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鬥棋鬥武非爲癖,殺人殺己盡入魔
次日,葉昊天和蘭兒在柳生恕仁的陪同下,領着南宮英、韋伯、十名辯士、十名商賈以及三位書畫大師向比賽場走去。
下鴨神社,位於賀茂川與高野川合流前的森林中的三角地帶,原名爲“賀茂御祖神社”。京都貴族的很多活動,比如一月四日的“蹴鞠”、五月三日的“流蹢馬”(指在馬上射箭),以及五月十五日的葵祭都在此進行。因此此次中日雙方的賭鬥也安排在這裡。
一行人在林間小徑中走着,小徑兩旁是參天的古樹,又高又密,給人一種莊重幽深的感覺。林間瀰漫着難以言喻的樹香,更使神社之行增添了一層神秘的氣氛。
走了小半個時辰之後,衆人眼前豁然開朗,現出大片紅磚綠瓦、高大巍峨的宮殿來。
整個下鴨神社跟中土的四合院一樣,分爲正堂和東西廂房,中間是極爲寬敞的大院,院子中間搭着一個兩丈見方的高臺。高臺正中擺着一張矮几,矮几上放着厚厚的棋盤和黑白兩色玉石棋子。矮几邊卻沒有椅子,卻有兩塊厚達八寸的紫色蒲團。離開矮几三尺開外,一字排開五把太師椅,大概是裁判所坐的地方。
高臺邊立着一塊大大的木牌,上鋪白紙,畫好了一道道的格子,似乎爲講棋所用的道具。
臺下鴉雀無聲地坐着上千的觀衆,一個個面色冷峻,神情肅然,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物。足利義滿和木谷虛等人已在觀衆席的前排就座。
葉昊天帶來的數十人被安排在距離高臺不遠的一個小小的角落裡,中間一排櫻花將他們和倭國觀衆分隔開來。
主持比試的是臉上始終笑眯眯的龜山先生。
待得葉昊天等人坐定,沒過多久,龜山便宣佈裁判入場。
上場的裁判爲二僧三俗,天皇陛下沒有來,來的是身着黃袍的太子殿下。二僧除了葉昊天剛剛見過的匡玄大師之外,還有一位年約六旬形容枯槁的老僧,據說是金池寺的神光長老。另外兩人身着奇裝異服,自然是來自新羅和爪哇的使節了。
接着龜山高聲叫道:“請參加比試的棋手入場。”
話音未歇,葉昊天率先站起身,一步步緩緩走上臺去。
站在臺上,他首先對着現場的觀衆躬身一禮,然後微微一笑道:“難得有跟貴國高手切磋學習的機會,在下很是高興。比賽的結果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兩國一衣帶水的友情。這份友情源遠流長,值得進一步發揚光大。”
臺上的匡玄大師微微點頭,新羅和爪哇的使者更是連聲叫好。就連臺下坐着的足利義滿也覺得這話說得恰到好處。
木谷虛以爲對方先自怯了,當下一步跳走上臺去,說道:“勝負第一,友誼第二。這是一場兩國之間的對決,事關兩國國威,你我不必客氣,盡力而爲吧。”
這時耳聽龜山先生介紹道:“代表我國出戰的是棋風驃悍、算路精深的木谷虛。木谷先生極善白刃格鬥,出道以來千戰僅得一負,號稱日本三百年來圍棋第一人也。”
臺下衆人紛紛叫好,現場氣氛十分熱烈,顯然衆人對本國棋手極具信心,木谷虛定然是倭國棋壇久負盛名的人物。
衆人鼓譟聲稍歇,龜山先生接着道:“代表中土出戰的是出道未久、官居三品的聖棋士、號稱‘棋儒’的大國手田天。田專使棋局不多,僅在草堂棋社五戰全勝,認識他的人更少,敝人也是昨日晚間才聽說的。”
衆人聽了都驚異地看了葉昊天一眼,現場的氣氛反而更加熱烈了起來。
明使一方人數太少,氣勢完全被對方壓住了。只有韋伯大聲叫着:“中土必勝!專使必贏!”惹得在坐座的倭人紛紛側目以對,冷眼相向。
膽小的商賈只能不聲不響靜靜地看着,他們並不知道田天的棋術如何,心中禁不住一個勁地盤算若是己方輸了可怎麼收場。
龜山先生的介紹還沒有完,停了片刻又道:“爲了使大家更好地理解這場圍棋史上十分罕見的龍爭虎鬥,我們請來寂光寺的安井長老以及井上家的幻庵掌門,由他們來給大家講棋。”
衆人都報以熱烈的掌聲。
臺上二人已經對施一禮後依次坐定,由木谷虛猜先,結果執白先行。
葉昊天靜靜地看着面前的木谷虛,但見他年約四十,身材短小,兩眼若開若閉,微一睜眼便炯炯有神,一臉精悍之色,澄氣凝神,態度非常嚴肅。
木谷虛伸手從棋罐裡取出第一枚白子,打在棋盤右上角的小目之上,對局開始。
葉昊天看也不看,隨手在左上角的星位落了一子。
此後雙方便有如劍客拔劍出鞘,一子落下,如同一劍刺出。
佈局剛剛開始,木谷虛便橫衝直撞,四處挑釁。
葉昊天不爲所動,彷彿謙謙君子,禮讓再三。
兩人都落子飛快,不到半個時辰已經下了六十手。
旁觀者交頭結耳,議論紛紛,多數人認爲白方佔優。
講棋的幻庵掌門面露興奮之色:“佈局以勢爲重,木谷先生棋勢極厚,後半盤好下!”
安井長老卻有些憂慮地道:“黑棋已佔三角一邊,形成實地,並不吃虧。而白棋雖然厚勢,還有不少漏洞,這盤棋鹿死誰手還很難說。”
隨後又下三十手,局勢漸漸明朗,葉昊天的實地已經有八十目。而木谷虛的圍空只差一兩子便要完成,一旦完成,實地將達百目之上。
足利義滿和龜山先生笑容滿面,皆以爲白棋佔盡上風。
此時的木谷虛不由得面現得意之色,顯然認爲自己的棋好下。
再看葉昊天,卻見他依然神態如常、鎮定自若,彷彿對自己的落後視而不見一般。
此時清風徐來,涼快非常,觀棋的倭人但覺勝利在望,無不心中爽快之極。
第九十二手,葉昊天在對方中腹空中投入一子。此子上不接天,下不着地,無根無據,孤苦伶仃。
木谷虛面露喜色,順手在黑子旁邊不遠處落了一子,似乎覺得等這一手等了很久了。
接下來葉昊天忽出妙手。第九十四手如鬼斧神工,在白棋陣內施出一招小飛的妙手,頓使木谷虛爲之一呆。白不能不應,如不應則黑便可能在白棋大本營內活出一塊,白棋如何受得了。白棋不得不當頭封了一子。
然後黑九十六象步飛出,跨過封頭之子在白棋中央輕飄飄的一點。這一手更是非凡之妙着,既瞄着黑棋的斷點,又緩解了黑棋孤子的壓力,從此後可以放心施爲,活棋的希望極大。
講棋的幻庵掌門面色大變,心情沉重地說道:“古今無類之妙手!”
旁觀的倭人都明白,木谷虛要麻煩了。
白第九十七手非補不可,不然白棋頓成崩潰之勢。
如此,葉昊天便搶到了先手,第九十八手毅然出擊,從另一關鍵所在強行斷開白棋大龍。
木谷虛一見,不由得面色大變,頓時驚惶失措手忙腳亂起來,瞪大了眼睛陷入長考。
這一思考就是兩個時辰。木谷虛寂然不動,整個人彷彿化作泥塑木雕一般,縱然是天打雷劈,兩耳長出青苔,雙足爬滿藤蘿,恐怕也不會移動分毫。
葉昊天擡頭看着天上的流雲,心中想起天界的經歷,不覺有種人生如夢的感覺。想想真神率領的千萬大軍正勢不可擋、縱橫宇內,怎不讓人心中惴惴、彷徨不安。要不是衆仙需要九天坤鼎的救護,他現在已經進入至尊寶鼎中進行修煉了。他究竟能否在有限的時間內將功力提升到神仙榜百名之內,從而爲剷除真神盡一份心力呢?
神教的勢力極其龐大,此刻已經滲透到幾乎所有的星球之上。中土充斥着大量的妖人,作爲中土的近鄰,倭國有沒有妖人?
想到這裡,他悄悄地從心底詢問九品蓮臺:“阿蓮,請給察看一下在座倭人的心性如何。”
不久九品蓮臺傳來驚人的消息:“主人,在座諸人九成已染魔性!整個下鴨神社魔氣很重,似乎就是神教的一個據點!魔氣最重之處位於神社大殿之內,不知道殿內有些什麼東西。”
九品蓮臺的話音剛落,通靈寶玉的聲音便響了起來:“主人,殿中有件魔器,好像是一件彎彎的玉器,能夠使進入神社之人不知不覺沾染魔性!”
然後是龜鏡破鑼般的聲音:“哎呀呀,不得了了!此處妖氣甚重,定然有功力極高的魔頭隱身其間,必須千萬小心!”
葉昊天聽得大吃一驚,急忙快步走下臺來,對着蘭兒附耳交待了幾句,同時將監天神尺悄悄放入她的袖中。
不一會兒,蘭兒領着衆人離開了下鴨神社。
留在現場觀戰的中方人士只剩南宮英一人,再有就是臺上的匡玄大師了。
此時木谷虛好不容易落了一子。他決定置之死地而後生,不管自己被分斷的兩塊棋的死活,憑藉厚勢強行將打入的黑子硬生生吃掉。
然而打入的子雖然只有三、五顆,可是生命力卻是極強,絕不是那麼容易被吃掉的。
這時葉昊天的棋風也驟然變了,從原來的謙謙君子變爲武道強人,以強對強,寸步不讓。
木谷虛強攻五六着不見效果之後,自己便陷入了步步皆辛苦的窘境。
天色漸漸晚了。晚風吹拂,院中的櫻花簌簌墜落。
木谷虛感覺自己的生命也在隨櫻花一起落下。
又下了十餘手,龜山先生過來詢問要不要暫時封盤,以便明日再下。
葉昊天不置可否。
木谷虛沉吟片刻擺擺手道:“我自出道一來,從沒有封盤再續的經歷,向來是當天解決問題。掌燈,待我二人挑燈夜戰!”
然而越到後來葉昊天的下法越凌厲,一招狠似一招,步步緊逼,殺機不斷。
木谷虛只能極力抵擋,招招苦心,左支右絀,險象環生。
等到蘭兒孤身重返下鴨神社的時候,棋局已經到了關鍵時刻。
由於局面落後,木谷虛極意求變,負隅頑抗。既要吃打入的黑棋,又要保自己被斷開的白子;既想破上邊黑地,又想拓寬自己的疆域。實在是心力憔悴,形神俱困。
評棋的安井長老呆呆地看着大棋盤上密密麻麻靈動活潑的白子,口裡喃喃自語:“此人竟然達到了棋藝最上品‘入神’的境界,領悟了陰陽消長之理,天地變化之道,神龍見首不見尾,變化無端,可爲繞指柔,可爲百鍊鋼,試問天下誰能當之?”
葉昊天眼見木谷虛臉色慘白、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心中感到有些不忍。擡頭看着天上那輪淡淡的月亮,已經偏往西天,這時恰有一隻夜鳥飛過,啞啞地叫了兩聲。此情此景,他忽然想起一句唐詩:“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想來此刻對方的心中應該也是無比惆悵的吧。
兩百手後,木谷虛細算目數,即使被分開的兩塊棋都能活,盤面還有十目以上的差距,而黑棋全盤厚實,再無毛病可挑,自己實已無爭勝餘地!他擡眼看了看足利義滿,但見大將軍一臉失望之色,頓覺心痛難忍、如萬箭鑽心一般。
此時的木谷虛似乎已用盡了渾身氣力,有一種燈盡油枯、萬念俱灰的感覺,胸中不由得氣血翻涌,說不出的難受。他伸出顫抖的手,在棋罐蓋上取了幾顆白子放在棋盤上,表示認輸,剛點了點頭還不曾說聲“完了”,就猛覺胸中一股熱潮直衝咽喉,喉嚨一陣腥甜,來不及用手去掩,鮮血已經噴了出來,只濺得黑白分明的棋盤上殷紅片片。
圍觀者頓時一陣大亂,龜山先生連忙上前將其扶了下去。
足利義滿恨恨地道:“今日我方告敗,明日午時三刻比試武道!希望田專使還是這樣神勇!”說完轉身走了。
回到客店,葉昊天首先探視進入神社的諸人,看他們沾染的魔性是否已經解除。直到九品蓮臺判定:“這些人的心性已恢復正常”,他才完全放下心來,開始思考明天的比試。
接下來的武道比試不容掉以輕心,這是所有比試的重中之重。
想想倭國會派出什麼樣的高手呢?
達到真人界第十二重的高手木谷虛已經完敗於天凌子劍下,所以對方明日派出的人肯定將在天凌子之上。問題是南宮英的功力比天凌子高強得有限,如果讓他出馬,究竟能否抵擋倭人的進攻呢?
那麼現在應該怎麼辦?給南宮英大補惡補也來不及了,弄不好反而會弄巧成拙。再說,難保對方沒有頂級高手,即使給南宮英勉強灌輸三百年的功力,恐怕也不能穩保必勝。
葉昊天自己也不能親自出手,否則萬一被人看破行藏,知道“昊天大帝”躲在這裡,那就麻煩大了。
看來有必要到別處請一個高手來。
到底請誰好呢?最理想的莫過於雲華夫人,有她出手無論倭國派出什麼高手也會手到擒來。不過雲華夫人是真神的眼中釘,肉中刺,一旦身份泄漏更加麻煩。至於少康、風先生和金神褥收都跟真神朝過面,基於同樣的道理都不能用。身份泄漏還是小事,若是妖人將重心轉移到中土來,玉帝的王道輪迴可就泡湯了。而且這些人都在仙岩谷中,入谷之路太過複雜,來回需要花不少時間。現在距離明日午時只剩幾個時辰,恐怕已經來不及了。
葉昊天絞盡腦汁苦思冥想着。
蘭兒也幫他一起想辦法。過了一會兒,她忽然提議:“要不我們去請屈原老先生來?哎呀不行,屈原的長項在於詩詞歌賦,打架可能還不如我呢,雖然我的武功也很差,嘻嘻……”
葉昊天“呵呵”笑道:“你的功力再高也不能上,沒來由被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妖人污了手。”
蘭兒明眸閃動兩下,忽然想出個主意,笑吟吟地說了幾句話。
葉昊天覺得主意不錯,當即乘坐瀚海神州破空而去。
武道比試將在午後開始,可是一大早下鴨神社就擠滿了人。原來的近千張椅子不夠用,又在遠處增加了不少座位,直至樹下牆腳都坐滿了,有的人甚至想站在樹上,不過想歸想,卻沒有人敢真的上樹。否則若是大將軍覺得不雅,這些人便吃不了兜着走。
看到那麼多人無事可做,足利義滿招集了十幾個關肋、小結和平幕進行相撲比賽。現場的氣氛越來越熱烈,到得後來,連最高段的相撲士橫綱和大關也親自出手了。
等到橫綱將大關摔出場外的那一刻,衆人無不站起身來放聲尖叫。
正在這時,葉昊天和蘭兒到了,陪同而來的除了南宮英之外,還有一位衣着華麗的中年人,看眉目竟然是身爲玉清天神的西門龍親自到了!
武道比試本來不關橫綱的事,可是此刻羣情激昂,橫綱信心爆棚,呆在臺上不肯下來,口中一個勁地狂叫:“相撲場上我第一!武道爭雄我要上!”
大將軍足利義滿擺手令他下去,意思是你相撲固然不錯,真要武道爭雄還差了點。
橫綱無比委屈地緩緩往臺下走,走了一半忽然對着足利義滿撲通跪倒:“大將軍,給我一個爲國效力的機會吧,這一場哪怕不算數也行啊……”
足利義滿瞪了他一眼,怒道:“你去問過明使,看他們是否肯給你一個‘成仁’的機會?”
葉昊天看橫綱求戰之心這麼強,知道若不給他機會,這人恐怕一輩子都會耿耿於懷,於是笑道:“來吧,本使也舉過三個月的石頭,自覺有幾分力氣,想跟你玩玩,看看貴國的相撲究竟有些什麼門道。”這樣說的時候,他已在心裡盤算清楚,如果對方只是橫練的外家功夫利害,自己不需動用內力,單憑小巧的騰挪輾轉就能將對方摔出場去。那樣一來別人也不會知道自己功力的深淺。
這時,他身邊的南宮英發話了:“專使大人,動武交手的事還是屬下來吧,您只需靜坐旁觀既可。”說完三步兩步走上臺去,在橫綱的對面站住了身子。
臺下的數千觀衆全都凝神注視着臺上胖瘦不均的兩人。但見一個身高體胖,體重不下三百斤,另一個骨瘦如柴,看上去連百斤也不到,大部分人都覺得橫綱贏定了。只有在場的修真高手才知道外表的東西並不可靠,兩人的實力恐怕要顛倒過來。
足利義滿的眼中難得地現出一絲憐憫,可是也沒有再度出言喝止兩人。
兩人相護鞠躬行禮之後,比試便開始了。
橫綱的心中將相撲七十技閃電般過了一遍,決定採用最簡單的一種技術,那就是把對方提起來扔到臺下去。他心中盤算着:對方身體瘦弱,自然行動敏捷,比試的關鍵在於如何抓住對方,只要雙方貼近三尺之內,自己就贏定了。
因此他緩緩地一步步靠近對方,直到距離不足五尺的時候才忽然加快了動作,向着南宮英直撲過去。
就在他的手指剛剛沾到對方衣襟、心中興奮不已的時候,忽然整個身軀做夢般飛了起來,三百斤的龐然大物彷彿變成了素體輕盈的燕子,在空中悠然劃過四、五丈距離,直挺挺落在一株正在盛開的花樹上,將整枝的櫻花壓在身下,落地時身上卻沒有一絲傷痕。
滿場的觀衆都看到了這一幕,幾乎每個人都吃了一驚。
橫綱呆呆地坐起身子,愣了好半天,忽然伸手摘過旁邊之人佩帶的長刀,一刀切入腹內,最後還重重地將刀柄轉了一圈,隨後整個人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蘭兒嚇得一手掩住櫻口,芳心跳個不停。死人她不是沒有見過,卻沒見過輸掉比賽便這樣切腹自殺的死法。
葉昊天微微搖頭,心中頗不以爲然。環顧四周,但見大部分的倭人神態木然,彷彿對此事已經司空見慣一樣,只有匡玄大師和幾位和尚高懸佛號誦經不止。
足利義滿吩咐手下將屍體擡下去,同時高聲宣佈:“橫綱的死深合武士之道,本將軍封他爲橫綱武士,由橫綱而至武士,他是大和民族第一人也!厚葬之!”
臺下之人一片歡呼之聲,似乎在慶祝一個神話的誕生。
葉昊天搖頭不止,看來這些人中魔已深,完全失去了正常的人性。他望着眼前的足利義滿,覺得其面目也漸漸猙獰起來,禁不住心中憤恨,口中問道:“大將軍,這就是貴國的武士?這就是貴國的武士道?”
足利義滿走上高臺,彷彿在佈道一樣高聲宣講:“不錯,這就是我國最高貴的武士道!什麼是武士道?它的精神就是果斷地死,毫不留戀、毫不猶豫地死。對於武士而言,只有死纔是真誠的,其它的功名利祿都是夢幻。當一個人捨棄名利,以‘死身’來義勇奉公的時候,就可以看到世間的真實。我們的武士追求的是精神上的優越,只有在心理上先戰勝自己,才能戰勝別人。先做到‘不要自己的命’,才能完成‘要他人的命’。這便是我們日本武士強人一等的道德律。”
講到這裡他略微停頓了一下,眼中的神光掃視了一遍臺下衆人,彷彿怕大家不能完全領悟自己的意思,接着道:“大家都知道,要想成爲一個真正的武士,必須從小開始培養,五歲時開始殺狗,十四、五歲開始學習斬首。如此從小帶刀成長,養成殺人如麻的習慣,才能成爲大和民族真正的武士。”說到這裡他還舉了個例子,“從前有位知名的將軍,爲了培養兒子過人的殺氣,就在他管理的衙門內,排列十人讓兒子嘗試斬首。兒子連斬九人,看第十人是強壯的年輕人,就說‘已經斬夠了,那傢伙讓他活吧’,那人才免斬得救。”
聽了這番話,葉昊天心中冰冷,整個人彷彿掉進冰窟一般:這哪是武士道?明明是殺人道!這些武士從小培養殺人的心性,再配上絕對的忠君之道,那就是標準的殺人利器了。這便是盤桓中土無惡不作的倭寇的本來面目!殺人如麻的倭寇就是如此訓練出來的。這樣的殺人狂魔竟然美其名曰“武士”!
葉昊天的心裡既憤恨又悲哀:“這些人已經入了魔,還能拯救回來嗎?”他不知道,不過看起來似乎很難。
這時臺上的足利義滿忽然將手一揮,高聲叫道:“大家起立,恭迎奈川國師入場!下面纔是真正的武道爭雄!”
聞聽此言,臺下的觀衆面現驚喜之色,“呼啦”一下全都站了起來,不知由誰開始有節奏地呼喚着:“奈川……國師,奈川……國師……”聲音越來越大,加入呼喚的人越來越多,漸漸形成一波又一波的聲浪。
在衆人歡呼聲中,一個黑衣漢子從高臺後方的神殿中走了出來,徑直地向着臺上走去。
正在這時,葉昊天的心底忽然傳來龜鏡的聲音:“主人小心!這人的神仙罩不知何故完全開放!功力甚高,屬於上清天神,居於神仙榜三千八百位左右!”然後是九品蓮臺的聲音:“此人心性險惡,真實佛心數極低,幾乎快趕上真神四大門徒中的木坦了,毫無疑問是一位標準的大魔頭!”
葉昊天吃了一驚,沒想到妖人之中竟然有如此頂尖的高手,心中不禁暗自慶幸,幸虧自己未雨綢繆準備得當,不然今天就很難收場了。
黑衣漢子站在臺上,向着臺下諸人用力揮手,大聲鼓譟道:“大家說,誰是大和民族最偉大的武士?”
臺下回答聲此起彼伏:“奈川國師,只有奈川國師纔是千年難見的武士!”
奈川滿意地點點頭,接着問道:“你們說,什麼是我們大和民族武士道的靈魂?”
這次臺下衆人異口同聲轟然作答:“視死如歸,爲君效命!”聲音極響,震得周圍古木上棲息的烏鴉尖叫着飛了起來,大概以爲發生了山崩海嘯。
葉昊天皺起了眉頭,蘭兒已經捂上了耳朵。
奈川微微頷首,面上現出譏笑的神色,隨後說道:“支那人說‘父有過’,子‘三諫而不聽,則號泣而隨之’,但是如果‘君有過’,臣‘三諫而不聽,則逃之’。大家說,君有命而不從,這算什麼?”
臺下的人放聲狂笑,大家衆說紛紜,亂作一團。
此刻依舊站在臺上的足利義滿將手一揮,讓大家安靜下來,大聲代答道:“大家不要笑,這就是支那儒家的‘士道論’!他們粉飾貪生怕死的私心,說什麼慎於人倫而注重君德,其實是貪生怕死,膽小如鼠!看看我們的武士,死得多麼乾脆!主君要他切腹他就切腹,要他抹脖子便抹脖子,這纔是我們大和武士自古以來就有的美德!”
臺下諸人齊聲歡呼。歡呼聲未歇,足利義滿的聲音又傳了出來:“有請中土高手上臺,讓我們欣賞真正的武道爭雄!”
南宮英躍躍欲試,卻被葉昊天一把拉住。
西門龍微微一笑道:“小兄弟,就爲了這個將我請來?”
葉昊天跟着微微一笑,將自己所知道的情況用一道神識透了過去,最後叮囑:“拿下妖人,千萬別讓他走了!”
西門龍聞言先是驚異地看了臺上的奈川一眼,然後“呵呵”笑了兩聲沒有說話,心底卻將一道神識透了過來:“老了,不中用了,竟然看走了眼!老夫盡力而爲吧,若是被他逃了你可別怪我。”
葉昊天“嘿嘿”笑道:“若是出師不利,我要把開發烏鉈金的分紅增加一成!您老看着辦吧。”
西門龍佯怒道:“獅子大開口!竟然以此要挾我,我打道回府,不幹了!”一邊說着一邊卻慢騰騰地走上臺去,對着奈川點點頭道:“小夥子,請問我們如何比試?是否點到即止?”
奈川冷笑道:“你纔多少歲?敢叫我‘小夥子’!不怕笑掉大牙!老夫今年……哼,不說也罷!”接着面色一變狠狠地道:“什麼點到即止?哪有這種規矩?武道爭雄,不死不休,勝者爲王,敗者爲寇,還有什麼好說的?來吧,準備出手!”
西門龍看着對方猙獰的面目,淡淡一笑道:“這地方也太小了吧?哪能施展得開啊?”
奈川眉毛一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冷笑道:“京都東南五十里有一片荒野,你要覺得此處無法施展,我們就去那裡比試。”
西門龍故意裝糊塗:“裁判要不要跟着去?”
奈川不耐煩地一擺手:“要什麼裁判?勝者將人頭帶回,裁判自然知道誰勝誰負!”說完轉身騰空而起向東南方飛去。
西門龍慢吞吞地縱起身形,雙腳在樹梢點了兩下,才勉勉強強跟在奈川身後去了。
在場衆人全都站起身向着兩人飛去的方向遙望。
時候不大但聞遠處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響聲,霎時間烏雲密佈,電閃雷鳴,飛沙走石,日月無光,彷彿轉眼就要天崩地裂一般,就連遠在下鴨神社的人也被嚇得心驚肉跳,一個個面色如土,差一點就要狼狽逃竄了。
不到盞茶工夫,卻見西門龍從樹梢掠回,將血淋淋的人頭向臺上一擲,對着葉昊天“嘿嘿”一笑道:“幸不辱命!”
在場的倭人全部呆住了,每個人都傻傻地看着臺上的人頭,好半天沒人能說出話來。武士道的豪言猶在耳邊,千年難見的武士卻已身首異處!這一切顯得那樣的不真實,每個人都在懷疑自己是否做了一場夢。
南宮英吃驚地看着面前從容來去、揮灑自如的西門龍,明白這人的功力不知道比自己高了多少倍,不禁連帶着對站在身邊的葉昊天佩服得五體投地。
偌大的下鴨神社變得鴉雀無聲,直到一個灰袍老僧從神殿中走出來,在足利義滿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這位先前神氣活現的大將軍才稍微恢復了一點神志,對着臺下衆人揮揮手道:“比賽還沒有結束,鹿死誰手還不好說。我們還有歌舞伎、茶道和禪宗說法,只要贏了餘下的幾場,勝利還是我們的。”然後對着葉昊天恨恨地道:“專使果然不俗,沒想到竟然請來如此高手!好,好,好!明日巳時開始比賽第三場——歌舞伎!我倒要看看貴國還能不能一帆風順下去!”
回到客店,葉昊天問西門龍道:“人頭被你丟在臺上,那人的元神呢?是否溜走了?”
西門龍頗爲自負地拍了拍自己的腰間,笑道:“自從上次被襲之後,我可是做足了準備,每次出門都將西門世家的傳家之寶、居於神器排行榜二十八位的元始玉淨瓶帶在身上,你看看,這次不就用上了!”說着他從腰間取出一個晶瑩剔透的淡黃色玉瓶來,十分得意地說道:“這是我在五萬年前,花了一千五百八十億神丹幣從前任黑帝共工的兒子手中買來的,當時的神丹幣不像現在這麼不值錢,爲了買它幾乎罄盡了所有的家產,害得家人跟着喝西北風熬過了八百年。到如今,玉淨瓶的價值翻了上百倍,要是拿去拍賣,可以賣到十萬億神丹幣!”說完笑個不住,顯然對自己的果斷投資很滿意。畢竟像這種神器榜上有名的東西每個都是世上罕見的寶物,向來是有價無市。若是有人願意出售,買的人還不如過江之鯽?哪怕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
葉昊天也跟着呵呵傻笑,笑的樣子有些怪異。
蘭兒禁不住莞爾一笑,因爲她明白葉昊天如此開心的原因:若是將開天九寶隨便賣出去一件,還不夠吃喝一輩子!
這時,但見西門龍對着元始玉淨瓶唸唸有詞,接着沉聲問道:“你是何方妖孽?爲何留連此間?玉淨瓶中無人能呆上一時三刻,快說,再不說就要形神俱滅了,連個遺言也無法留下!”
玉淨瓶中傳出一聲低低的狂吼:“快放我出去!你這混蛋,知道我是誰?再不放我叫你滿門不得好死!”
西門龍一聽就火了,緊跟着便要念動咒語將這人快點兒煉化。
葉昊天卻擺手將他止住,跟着對瓶中人說道:“你且回答我幾個問題,若是答得不錯,我便做主給你一個改惡向善的機會。你先說說看,你自己究竟是誰?怎麼做的倭國國師?”
瓶中人氣哼哼地答道:“我乃真神座下七十二魔帥中排名第二十三位的吳良!奈川國師算個鳥?早讓我捏死了!”
葉昊天聽了心中一動,接着問道:“你功夫不錯嘛,怎麼在魔門中排名這麼低?”
吳良沒好氣地道:“這還低?魔帥僅居聖子、聖使和十八聖徒之下,地位崇高,每人下轄八千聖靈、千萬魔衆,你不知道不要瞎講!”話音未落,接着傳來“哎呀”一聲:“真邪門,我的足踝怎麼軟了?哎呦……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吧,我的腳快化了!”
葉昊天對他說的聖使、聖徒和千萬魔衆很是吃驚,連忙道:“我不信,你吹牛吹出破綻來了。倭國人口不多,哪來那麼多魔衆?要招魔衆爲何不到中土去?”
大概身處瓶中的滋味很不好受,吳良的脾氣很快變得好了起來,老老實實答道:“上仙有所不知,中土是最難征服的國度之一,我們也不是沒試過,結果兩個師弟都折在那裡,連影子也沒有留下。”
葉昊天有些不解地問道:“怎麼會?中土人數那麼多,惡人自然也多,應該會有很多人想加入魔門的。”
吳良開始呻吟起來,同時答道:“沒那麼容易。四聖使木坦曾經說過,要滅中土,先滅儒家,其中的關鍵在於監天尺……哎呦,快放了我吧,求您了。”
葉昊天沒有理睬他的慘叫,接着問道:“爲何倭國卻容易被征服?”
吳良道:“倭國善變無根,美其名曰善於學習,所以學魔也很快。哎呦……哎呦……我的小腿也化了……我告訴你個秘密,說了放我出來,求您了……”
葉昊天不急不慢地道:“說來聽聽,若有價值我便將你從玉淨瓶中放出來。”
吳良急不可耐地道:“真神十八門徒中排第十的畢黷今天在下鴨神社中出現了!畢黷的功力遠遠在我之上,他修的是暗魔,功法奇特,傷人於無形之中,跟我修的明魔不同……哎呦……我的膝蓋也化了……”
葉昊天還是第一次聽見明魔、暗魔的說法,禁不住問道:“什麼意思?明魔、暗魔有區別嗎?”
吳良“哼哼唧唧”地答道:“明魔就像我這種,想什麼全掛在臉上,魔性完全暴露在外。如果像畢黷一樣,將自己隱身於好人之中,魔性不露,殺人不流血,便是暗魔。哎……別問了……先放我出去……這些東西《玄玄魔經》裡都有,只要修魔誰不知道?”接下來是一連串慘不堪聞的叫聲。
葉昊天看蘭兒皺起了眉頭,連忙對西門龍道:“龍老,能不能將這人交我處理?”
西門龍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要這傢伙有什麼用?你要儘管拿去。不過這人魔性太深,若是放了必然爲害人間。”
葉昊天探手取出鎮妖寶塔來,“呵呵”笑道:“沒那麼便宜的事。我讓他纔出狼窩又進虎穴。看我這寶塔,深富玄機,特別適合教化惡魔,塔頂有一小孔,只有當他們改造完善之後纔有逃生之望,否則就困在塔中一輩子吧。”
西門龍好奇地將寶塔取在手中,顛來倒去看了看,最後說道:“看起來跟托塔天王的寶塔有些相似,不過花紋更加細密一些,顏色更加深沉一些,難道比天王的寶塔還要厲害?嗯,看來可以賣不少神丹幣。”他一邊說着一邊將吳良從玉瓶中移出,然後在葉昊天的幫助下將其收進鎮妖寶塔之內。
葉昊天表情嚴肅地胡吹亂侃道:“此塔跟天王寶塔本是一對,不過我這是雄的……”這樣說的時候,他忽然想到:“若說監天御印有替身,九品蓮臺有替身,難道鎮妖寶塔就沒有替身?這樣說來莫不是鎮妖寶塔真的跟托塔天王的寶塔有什麼關聯不成?”
西門龍看他說話時神氣活現的樣子就知道顯然是假的,心裡只覺得想笑,整個人都變得年輕了不少。
這時,葉昊天的心底忽然傳來鎮妖寶塔的聲音:“主人猜測不錯,天王寶塔的神力不及我的一半……”
乍聽此言,葉昊天差點跳了起來,見西門龍露出奇怪的神色,連忙顧左右而言他:“《玄玄魔經》……那是什麼東西?”
西門龍撇了下嘴道:“連這個也不知道?你這昊天大帝是怎麼當的?真是孤陋寡聞。《玄玄魔經》是一本魔經,裡面記載了基本的修魔方法,說起來幾乎每個仙人都或多或少地瞭解一些。就你剛纔那問題,明魔……明着修魔的人極少,大多數人都是從暗魔開始修煉的,只有到了天下大亂的時候,或者到了修魔之人自覺功力到了極高的地步,纔會將暗修轉爲明修,就像真神自己。”
葉昊天聞言明白了,不過還是有一些地方不太清楚,於是進一步問道:“修魔就修魔好了,爲何還要有明暗之分?”
西門龍瞪了他一眼道:“暗修必須隱藏身份,所以顧忌太多,許多極端的功法都不敢修,否則身體將發生很大變化,要麼頭上長角,要麼臉生綠毛,難以在人羣中隱藏下去。明修則百無禁忌,比暗修快得多,而且不受天劫制約,所以幾乎每個修魔的人做夢都想明修。”
葉昊天想也不想地又問了一句:“既然如此,那些人爲何不明修?反而大多數人都選擇暗修?”
西門龍收斂了面上的嬉笑之色,表情鄭重地道:“這問題看似簡單,其實並不是那麼容易想得通,我也是不久前才從文殊菩薩那裡知道答案的,其中的關鍵就在於神仙罩。神仙罩是一層自我封閉的罡氣,封閉越緊保護越嚴密,同時對自己的束縛也最厲害。魔性講究自由狂放,爲所欲爲,因此修明魔的人必須將神仙罩完全開放。不過那樣一來很容易被別人識破身份,所以極易夭折。”
葉昊天這才明白吳良先前一直將自己的神仙罩完全開放的原因,不由得對魔門的修行增添了一些興趣。真神十八門徒中排第十的畢黷便在下鴨神社之內,他修的暗魔又是怎樣的呢?
葉昊天陷入了沉思。西門龍也坐在了太師椅上養神。
蘭兒則靜靜地看着窗前的櫻花,一面想着女媧所說的摶土造人神功,一面將心神沉醉在花香裡。至於明魔、暗魔的這些分別,她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反正有葉昊天算無遺策就夠了。
過了一會兒,蘭兒從窗外收回目光,轉頭望着葉昊天輕聲道:“公子,現在天還早,我們去金閣寺吧。”
提起金閣寺葉昊天的心跳就加快了很多,當下忙道:“好,我也按捺不住,這就走。”說完他看了一眼西門龍,問道“龍老一塊兒來嗎?”
西門龍擺擺手道:“不了,你們去吧,我老了,不喜歡到處瞎跑,更不想插在年青人中間惹人嫌。”說着“呵呵”笑了起來。
蘭兒微微一笑,一任葉昊天牽着自己的手出門而去。
快到金閣寺時,葉昊天問道:“你想好稱呼了嗎?”
蘭兒抿着嘴微笑不語。
見到匡玄大師時,她先自跪下叩了三個頭,然後才道:“聖王在上,寶定王之女朱蘭兒叩見。”
匡玄大師面含微笑安然受禮,隨後伸手將她托起,神色激動地道:“好聰明的孩子,竟然能猜出我的來歷。不錯,老衲就是朱英。真難爲你們了,千里迢迢出使此地,要知道這可是賊窩啊!”
蘭兒恭謹答道:“聖王不辭辛苦,身處敵營三十載,那是更加不容易!”
朱英上下打量了幾眼旁邊長身玉立的葉昊天,連聲誇讚道:“好小子,竟然乾淨利落地連勝倭人兩場,好心智,好手段!哎,今天出場的那人功力高深莫測,顯然不是尋常人物,你們是從哪裡請到的?”
蘭兒聽見他誇獎葉昊天,不禁心中高興,代答道:“曾叔祖,葉公子身上的奇蹟多着呢,就連您留在中土的監天尺也到了他的手裡。”
葉昊天聞言忙將監天尺取了出來,雙手捧着遞給朱英。
朱英撫摸着多年不見的摯友,心頭激跳不已,正想詢問其中的經過,忽覺監天尺中透出一股浩然磅礴的力量,將他握尺的手毅然推了開來。他雙手用力試圖握緊神尺,然而竟然沒有成功,只能眼睜睜看着神尺掉落地上。
他顯然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事,不由得驚異不定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監天尺,心中充滿了疑惑。
葉昊天也沒有預料會有此事,不過略一思考便知道了答案。於是他將手一招把神尺收了回去,笑着解釋道:“此事極爲複雜,真是一言難盡啊。此尺已非原來的監天尺。經過重新鍛造之後,它的神力驟然增強了上萬倍,所以不是每個人都能拿得住的。”
朱英聽得似懂非懂,然而看見監天尺好端端地被葉昊天握在手中,心中自然明白眼前的年輕人絕非等閒之輩。
葉昊天看着此刻吃驚不小的朱英,淡淡一笑道:“前輩,倭國的天從雲劍是否在您手中?”
這簡直是一波未平又起一波,朱英驚得一下子跳了起來,飛身來到窗前,向周圍看了看,生怕隔牆有耳。
葉昊天安慰他道:“前輩莫怕,整個究竟頂都被我徹底封閉了,等閒之人難以進入五丈之內,連聲音恐怕也無法傳出。”
聽他這麼說,朱英快步走了回來,帶着一種驚若天人的神情,問葉昊天道:“你怎麼知道天從雲劍在老衲這裡?”
這次葉昊天並沒有實話實說,而是找個託詞道:“晚輩是大儒會易經一脈的傳人,這些都是剛好湊巧算出來的。非只如此,我還知道八尺瓊曲玉位於下鴨神社,八尺鏡則位於伊勢神宮之內。”
朱英瞪大了眼睛道:“八尺鏡的所在人人知道,八尺瓊曲玉卻是失蹤已久,你連這個也能算出,這,這,匪夷所思,未免太匪夷所思了……老衲留在此間的目的便是爲了八尺瓊曲玉,這下總算有眉目了……”
蘭兒感覺有些奇怪,不由得問道:“既然八尺鏡的位置衆人皆知,爲何不取八尺鏡,反而去找瓊曲玉?”
朱英看了她一眼,緩緩說道:“老衲做夢也想將八尺鏡取來,因爲那是倭國三大神器之首,沒有了八尺鏡,倭國便無法將身在海外的諸神召回來,如此抗倭之舉再無可慮之處。無奈伊勢神宮爲天照大神的寢宮之一,不但有極其複雜的陣法保護,而且有十餘位功力極高的神仙日夜監視。老衲曾想試着偷進去,結果還沒進入百丈之內便給人捉住了,最後只好說自己迷了路。幸好那些神仙也沒有深究。”
葉昊天眼睛眨了兩下,心中着實很想前去伊勢神宮看看。
朱英停了一下接着道:“老衲找八尺瓊曲玉的目的卻又不同。天從雲劍是殺人的兇器,八尺鏡可能淪爲助紂爲虐的幫兇,而八尺瓊曲玉則不然。八尺瓊曲玉具有提神醒腦、抵禦邪魔侵蝕的作用,就像一面銅鏡,可以正衣冠,正心靈,使人找回自己的良心。正因爲失去了八尺瓊曲玉,倭人才變得魔性日長,獸性大發,如此下去必然有亡國滅種之禍。我們出自中華上國,受聖人教化,當以仁義爲懷,不能眼看這些人一個個走向死亡,而且還有那麼多的婦孺兒童……所以老衲想找到八尺瓊曲玉交還倭國王室,希望他們能找回自己的公義之心,也算身處倭國三十年,給他門做件好事。”
葉昊天這才明白事情的原委,當下十分佩服地說道:“我佛慈悲,前輩宅心仁厚,晚輩定當助您一臂之力,看看能否將兩件神器都拿到手中。”
這時,蘭兒在旁邊自言自語道:“天照大神究竟是什麼人?她的功力真的很高嗎?風先生說其居於神仙榜五十名之內,若是真的那麼厲害,爲何肯讓魔教在自己家裡橫行無忌?”
葉昊天搖搖頭說不出所以然。
朱英想了想道:“老衲身處此間三十年,對倭國的神繫有些瞭解,但也不是很清楚,也不知道倭人的傳言究竟對不對。倭國自尊爲太陽起源之地,自認是天神的後裔,說日本本島是天神伊奘諾尊與伊奘冉尊創造的。他們使用天之沼矛激起地上水花,水滴在矛尖聚集,成爲日本諸島。伊奘諾尊及伊奘冉尊的後代便是天照大神,也就是日之女神。天照大神派她的孫子邇邇芸神統治日本,臨行之前賜給邇邇芸神三件寶物,就是八尺鏡等三件神器。邇邇芸神離開天界下凡統治日本,將王座傳給其孫神武,這便是日本第一位天皇——神武天皇的由來,這樣承傳下來的歷任天皇,據說都是天照大神延續下來的子孫。”
葉昊天和蘭兒聞言微微點頭。不管是不是真的,這些故事都編得還算圓滿。
朱英接下來又道:“天神伊奘諾尊與伊奘冉尊只是傳說,從沒有人見過他們的樣子。不過天照大神似乎真有其人,據說確實有人見過。所以我上次還未接近伊勢神宮便覺得很是緊張,唯恐她本人便在神宮中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