把手縮回來。“我臉上不大好看吧?”

“我們可以說色彩豐富。”

她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可見其他地方的進展肯定不錯。羅彬瀚本想問問那個周溫行的替身演員這會兒在做什麼,但一艘電動船已經透過重重煙幕出現在岸邊。船頭站着個年輕男人,羅彬瀚估計又是那個小船長,於是衝對方揮揮手臂,對方依稀也在煙霧後揮手迴應。半分鐘以後,移動平臺衝過最後的燃燒區域,抵達李理用滅火劑畫出來的隔離線。羅彬瀚終於看清了對方的樣子,不由吃了一驚。這人根本不是李理的手下,而是蔡績。

平臺開始下降。到了距離地面半米的位置,羅彬瀚先把陷阱箱輕輕地推了下去。蔡績面色嚴峻,猶豫着是否要上前幫忙,但羅彬瀚已經自己翻了下來。

“你怎麼來了?”他奇怪地問。

蔡績沉默地盯着他的臉直瞧。當然啦,肯定不會好看的,憑誰在燃燒爆炸的垃圾沼澤裡打過滾都一樣。羅彬瀚又往回看了一眼,想確認周溫行會不會詐屍——據說正式受血的影子們對蔡績這樣的中間產物具有極強的影響力,能製得後者一下都動彈不得。從這個角度考慮,蔡績能主動出現在這兒倒也不壞。

他還沒琢磨明白,耳機裡的李理說:“是我叫他來的,先生。”

“你?”

“是的。蔡績先生希望能爲我們的行動提供援助,因此我安排他替代原本的接應人員,鑑於他有出衆的體能與可信的背景。以及,他的特殊天賦還能爲我們再上一道保險。”

“啊,是這樣。”羅彬瀚說,“不過我都不知道你們已經認識了。”

之前他找蔡績做過模擬訓練,但沒透露過李理的存在。蔡績也從未對他的具體計劃和執行能力表示過疑問。而當他和李理靠着耳機對話時,蔡績臉上毫無詫異,仍然直勾勾地盯着他瞧,彷彿一點也不好奇耳機對面的人是誰。這人對李理究竟瞭解多少呢?只把她當作一個普通的合作者?或者連她的來歷都一清二楚?應該不可能,如果蔡績知道李理是誰造的,還能這麼若無其事就未免太有定力了。

又有一串潛流般的想法從他腦中穿了過去。其中似乎有些很重要的念頭,他卻始終抓不住。周溫行曾以嘲笑般的語氣說他太信任李理……他又有什麼道理不信李理?李理是荊璜丟給他的,法克也理應知道。至於蔡績呢?蔡績是周妤的人,陰司女閻羅不過是嘴上缺德罷了,總不可能暗地裡幫着周溫行整他。

他搖了搖頭。“我們得走了。”他說,“還有一幫子審計等着我去忽悠呢。”

蔡績依舊一言不發,上前想攙扶他。羅彬瀚卻指着陷阱箱說:“你該搬上船的是那個。”說話時他留意着蔡績的表情,見那張緊繃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他頓時明白蔡績確實是臨時加進來的,因爲此人對他們的計劃核心毫不知情。

他什麼也沒解釋。蔡績頓了片刻,轉身去搬陷阱箱。噼啪爆裂的火焰在他們身後炸個沒完,把蔡績的臉也照得忽明忽暗,看去有幾分詭譎陰森;那沉重的箱子在他手中顯得很輕巧,被高擡慢放地送進了船艙。羅彬瀚則自行在船尾坐下,低頭瞥了眼右手腕,那倒黴的金屬條還紮在上頭。現在把它拔出來沒什麼好處,要是等會兒蔡績突然跟他打起來,這玩意兒指不定還能當暗器用。

蔡績走到船頭啓動引擎。他手法嫺熟,可能之前練過,或者開過差不多的東西。船隻慢慢後退,掉頭駛離島岸。羅彬瀚斜靠在尾舷板上,對着船下磅礴噴涌的銀白水沫出神。島上的火光映在浪濤裡,就像海面底下也有火燒着,正咕嘟嘟地往上冒泡。好一口沸騰的大鍋,他扔下去的那枚貝殼只怕已經煮焦了。

他漫無邊際地想着,忽然聽見蔡績在船頭說話。這個人照舊那麼不擅長僞裝,哪怕用最冷漠的聲調說話,任何耳朵沒聾的人也還是能從那刻意的語氣知道他現在有多不自在。

“那箱子裡是什麼?”蔡績問。

羅彬瀚把頭轉回去。“你想知道?”

“不然我在問什麼?”

“用來當誘餌的東西。”

早在半個月前,羅彬瀚向他透露過大致的計劃,因此這話立刻就叫蔡績抽緊的臉頰放鬆了些,只餘一抹疑惑留在眼底。

“老鼠,”他慢慢地說,“需要這麼大的箱子嗎?”

羅彬瀚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其實這人也不算很傻,他心想,只是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天真的傢伙要怎麼和周妤相處。那不太可能是個特別融洽的組合。不過誰又說得準呢?也許周妤已經改過遷善,成爲一尊地獄裡的活菩薩——他把扎着金屬條的右手腕擱到舷板外晾着,然後鎮靜地說:“李理,把箱子打開吧。”

箱子沒有動靜,李理也沒說話,以靜默表達了最徹底的反對意見。看來她真的和蔡績不熟,真不知道她怎麼就允許他參與進來。

蔡績的臉色慢慢變了。他讓船按着設定航線往前開,自己則轉過身來,埋頭要去把放在兩人中間的箱子掰開。

“我是你就不會幹這種事。”羅彬瀚冷眼旁觀地說,“裡頭的電子設備可不少,還有高能電池,你要是亂來沒準會炸——李理,你瞧見了,他是不會放棄的,你最好還是幫他打開。”

箱子上的指示燈連閃了三下,接着箱蓋從靠近船首的一側彈開了。裡頭的情況對蔡績一覽無餘,而羅彬瀚只能看見豎立起來的的六邊形箱蓋,幾縷嫋嫋升騰的冷霧,以及蔡績呆然的神情。他也不需要去看箱子裡的情形,因爲他早就知道了。這會兒他只想要一支菸或者一瓶酒,可惜這些他都拿不到,岸上等着他的只會是李理的緊急醫療團隊。

蔡績擡起頭時後退了一步,差點撞上後頭的操作檯。他的臉上透出怪異的青灰色。

“這是誰?”他說。

羅彬瀚聽到耳機裡有一點細微的電流聲,這是李理即將發言的徵兆。他伸手把耳機摘掉,擱在座位底下,然後才說:“你不需要知道他的名字。”

“他爲什麼會在這箱子裡?”

“被放進去的。”

蔡績繼續盯着他看,等他給進一步的解釋。羅彬瀚只覺得口乾舌燥,而且還困得厲害。“有這麼一個人,”他懶懶地說,“我是不會把真名告訴你的,要是你願意就叫他老鼠。這個人家境富裕,可家裡管得很嚴,不給他花錢的機會,於是從小學開始他就去勒索自己的同學,從他們那兒搶錢去打遊戲。後來有同學告訴了老師,害他被家裡罵了,他就偷了家裡的錢,僱了幫流氓把那同學打殘了。之後他轉了學,卻在初中時染上了賭癮,於是他重操舊業開始勒索,順便還有偷竊和偷拍——主要爲了賣錢,最後他在女廁所裡被抓了個現行。班主任堅持要開除他,他就從家裡帶了把菜刀捅進班主任的肚子裡。老師死了,他成了少年犯,家裡給他打點花了不少錢,八年後他才放出來。然後,他又迷上了賭博,一次又一次,欠債金額越來越高,他的父母就放棄他又生了一個——可別以爲他沒嘗試過幹掉那個胎兒,但是最後沒成功,於是他被家裡趕了出來,斷絕關係,身無分文。他很需要錢,願意爲錢幹任何事,包括去殺人。”

他十分厭倦地嘆了口氣,認爲故事到此就說夠了。然而蔡績依然如雕塑般靜立在箱前,眼中閃動着駭人的兇光。他只得繼續說:“我本想僱他去殺那個東西,就在酒店的大門口。”

“就憑他?”蔡績冷冷地問。

“沒錯,就憑他。”羅彬瀚說,“這難道不是一場很有價值的測試嗎?不知爲什麼,那東西很不願意引起騷亂,總是竭力裝成普通人在我身邊晃悠。如果一個瘋子在衆目睽睽下拿刀捅他,他有什麼應對辦法?或者他會提前發覺別人對他的殺意?我就是想知道這個。”

“但你最後沒讓他去。”

“因爲我發現風險太不可控。你瞧,這人十足是頭沒腦子的野豬,純靠慾望驅動辦事,可不見得講究什麼職業素養。我雖然花了錢僱他,沒準那東西略一挑撥,他就會把刀捅進旁邊路人的肚子裡。根本不是條聽話的好狗,明白吧?所以,最後我們簽了另一個版本的協議。他躺進這個箱子裡,爲咱們的行動做出了卓越貢獻,之後他那兩百萬的賭博欠款也會一筆勾銷。”

蔡績又低下頭往箱子裡看,大概是在搜尋受傷或用刑的痕跡。羅彬瀚任由他白白地找了一陣,然後才說:“你找不到外傷的。”

“你對他做了什麼?”

“把他放進箱子以前我先給了他一個暗示。”羅彬瀚直截了當地說,“編了個故事,讓他相信自己將被當成屍體,送進焚化爐內活活燒死。接着把他麻醉裝箱,一直讓他處於平靜昏睡的狀態,直到陷阱啓動的一刻。然後嘛……有這樣一種設備能利用電流製造出十級的疼痛,知道吧?醫院會用這種電極片來讓人體驗分娩的感覺,理論上對健康無害,但能讓你痛得死去活來。當他從昏迷中醒來時就會發現自己被關在一個封閉狹小的地方,四周是高溫與火紅色的燈光,全身上下都劇痛如刀割。多恐怖的事呀!他甚至沒法叫出聲來,因爲肌肉鬆弛劑還在起效。痛苦、絕望、恐懼……這一切都會讓他的心情像極了一個落在火海里瀕死之人。這就是他擔當的角色,然後等所有事情完了,這箱子就停止電他,冷敷止痛,再給他補了一針麻醉劑——這就是你現在看見的情況。”

船上一陣死寂。蔡績的臉已不再泛青,眼睛裡卻閃動着奇異的光。那目光已經令羅彬瀚感到了危險,但他還是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你之前說準備用老鼠。”

“到最後七天時我決定還是用人——我怎麼知道那東西是否能分清物種?他之前是用了一隻老鼠當座標,可老鼠的痛苦和人的痛苦在他眼中真的一樣嗎?在那島上沒有別的座標給他,事前所有能驅趕的動物都被驅趕走了,尤其是設施內部,那裡連細菌都不會有。然後突然之間,他發覺火海里有一隻翻騰慘叫的痛苦老鼠。你猜猜他會怎麼想?以爲這是上天賜給他的?”

“所以你花錢買了一個人。”蔡績冷笑着說,“買了條人渣的命。”

“沒錯,就是這樣。”

“你不是也有個同夥嗎?怎麼不叫他上?”

羅彬瀚心中一動。他發現蔡績對李理也知之甚少,竟然還把她當做血肉之軀。

“其實我有別的選擇,”他盯着蔡績說,“我那個同夥有許多手下,他們中有人完全清楚情況,而且自願被放進這個箱子裡,但我沒有同意。箱子裡這個人是被我挑中的。”

“怎麼?你以爲自己有資格判別人死活嗎?”

“第一點,心甘情願的人是不會那麼痛苦的。”羅彬瀚說,臉上逐漸露出冷酷的笑意,“電擊?那不過是區區的皮肉之苦。我要的是精神上的絕望,那纔算得上是誘餌!”

蔡績皮笑肉不笑地點一點頭,等着他說第二個理由。他的身周已逐漸散發出幽冷的氣息。

“第二,”羅彬瀚繼續說,“假如計劃成功了,那麼誘餌是誰都一樣,他和我都能活下來;可如果失敗了,他和我都得死,而我們死了以後的事將由別人接收——我的同夥,我同夥的手下,任何有意願捲進這攤子爛事裡的人,這些人必須得把事情接過去。我絕不會把這些人消耗在當誘餌的蠢事上,這是純粹的浪費,明白了嗎?”

“所以你就決定消耗一個沒用的人。”

“正是。”羅彬瀚說,“幹嘛要讓對這世界抱有熱情的人離開呢?誰對這世界不滿意,誰就應該自己離開。”

“那你堂弟呢?你怎麼不讓他去死?”

他們如角力一般目不轉睛地對視着。隨即羅彬瀚又露出笑容,聲音清楚地說:“他也在備選名單上。”

蔡績無言地望着他,彷彿這是生平第一次見到他這個人。那股幽冷的殺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苦苦壓抑的憎惡。羅彬瀚又一次認識到對方有多恨他,而那種怨恨似乎遠不止和羅嘉揚有關。他看見強烈的惡意在蔡績眼底蠢蠢欲動,像藏着什麼能把他一擊打倒的殺手鐗。蔡績張開嘴,他心中就莫名一沉,接着對方卻又緊緊地抿住嘴脣,把話頭硬吞回肚子裡。

“你小心遭報應。”他冷冰冰地說,然後轉身面向舵盤。海浪在船底對這一場好戲大聲嘲笑着。遙遠後方響起隱隱的爆炸聲,黑柱般細長的灰煙直穿天際,宛如一片陰雲流瀉而下。

第130章 黑燕棲息陰影之窩(上)第73章 好一張漂亮臉兒(上)第894章 裁決(中)第864章 天真預言(中)第791章 欲嬈波旬(中)第911章 鸚鵡歌(上)第419章 以此虛無脫卻衣甲(中)第315章 錯序逐次遞顯(下)第148章 永光殞滅未返之鄉(上)第123章 寒霜漸覆眼目(下)第546章 聲線管工的雕像(下)第171章 找不到只青蛙(下)第232章 令名將至此傳(上)第429章 致悲劇樂觀主義者(下)第333章 火花塔與心靈融合技術(下)第302章 狩獵逐亡流漿之宮(中)第999章 至樂(中)第788章 遠枝花墜(上)第865章 天真預言(下)第963章 殺人不難(中)第601章 阿格拉巴之國(上)第766章 復仇之刃(下)第71章 戒與鴿與唱詩人(中)第902章 瓦爾普吉斯的序幕(上)第104章 白塔標準學徒協議(中)第170章 找不到只青蛙(中)第316章 正途恍惚溘逝(上)第271章 硨磲園試手訪三吏(上)第918章 野有蔓草(中)第932章 農人之遺(上)第102章 國王致辭謝幕(下)第951章 漏入諸因(中)第927章 貓的大敵(中)第263章 僬僥國諸生赴大舉(中)第966章 問吉(中)第386章 黏液怪獸不慌不忙(中)第420章 以此虛無脫卻衣甲(下)第379章 淺望面紗之後(上)第596章 堂吉訶德如是說(中)第940章 涉江(下)第931章 逡巡於徑(下)第816章 中文之間(中)第766章 復仇之刃(下)第478章 石與天文潮汐計算器(上)第357章 邦邦與新手約會指南(下)第915章 摽有梅(中)第728章 法儀形名(上)第456章 形式語言的詩性迷狂(下)第55章 土與紀念品營銷藝術(上)第143章 鏡岸飄逝時光之流(中)第552章 寒冰煉獄魔鬼戰車(下)第307章 縱然終景遙遙無期(上)第657章 終焉大決戰(下)第918章 野有蔓草(中)第185章 雲君回翱明夷始開(中)第765章 復仇之刃(中)第490章 豐饒園內的春雪(上)第763章 空聞道曲(下)第187章 虺目無想而張(上)第122章 寒霜漸覆眼目(中)第889章 訊問(下)第115章 鏈式管理圖書館(上)第199章 二類結合倫理學(上)第818章 俯瞰淵藪(上)第495章 通往故鄉的銀鞋(下)第523章 翹翹天翼與雙人大盜(上)第365章 螺尖若有海鳴之泣(中)第479章 石與天文潮汐計算器(中)第158章 真愛遺藏古銅之心(中)第668章 佔位章節13白塔法師通信集2第116章 鏈式管理圖書館(中)第969章 東遊(中)第762章 空聞道曲(中)第343章 遙慶歡宴之賓(上)第980章 幕後之人(上)第880章 故客(下)第258章 農家漢仙鄉遇怪童(下)第259章 舞象兒靈河逢青女(上)第369章 其藥甘糖同毒(下)第110章 因緣細若蟲繭之絲(中)第236章 貓與牌與漫畫書(中)第187章 虺目無想而張(上)第348章 與魔共樂之時(下)第61章 殘響涸爲珍珠與淚(上)第1章 梨海市宗教文化交流節(上)第985章 同謀(下)第544章 聲線管工的雕像(上)第920章 狗羣(上)第385章 黏液怪獸不慌不忙(上)第224章 搖籃曳曳而晃(中)第386章 黏液怪獸不慌不忙(中)第937章 老鼠藥(下)第238章 故事從頭說起(上)第774章 遺蛻殘響(中)第999章 至樂(中)第442章 火花閃閃在心(上)第855章 歡迎來到叢林(中)第823章 空想墜墮(下)第388章 灰馬乘風而至(上)第724章 義人不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