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楓聞言,不由想到自己和宮雨兒二人曾經到過的九老仙人洞。心頭感慨起伏,忽的暗想:師父是不是就因爲這些種種事由,所以才感念太清三式有害無益,決意將此訣毀去的呢?只是他老人家終究不願讓前代聖賢的心血白費,所以才留下了一卷羊皮紙。若非如此,恐怕寧楓今日也無法來到此地,見到二師兄了。
不過二師兄這寥寥數語實在太過驚人,足足過了半晌,寧楓方纔穩住心神,擔憂道:“三師兄……妖帝他當年就無敵天下,除了師父之外再無敵手,現在既然已經逃出去了,爲何不重整教衆,禍亂天下,反而藏匿起來,數十年沒有現身呢?”言下之意,或許妖帝只是被陰陽鼎煉化成了虛無而已,並非逃出。
閬風仙自是知道他的想法,頜首道:“此事確實太過匪夷所思。陰陽鼎之所以能夠創造萬物,也能夠煉化萬物,就是靠鼎內的陰陽二氣。若是被封印其中,任是你修爲多強,也要被兩儀靈力吞噬殆盡。除非已然達到了聖人境界,能夠自成陰陽,才能夠勉強自保,但若要勝過這上古神器,也是萬萬不能的。”
寧楓點點頭,他身懷陰陽鼎數年,多次以其死裡逃生,當然知道此鼎的厲害之處。
閬風仙皺眉道:“當年師父和我都無法確信,但隱隱之中,總有一個不祥的預感。三師弟他一定是用了某種神奇的方法,不惜付出代價,才逃出了陰陽鼎。待他修爲盡復之時,就是天下大亂之日。”
寧楓聽得心驚肉跳,內心起伏難以平息。現在魔教中已經出現了許多實力超卓的高手了,譬如陽長老、烈炎文鴦……個個都是頂尖的人物,若再加上一個暗中潛藏的妖帝,恐怕合道佛兩派也難以戰勝!
當下急道:“那二師兄你爲何還留在這裡,爲何不和大師兄他聯手,找出妖帝的下落?”
閬風仙見寧楓急切模樣,笑了笑,道:“爲什麼要找他?”
寧楓氣急,怒道:“當然是爲了普天下的百姓了,若是妖帝他重出江湖,不知要有多少人死於非命!”
閬風仙淡淡道:“三師弟他若是躲起來,連師父也找不到,又何況我們?況且你也太高估他的力量了,他實力再強,也不過是禍患百年,終究還是要魂歸仙界的。”說罷右手一指,看向那團白光,道:“你看仙鬼二界中,不知有多少人是你所認爲的,能夠禍亂天下的人物,但千百年過去了,天下還是這般,朝代更迭,豪傑並起,你方唱罷我登場,一直都未曾有所改變。”
寧楓聞言一愣,說不出話來,不由想起蓬萊山的青龍七宿,在他們看來千年不過一瞬,什麼好的壞的,美的醜的,都是過眼雲煙而已。但是……難道就這麼看着惡人們胡作非爲,無辜百姓遭受苦難嗎?
不知爲何,他心頭砰砰直跳,一股正氣自丹田生出,遊走奇經八脈,最終涌至嘴邊,喊道:“沒有改變又如何?既然我們生在當世,就當顧忌眼前之人。那些逝去的,和沒有到來的,和我們又有什麼關係?”說罷臉色通紅,雙目瞪視着閬風仙。
閬風仙李淳風愕然當場,以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寧楓,良久才似笑非笑道:“師父果然沒有看錯人,他在數十年前就曾預言到有人會來終結這個亂世。”
寧楓愣了愣,被二師兄這麼一誇,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道:“難道師父說的是我?”
閬風仙目光渙散,道:“是你,也不是你。到時候就自見分曉了。”
寧楓一頭霧水,聽不明白,索性不去管它,徑直問道:“二師兄,你到底出不出山,以你和大師兄的威望,號令道門甚至佛教,也是輕而易舉。”
閬風仙失笑道:“那你毀壞了遮掩武氏龍脈的結界,就不怕被人知道嗎?算來,武周王朝至少還有五年的氣運,若是被他們發現,恐怕魔教還未出手,朝廷和道門便要先行鬥起來了!”
寧楓道:“那還不容易,以二師兄你對奇門遁甲的修爲,加上我的幫助,重新設個結界也並非難事。”
閬風仙又問:“那仙鬼二界呢?”
寧楓疑惑道:“什麼意思?”
閬風仙道:“師父當年發現仙鬼二界的存在,本意是想用奇門術將它們封印起來,不讓世間有人能夠找到。但自從三師弟他逃出陰陽鼎之後,二界便不安全了。所以師父才令我在此守候,以防三師弟找到此處。”
寧楓更加不解,道:“找到又能怎麼樣?他難不成想直接飛昇嗎?”
閬風仙正色道:“飛昇倒是不可能。但……”頓了頓,道:“我雖然足不出山谷,但卻知道你的身世。魔教中有一種邪術,能夠直接吞噬鬼魂的力量,化爲己用。所以這些妖人才實力強大,進展神速,千年來多次剿滅,卻越剿越盛。若是讓三師弟找到這裡,再加上他還有一個師父望天犼,讓他們吞噬了仙鬼二界中魂魄的力量,恐怕天下間無人能擋了!”
寧楓又驚又駭,想不到二師兄多年守護這裡,竟是這樣原因。自己還認爲是他貪生怕死,或是心性冷漠,纔不願走入塵世。一時心頭慚愧後悔,之前不該那便頂撞師兄。
突然想到一事,問道:“那望天犼,真是上古時的魔獸嗎?”
閬風仙點頭道:“是的,它是盤古開天闢地時,天地間的一縷怨氣生成,可以吞噬人的仇恨和怨憤。一般盛世時,百姓安居樂業,他無以爲食,力量弱小,便蟄伏起來。待到亂世時,他才重新出來,無惡不作。當年五胡亂華時,中原大地十室九空,他便力量大增,幾乎打敗了天下大半的道門。若不是升玄祖師合當時玄門十幾位宗師的力量,絕無辦法重創於他。”
寧楓震驚不已,心頭又添擔憂。如此說來,現今九州暗流涌動,不少戰亂橫生。那望天犼豈不是會力量越來越強?
心頭越想越是駭然驚懼,思忖絕不能任由魔教胡作非爲。當下拜道:“二師兄,既然你要守護仙鬼界,那我便不強求您出山了。我先去尋找太平公主、玉蟬仙子和九尾聖女她們的蹤跡,再回崑崙山,找大師兄商議對策。”
閬風仙點點頭,忽道:“那也不必了。在大約三個時辰前,我已看到兩名女子扶着陳碩真前往神都方向了,至於那九尾聖女,她似乎一直擔心你,此刻正在山外呢,恐怕再過片刻,她就要發現這裡了。”
寧楓內心一動,不由微微感動。拱手道:“此地非同小可,還是不要讓她發現的好。既如此,那我便先告退,不打擾師兄修行了。”
閬風仙頜首微笑,忽的衣衫拂動,平地生出疾風,綠葉紛飛。待寧楓睜開眼時,已不見了二師兄的蹤跡了。
寧楓心中有些不捨,過了片刻,才又御風飛起,小心的走出奇門遁甲陣,越過那道如刀削斧鑿般的深深溝壑。低頭找尋,果然看到羋靈薇站在一塊巨石之上,面色焦灼,九條長餘三丈的白尾四下掃掠,不時掀起亂石橫飛,便連山間松柏也連根拔起。
他見其無恙,大爲放心,便徑直飛了過去,盤浮空中,笑道:“靈薇聖女,恭喜恭喜,修爲風采一日千里!”
羋靈薇在山腹中修爲大漲,本大爲歡欣。但忽被人掠到身後,竟毫無察覺,一時大怒道:“誰如此大膽,敢對神女我這般說話?”說罷三條尾巴高高豎起,裹挾驚天之勢,正要砸下。卻正看到寧楓的俊秀臉龐,失聲道:“寧公子,你沒事吧。”歡喜之情溢於言表。
寧楓聽到有人叫自己“公子”,剎那間眼前浮現起那個恬靜淡然、絕世容光的女子,心頭慨然。他自小漂泊,除了玉蟬仙子,還從來沒有人這樣叫自己。他愣了一會,笑道:“聖女折煞我了,你就直呼在下的名字就可以了。”
羋靈薇笑道:“那也好,省的叫什麼公子,煩也煩死了。那你也可以直接呼我的名字,老是聖女聖女的,那是我們族人這樣叫呢。”
寧楓微笑:“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又問道:“靈薇,你可曾看到國師和公主她們?”
羋靈薇道:“看到了,從山裡出來之後,那個身穿紅袍的漂亮女人傷勢就突然加重,另外兩人就送她回去養傷了。”
寧楓皺眉暗想:傷勢加重?怎麼可能,國師明明就是靈力大損而已?心頭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正沉思時,又聽羋靈薇道:“對了寧楓,其中那個穿白衣的女子走之前讓我交給你一個玉瓶。”
寧楓訝異道:“玉瓶?”略略疑惑,接過那個晶瑩玉潤,折射霞光的三寸玉瓶,心頭一怔,忽的想到似乎在天心冰斗中看到過這個瓶子,當時以爲不過是儲藏丹藥的容器,所以並未太過在意。想不到仙師竟然偷偷的掘出來,送與自己。
他訝異不解,正要收入懷中,忽有一道微風吹過。瓶口處竟微微震顫,嗚嗚發出聲響。似是嘆息,又似是低語,如泣如訴,包含着刻骨的愁思和無盡的纏綿。
羋靈薇雖是九尾一族,卻也知曉一點人類的情感。當下臉色一紅,笑道:“我懂了,我懂了。這是那女子把想對你說的悄悄話藏在這裡面,讓你以後慢慢聽的。”
寧楓面紅耳赤,不知該如何應對?片刻,羋靈薇似乎回過神來,嫣然道:“算了,我也不好意思聽這個,你慢慢聽吧。”說罷綠衣一動,已是站在遠處一株松樹上,迎風玉立。
寧楓慨然不已,又是期待,又是緊張,當下又將瓶口對着微風,催動靈力,那悅耳低柔的聲音愈發清晰,但卻並沒有下文了,只是一直重複着:“寧公子,寧公子……”
聲音道道捶打着寧楓的胸膛,他心頭激盪,潮起潮涌,不由動容。同時卻想:“難道仙子並不知道這玉瓶有存聲的作用,所以只是對着它訴說心思嗎?”心中又是感動又是憐惜,想不到仙子竟然對自己情深若此,自己卻三心二意,無以爲報。他一時有些自責愧疚,不停的摩挲着滑膩的瓶口,彷彿正握着仙子那柔軟的纖手,不忍放開。
一陣疾風掃過,瓶聲忽的一震,化作一個清晰無比的聲音:“寧公子,上官姑娘她意識全失,修爲今非昔比。你若是想去救她,一定……一定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