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雨兒緊咬丹脣,嬌容上現出猶豫糾結神色,妙眸閃爍,似是要涌出淚來。
寧楓瞧着心痛之極,幾乎忍不住想要衝下去將她擁入懷中。但同時心頭也疑惑之極,到底是什麼事,讓雨兒“背叛”峨眉派和清淨佛,加入瞭望月神宗?
夢寒大師見宮雨兒不回答,更是憤怒,厲聲又道:“雨兒,你快回答我!”一旁的靈瞳師姐心中不忍,拉了拉夢寒師叔的衣袖,道:“師叔你莫要着急,師妹她一定是……”話音未落,便被夢寒大師一口打斷。
殿中不少道人見上官雨兒委屈神態,心中不忍。再加上對峨眉派道佛雙修之事一直不滿,當下便有人譏笑道:“峨眉派也曾是道門大派,想不到修了佛法,掌門離世,越來越回去了。今天竟逼着一個小姑娘認師叔,當真笑話!”
夢寒大師目光冷光顫動,厲聲道:“誰?誰在此大放厥詞?”
那說話之人自知修爲不敵,訕訕一笑,藏在人羣之中,沒有出頭。
赤天國師卻冷笑道:“怎麼?你峨眉派自恃勢大,想擋住天下悠悠之口嗎?上官雨兒明明就是我望月神宗的弟子,你還想強搶不成?”
夢寒大師胸膛起伏,怒氣難平,又見宮雨兒始終不說話,心頭咯噔一下,也想到:難道雨兒是受了別人的攝魂術了!不成,我一定要將她救出來。
當下轉身道:“青陽子道兄,可否答應我一件事?”
青陽子正自看戲,心頭暗喜道門陷入混亂,突聽夢寒大師叫自己名諱,訝異道:“夢寒大師但說無妨,只要貧道能做到的,必定應允。”
夢寒大師點頭道:“還請你門下道玄暫且退下,讓我峨眉對上望月神宗,瞧瞧這‘上官雨兒’究竟師承何方?”
寧楓一怔,暗想這倒不失爲一個好辦法。即使雨兒妹妹找回身世,入瞭望月神宗,這區區兩年不到的時間,也無法修習神宗的高級術法。只要靈瞳師姐與她交手,必然能逼出她的真正招數。
夢寒大師又朝太清衆人方向微一施禮:“還請天罡仙成全!”
“太清妙才”王仙卿最重崑崙顏面,臉色微微不悅,但終究沒有出聲。天罡仙微笑道:“既然你們三派皆沒有意見,那便依峨眉派所言。”
靈瞳遵師叔之令,翩然躍在場中,其身形秀美,姿勢優雅之極,頓惹來不少人暗中讚歎。
宮雨兒猶豫片刻,也緩緩走上臺去。寧楓目光片刻也不離,暗暗感應,卻見她身體並無蠱蟲,經絡也平復如常,不像中了攝魂術的樣子。
靈瞳拱手道:“雨兒師妹,你有什麼苦衷就說出來,師叔定然會爲你做主的。”
宮雨兒低着頭顱,青絲盤繞,淡淡道:“請指教!”說罷纖手一動,化爲玉拳,溫潤輕盈,又帶着一絲冰寒氣息,正是青玉女最擅長的“玉女心法”。
靈瞳微微嘆了口氣,也身形一動,使出峨眉“飄雪拳”,似弱柳扶風,翩翩乘雲。
兩女各逞顏色,雖分屬不同道門,但所使的術法武功皆是陰柔之路,姿勢優美卻又威力十足,輕靈飄逸,閒雅清雋。而靈瞳師姐和宮雨兒又都是罕見的絕色,姿容秀麗。
二人自幼相交,此刻雖不能相認,但心中深情猶在,纖手甫一觸碰,便又閃電分開,便如一對花間蝴蝶,翩躚不定。
在場羣道哪裡見過這等場面,一個個看的心曠神怡,意奪心搖,均想:“這兩女招式精妙,剛柔並濟,偏偏姿勢又如此優雅美觀,如在跳舞。這般舉重若輕、瀟灑如意,果然不愧是峨眉、望月神宗兩大門派!”
如此鬥了二三十招,宮雨兒嬌軀微顫,出手力道漸弱,已是落於下風。她這兩年來雖一直在姐姐上官婉兒的庇護之下,並未受甚委屈。但整日思念寧楓哥哥,無心修煉,實力不進反退,而且此刻爲了不表露出峨眉的出身,只是一味的使用剛學的玉門術法,並不嫺熟,此消彼長之下,頓時捉襟見肘,喘息連連。
寧楓於暗中見了,大爲焦急:“糟了,這樣下去,再過三十招,雨兒必敗無疑。”他心中一直以爲雨兒是被赤天國師脅迫,如果失敗了,必然會受責罰。擔憂之下,哪裡還管得了那麼許多,只想尋找辦法幫助雨兒妹妹。
但怎奈場中高手太多,神識敏銳,恐怕自己的一點小動作也難以逃過衆人的眼睛,一時束手無策,眉頭緊鎖。
忽聽赤天國師笑道:“雨兒,玉女心法,倚竹而立,冷玉窺人!”
此言莫名其妙,不知含義。但衆人皆猜到這是望月神宗玉門的無上道術—玉女心法的口訣,不由暗暗不屑:“堂堂望月神宗,竟然在比武較量時從中提點,當真令人不齒。”但各人都忌憚武皇和赤天國師的權力,不敢發聲。
夢寒大師怒道:“國師如此地位,爲何卻這般不知規矩,哪裡在人比試的時候從旁指點的?”
赤天國師冷笑道:“什麼規矩,是何人定的,又是何時定的?貧道怎麼不知?”這一番言語狂妄之極,殿中羣道聞言都是一愣,心頭或驚愕,或鄙夷……但一想到赤天國師的修爲和地位,皆是天下至尊,又都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豈不知陳碩真這番言語卻不是恃強凌弱,而是性子使然。她自幼時便崇尚自由,不喜拘束,所以纔會不堪貪官豪強逼迫,起義造反。後來失敗後雖投靠了當今武皇,卻一直不在神都奉詔,反是修行於天門山,如閒雲野鶴一般。
這一次若不是武皇忌憚道宗合盟,加上魔教勢力日益增大,也絕不會讓赤天國師出山。
陳碩真又冷道:“況且上官雨兒她年歲甚小,又被你這等兇惡道人恐嚇,自是心神失穩,落了下風。貧道不過是出言提醒一下而已,算什麼指教?如果你心有不甘,大可也提點提點你這小徒。”
夢寒大師冷眉一豎,啞口無言,她從未見過望月神宗的玉女心法,赤天國師剛纔那話是不是口訣,並不能確定。況且她見宮雨兒面露惶惑,心有不忍,便也不再堅持。
不過即使讓她出言指點靈瞳師姐,卻也不能。宮雨兒修習玉女心法不過一年有餘,尚不熟悉,陳碩真身爲宗主,稍一指點,便是大有裨益。但靈瞳卻深諳峨眉派的玉女素心訣,此刻臨陣對敵,全憑修爲和領悟,旁人若擅自出聲,恐怕有害無益。
宮雨兒聽到赤天國師之言,突然驚疑一聲,秀眉蹙起,似是在沉思,手中招式也自然慢了下來,只有招架,卻無對攻。寧楓一瞧,大爲擔心。
靈瞳見到宮雨兒如此形狀,忍不住低聲提醒道:“雨兒師妹,要小心了……”化掌爲指,白光燦然,凌厲非常。但幾次堪堪掃過宮雨兒的眉梢,並無大礙。
寧楓暗暗鬆了一口氣:靈瞳師姐果然還是顧念舊情,她這幾下變招看似在攻擊,其實是在掩飾自己的真實心意。峨眉劍指雖威力驚人,但變化也是繁複,即使手下留情,外人也絕難看出來。
夢寒大師見狀,心頭不悅,如此你謙我讓,什麼時候才能逼出雨兒的底細?當下冷哼一聲。
靈瞳聞聲,心頭一怔,暗想:“我得趕緊讓雨兒師妹使出峨眉的招式,戳穿赤天國師的軌計才行。”當下目光一冷,劍指陡的加速,如電如光,閃爍突襲,一時場中劍影交錯縱橫,竟一點也不遜於聞名天下的峨眉劍法。
宮雨兒左躲右閃,黃衫翩翩,如花中精靈。但在靈瞳師姐的攻勢下卻是險象環生,剎那間幾縷青絲被斷,緩緩飄落。寧楓心中擰起,呼吸不暢,只想上前幫忙。
忽見宮雨兒妙眸一閃,嘴角漾起一絲微笑。一雙皓腕玉手左右翻飛,招式各不相同,卻發出悅耳的嚶嚶之聲。轉眼間又耀起溫潤如銀的光芒,直透穹頂,宛若夏日夜晚的月光。
寧楓見之,又驚又喜:“雨兒什麼時候學會了這麼厲害的術法,難道是陳碩真所傳授的?”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
靈瞳心頭驚慌,原以爲自己盡了八成力,已將雨兒師妹牢牢控在指下,只待稍一發力,便能逼其用出峨眉的踏雪飛燕躲避。哪想到雨兒一個變招,竟是轉守爲攻,兩手一剛一柔,交相匯融,威力數以倍增,自己反倒是被迫得連連後退。
而且其左手之間,分明有着峨眉玉女素心訣的影子,但又不太相同,當真奇怪!
莫說是靈瞳師姐,便是夢寒大師、天罡仙、任真子等人也暗暗詫異,看不出其中關竅。唯有赤天國師、火羽仙、李玄等人面帶微笑,鎮定自若。
原來宮雨兒此時所用的,乃是峨眉玉女素心訣和玉門玉女心法的合招。兩種心法皆是女子所創,清秀雅緻、婀娜風姿,但一個是靜中有動,一個是動中有靜。兩者合一後,頓時互爲陰陽,隱隱生息,達到了旁人不能領會的奧妙。
赤天國師見雨兒初時被靈瞳壓制,不論是修爲,還是對心法的領悟,皆不能敵。情急之下,纔出言提醒,宮雨兒悟性極佳,片刻之間已領悟了其中一二,頓時轉化劣勢,佔了上風。
宮雨兒雙掌連環,生生不息,又鬥了數十招,不僅毫無疲態,反是面帶嬌紅,如雨後桃花。反觀靈瞳師姐,氣喘吁吁,力有不逮。
又過十招,宮雨兒那如玉蔥般的十指舞動不息,忽的盤旋交叉,留下道道殘影,同時朝靈瞳師姐的胸口擊去。夢寒大師嘆了口氣,不忍再看。卻聽到譁然之聲,擡頭時,已見到宮雨兒神情慌亂,向後疾退。
原來宮雨兒雙手連息,威力十足,只需再進一分,靈瞳師姐便要受傷落敗。但她顧念舊情,不忍出手,只是以掌帶臂,牽動全身,向一旁閃去。
但靈瞳師姐驚亂之下,卻來不及變招。一掌便朝宮雨兒飛去,臨敗前,掌風勢若雷霆,呼吸即至。
宮雨兒萬沒料到此節,已無後招。剎那間忘了剛悟出的道術,下意識的便以修煉了十幾年的峨眉玉女心法,御使足尖,緊急閃避。
這樣一來,場中不少見多識廣之人已是看出,紛紛驚呼一片。
電光火石之間,倏見一條人影從太清門衆人的身後飛躍而出,恰如靈光羽箭,口中叫道:“師姐,手下留情!”一招化解靈瞳師姐的攻擊,另一手卻將宮雨兒抱在懷中。
溫香軟玉在懷,那熟悉的氣息,絕美的臉龐,剎那間狂喜之意直衝腦門,如潮水般將他淹沒。胸膛上的悸動更似雷電般擊打着寧楓的心臟,縱是隔着人皮面具,也掩蓋不了臉上的歡欣和溫柔。
一千個日夜,無數個時刻,那痛入心扉的思念,一齊這此刻如春江般氾濫開來。
這一刻,他如此清楚的知曉,自己竟是這麼深愛、依戀懷中的女子。即使是天地合、崑崙裂,他也再不要將她放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