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昊天和蘭兒屏住呼吸看着殷東平落筆,但見他筆走游龍,一行行如潑墨一樣灑在長長的紙上。
但見紙上寫道:“當年兄弟離開嶽麓書院之後,我潛心攻書,廢寢忘食,期待能在大比之時金榜題名。科舉那年我提前一個月就到了京城,以爲可以免除匆匆趕考的車馬勞頓之苦。在京城的時候我也讀書不輟,準備把可能考到的東西重新溫習一遍。臨考試的前幾天,我忽然遇到一個問題,想來想去想不出正確的答案,手頭也沒有所需要的書,所以不得不四處尋找。有個京中做官的同鄉介紹我到國子監的圖書室去,說是那裡的書最多,保證能夠查到。
我拿着他寫的條子就去了。管書的人還算好說話,見了條子就讓我進去,說是隨便我愛看多久看多久,哪怕是三天三夜也沒關係,只要別損壞了書就行。
國子監的圖書真多,我找了一排又一排書架,最後終於找到了要找的東西,就站在書架之間看起書來。我這人一看書就入迷,那天也是一樣,不知不覺天已經很晚了,圖書室中靜悄悄的,似乎除我之外沒有一個人。
隱約之中聽見外面有人說:‘太師,怎麼這麼晚還來啊?您老已經是朝廷三公了還這麼用功,真是讀書人的楷模啊。’
然後有人答道:‘嗯,一天不讀書,渾身不舒服,沒辦法,多年養成的毛病了。’
我當時也感到好生佩服,不過很快就沉浸在書裡,忘記了周圍的一切。看着看着,不覺天漸漸黑了。耳邊經常傳來一個人自言自語的聲音:‘奇怪!找了這麼多年都找不到,到底藏在哪裡呢?’‘伊布穀跟夏桀是親兄弟,他臨死之前曾經來過中原,理應留下點兒蛛絲馬跡。’‘紙書是不可能了,羊皮紙也翻遍了,竹簡也都一個個仔細看過了,還有可能藏在哪裡呢?’然後是那人的腳步聲,翻書聲,甚至夾雜着撕書的聲音,一邊兒撕一邊兒罵:‘該死的伊布穀,你到底把萬滅王鼎藏在哪裡?’
我聽他撕書實在忍不住了,生怕自己受到連累,到時無法向管書之人交代,於是從書架後走出來道:‘先生,請您愛護書籍,這些都是稀世珍品,弄壞一本兒就少一本啊。您在找什麼呢?或許我可以幫您想想辦法。’說完之後才忽然想起前面有人曾經叫過‘太師’,難道眼前這人竟然是朝廷三公之一的太師嗎?太師怎麼會有這種德行?
那人衣着華貴,氣勢不凡,見我從書架後走出來,彷彿被我嚇了一跳,面色變了幾變,最後滿臉堆笑道:‘呵呵,是我錯了,一時心急,翻書太快,竟然撕壞了兩頁,回頭我再補上。我在找夏朝滅亡的原因,研究這個問題對今後朝廷的變法有好處。史書上說夏桀爲人暴虐所以導致夏朝滅亡,我卻聽說還有別的原因,所以過來查查。可惜關於夏朝的記載實在太少了,我翻遍了所有的紙張、羊皮和竹簡都沒找到,年輕人,你幫我想想看,還有可能記錄在哪裡呢?’
我看他態度誠懇、爲國忠心,就指點他道:‘我知道有些文字是記錄在龜甲上的。你去找找當時留下的鱉甲、獸骨,或許可以找到點兒有用的信息。’
那人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高興的道:‘哎呀,真沒想起來!嗯,我有辦法了。今日已晚,明天再說吧。年輕人,跟我走,我請你吃飯,要好好謝謝你!’說到‘好好謝謝’的時候,他的語氣加重了很多。
我連連擺手,道:‘不用了,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我也該回去了。’
那人死活不依,道:‘你的一句話讓我節省了很多年的時間,不謝你怎麼都過意不去!’一邊說一邊拉着我往前走,他的手勁很大,我無法掙脫只好跟他去了。一直走到秦淮河邊一個陰暗的角落裡,那人忽然面露猙獰之色,抓住我左臂的手陡然發力。我覺得一陣鑽心的劇痛傳來,低頭看時手臂上的肌肉筋脈全都斷了!我的一隻手就這麼被他廢了!
我當時又驚又怒,張口欲罵,忽然一道寒光閃過,口中又是一陣劇痛,滿口的鮮血噴涌而出,過了片刻才知道舌頭也被人割了去,整個人痛得幾乎暈了過去。
那人還不肯罷手,又捏斷了我右臂和下肢的筋脈,然後才冷笑着道:‘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吧。什麼地方不好去,偏偏跑到那裡去翻書;什麼時候不好去,偏偏跟我去的是同一個時間;同一個時間也倒罷了,你還偏偏躲在陰暗的書架後面;躲在書架後面也就算了,你卻偏偏出來讓我看見,這不是找死嗎?’說到這裡他停了一下,然後道:‘我這人不喜歡殺人,只喜歡看着人受罪的樣子。看起來你也是有才華的年輕人,秦淮河邊正是你最好的歸宿。我要讓你眼看着無邊的風月體會自身肢體的殘缺,聞着飄溢的美食香味無法品嚐得到,有口無法說話,沒耳更聽不見聲音。那種滋味我想想就覺得很痛快!’說到這裡他又飛劍割去了我的雙耳,卻將我的舌頭、耳朵和四肢都止了血,不想讓我驟然死去。
我那時又痛又恨,後來就昏迷過去了,醒來之後就成了這個樣子。我知道自己這樣還不如死了,於是自殺了好幾次。沒有四肢自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兩次好不容易爬到河邊,眼看就要滾進水裡,卻又被人救了回來。那些人救我主要是不想讓我污了秦淮河的河水。
死了幾次沒死成,我就苟延殘喘活了下來。
有一天,我爬到一個賣畫的人旁邊,趁他不注意口含畫筆在他的畫上加了幾筆。他發現後擡手想打我,看看畫又停了下來。後來就讓我幫他作畫,再後來他自己不畫了,就把我推出來,自己裝成普通人的樣子,幫我招攬生意。那人就是你所看到的在我面前鋪下宣紙的人。其實賺到的錢最後都是他的,他只要給我點吃喝的東西,讓我不死就行了。”寫到這裡他終於寫完了,擱筆在旁,連連搖頭,一副不堪回首的樣子。
葉昊天和蘭兒一直靜靜的看着。蘭兒想着他受苦的樣子,好生難過,於是安慰他道:“殷大哥,災難都已經過去了,以後你還能復原的。”
葉昊天在殷東平奮筆疾書的時候已經想好了進一步治療的方案,此時從乾坤錦囊中取出一本書來,遞給對方道:“殷兄,我給你想到了徹底恢復的方法。你拿好這本書。這書是一個叫石泰的仙人給我的,我現在把它送給你。石泰是北宋末南宋初期的人,師從張伯端學習金丹大道,是南宗第二代傳人,世稱‘南五祖’之二。石泰常行醫救人,不圖報答,只要求受治者種植杏樹一棵,後來他屋子前後的杏樹成了方圓數裡的杏林。他修煉的功法特別適合於軀體殘缺的人修煉。”說到這裡他停了一下,接着又補充道:“我給你服下的丹藥中含有很多稀世藥材,本名‘祖州昇仙丹’。我已經幫你築成了仙基,所以你練起功來很方便,可以比平常人快好幾倍。只要你按照這本書修煉下去,以殷兄的資質相信三、五年之後耳朵舌頭就有望恢復了。”
殷東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看手上的書,封面上分明寫着《還源篇》,翻開看時,裡面有五言絕句八十一首,論述了修煉內丹還原肢體的方法。看到這裡,他不禁心花怒放起來,對未來的人生充滿了信心。
這時,蘭兒悄悄走了出去。時候不大,六王爺進來了,看着殷東平先嘆了一口氣,然後道:“你以後就在這裡住下吧,我已經叫人安排了你的房間,等你功力有成之後再出去。”
殷東平不知道說話的是什麼人,只能拱手爲禮,不曉得應該怎麼做。
葉昊天趕緊介紹道:“這是我的岳父大人。你住在這裡就行了。不過功力未成之前最好不要走出大門,我怕有人會認出你來,那樣將帶來很多麻煩。”
殷東平聞言走到桌旁,揮筆寫道:“別說三、五年,就是三、五十年我也能靜下心來修煉,只是要給貴府添麻煩了。”
葉昊天呵呵笑着對他道:“日後你就明白,這裡不愁吃喝。殷兄若是過意不去,不妨給我岳父做個師爺。”然後又轉頭對六王爺道:“爹,這人的才華還在我之上,若是參加進士大比,肯定排在前五名之內。”
王爺點點頭,笑着對殷東平道:“好!若是你願意,等你復原之後,我舉薦你去參加科舉,應該能一路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