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此言一出,寧楓心頭不由激動興奮,難以自已。他幼時學醫之時,便聽師父提過五厄毒之名。妙應仙曾有“一入五厄,神仙除名。”的論斷,言稱此毒天下間無靈藥可解。
所以那日見道宣中了自己的木厄毒之後,寧楓便一直暗惱羞愧,下定決心就算窮盡碧落,也要尋到解藥。此刻聽豐晟大師所言,無異於黑暗之中見到了一絲曙光,心神激盪,如浪花拍岸,碧波起伏。
豐晟大師見寧楓滿面期冀之色,微微一笑,道:“施主所猜不錯。帝師的身份神秘之極,連貧僧也不知道他的來歷。但是僅僅一夜之間,他便從一個身無長物的外來之人,升作了南詔國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堂堂帝王之師,靠的便是剿滅火厄殭屍,爲南詔消弭災禍的功勞!”
寧楓內心大振,只覺一刻也等不及,忙問:“那大師可否幫在下引薦一下。道宣的傷勢不輕,恐怕堅持不了幾日,在下一定要尋到解除五厄毒的方法。”
豐晟大師笑道:“施主莫急,貧僧與窺基大師素有交情,這點小忙,貧僧自然義不容辭。不過今天時日已晚,待到明日,施主便隨我一起進宮,即可見到帝師真容。”
寧楓大喜:“如此,便謝過大師了!”又交談了片刻,便在門外僧童的帶領下順着殿外廊道走出,餘光見那廣場上宣講佛法的千人盛會早已散去,入目所及是空空如也,只餘徐徐微風似也是崇佛聽法,盤旋不定。
過不得片刻,寧楓便已來到寺中禪房,又隨意吃了些僧童送過來的齋菜,和衣睡下。
而在那崇聖寺的三佛殿前,卻有兩位僧人迎風而立,向南眺望。一位身着紅色僧服,身形宏偉,雙目深邃,而另一人卻面容俊秀,神采飛揚,年輕時定是一個翩翩美男。
這兩人便是豐晟大師和其首徒洪遵,兩人雖面容平靜,但目光隱現波瀾,似是在沉思着什麼。
片刻後,豐晟大師突然道:“洪遵,你可看出今日那少年的來歷了嗎?”
洪遵聞言一怔,恭敬道:“回師尊,弟子在高臺上已暗中觀察,只看出他修爲精湛,不似尋常子弟,其它的,卻什麼也沒查探出來。”
豐晟大師淡淡道:“爲師以那燃香四義考之,卻被他輕而易舉的破去。不過倒也看出些端倪……”洪遵頜首聆聽,卻聽師傅又道:“他懷中寶劍如冰如玉,靈力非凡,又有梵文加持,若爲師所猜不錯,當是大唐五佛之一,峨眉派方丈清淨佛夢慧大師的佩劍!”
洪遵面有訝異,道:“竟是峨眉三神劍之首?難不成他是峨眉的人?”
豐晟大師搖搖頭,道:“不然,他雖身懷雲歌劍,但又受窺基所託,而所使的劍招術法卻是道門所有,如此身兼道佛兩派的寶物,其身份爲師也一時猜不到。”
洪遵愕然半晌,良久才道:“不管他是何來歷,但其拿出的文牒卻絕不是僞造的。師父您知道帝師一向最厭惡中原的人,還爲他引薦,不怕惹來長安慈恩寺不快嗎?”
豐晟大師忽然一笑,道:“洪遵,你還是修行不夠。中土道佛魔三教互不相容,爭鬥不休,縱使當年有妙應仙人震服天下,也不過區區三四十年的光景,復又大戰於峨眉萬佛頂,傷亡慘重。這少年不到雙十的年紀,怎麼會身兼道佛兩派之寶?爲師看他不過是遇了一些機緣,少年得志而已。”
洪遵點頭,忽又道:“但是窺基大師他派這少年來……”
話音未落,便被豐晟大師打斷:“中原人有一句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待明日將這少年引薦給帝師,依帝師的脾氣,定然會將其下獄獲罪,你想長安慈恩寺會善罷甘休嗎?”
洪遵聞言恍然:“弟子愚鈍,竟不知師尊的用意!”
豐晟大師淡淡一笑,目視遠方,喃喃道:“帝師,到了你露出真面目的時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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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明星稀,窗外微風擾動枝頭,不時有成羣烏鵲振翅高飛,競相鳴叫。寧楓想起明日即可見到南詔帝師,詢問解毒之法,心中本就極爲興奮,此刻又被鳥叫聲所驚,更是睡得不安穩,翻來覆去,輾轉反側,一直到了凌晨方纔沉沉睡去。
朦朧之間,忽被一陣敲門聲吵醒,寧楓睡眼惺忪,打開門卻見是僧童聲稱到了入朝之時。他聞言一振,睡意全無,草草洗漱一番,又吃了些齋菜,便來到崇聖寺門外。尚隔十丈遠,便已經看到豐晟大師在門口等候,其身邊立着一位紅衣僧人,寧楓定眼看去,正是那宣講佛法的高僧。
他到了門口,頗爲不好意思,歉然道:“累兩位大師久等,真是抱歉!”
豐晟大師笑道:“哪裡?施主從中原來此,一路奔波,多有勞累,多睡會兒也是應當的。”
三人寒暄片刻,便朝南詔皇宮走去。崇聖寺位於都城太和城的北側,而皇宮卻處於中央,兩地相距大約二十里的距離。寧楓本來以爲崇聖寺僧人養尊處優,必然有高臺大轎,但豐晟大師二僧卻是以步代行,好在三人修爲頗高,速度快逾奔馬。
一路上除了聽豐晟大師講了些南詔禮儀之外,寧楓便好奇地東張西望,但見此南荒之地,風土人情與中原全然不同,雖不及天子三都繁華,但衣着吃食,卻別有一番風味。
如此走了大約半刻鐘左右,便已到了皇宮門外。寧楓四下掃視,但見宮殿連綿成羣,雕樑畫棟,飛檐勾角,富麗堂皇。諸多金玉樑柱,琉璃銀瓦,在南疆的烈日之下,更顯得燦光熠熠,奪目非常。
算來時刻,正是早朝之際。但豐晟大師地位尊崇,宮門守衛只是一見,便立馬拜倒,開門放行。寧楓尾隨其後,一路走去,但見不論是宮女侍衛,還是王公貴侯,見到二位大師都是躬身行禮,他不由暗暗驚詫:“想不到佛門在南詔國中的地位竟一至於斯!”
三人走至皇宮門前,便有一年老太監走過來,帶着訝異的目光掃了一眼寧楓,又恭敬道:“拜見兩位大師!”
洪遵大師點點頭,道:“閣總管,我們是前來給陛下請安的,若是早朝結束,煩請幫我們通報一聲。”
閣總管笑道:“回大師,早朝剛剛結束,陛下正留着帝師和幾位大臣商討國務呢!有兩位大師到此,陛下一定高興的很,老奴這就前去稟報。”不多時,閣總管便走了出來,笑道:“兩位大師,請!”
寧楓正欲尾隨前去,閣總管面露爲難之色,道:“大師,這少年……”豐晟大師笑了笑,說道:“他是中土來的貴客,貧僧正要將他引薦給陛下和帝師!”
閣總管聞言不再阻攔,退至一旁,臉上卻露出一絲古怪的神色。
寧楓跟在豐晟和洪遵兩位大師身後,朝殿內走去。殿門前的侍衛見到三人到來,急忙行禮,隨即退開高大朱門。南詔與中土有夙仇,寧楓想到將要見到南詔國君,不由心中忐忑。
餘光向裡看去,只見龍椅上正端坐着一位身材魁梧,穿着黃色龍袍的男子,其目光炯炯,美髯滿面,說話之間,龍袍上刺繡的赤色虯龍似是活了過來,昂首蜿蜒,仰頭呼嘯。寧楓一怔,知曉其定然是當今南詔皇帝邏盛炎。
便在百年前,南疆千里之地還是小國林立,爭鬥不休。邏盛炎之父邏鳳率領其中一國,歷經十數年的征戰,終於滅了其它小國和部落,統一了南疆地區。後邏盛炎即位,勵精圖治,雄才大略,將南詔治理成四方蠻夷中最爲繁盛的一國,後來更是不服武皇的統治,率軍抵抗中原軍隊的入侵,成爲李唐附屬國中唯一一個沒有臣服於武皇的國家。
寧楓也曾聽說過邏盛炎的種種事蹟,對其頗爲敬佩。此刻一見,果然威風凜凜,名不虛傳。他目光掃視,又見邏盛炎左側坐着一位紅衣中年男子,神色淡然,一雙碧眼卻如銅鈴,光芒閃爍。寧楓方一與其對視,便覺渾身劇震,似有一團烈火將自己包裹,灼熱難擋,便連氣血也隱隱翻涌,難以自已。
他心中大驚,駭然之極:“這人好強的火元靈力!難不成就是豐晟大師口中所說的神秘帝師?”
邏盛炎見到豐晟大師三人走進來,急忙站了起來,喜道:“朕本來打算早朝過後便去拜會大師,沒想到大師竟然親自過來了!”左右大臣也都躬身行禮,神情頗爲恭敬。
豐晟和洪遵同時合十道:“阿彌陀佛,陛下政務繁忙,怎敢勞煩!”
邏盛炎哈哈大笑:“來人,賜座!”目光忽然瞥向寧楓,訝異道:“大師,這位英俊少年是何人?難不成是大師新收的高徒?”
豐晟大師笑道:“回稟陛下,這少年是從中土而來,受枯榮佛所託,來與貧僧交流佛法的。”寧楓聽大師沒有說明自己來意,心中一奇,隨即恍然,兩國仇恨頗深,那火厄殭屍又與當年戰爭有關,若自己表明目的,恐怕會惹來邏盛炎不快。而南詔崇敬佛門,也唯有說出慈恩寺之名,纔不會招來無端猜測。
他微微一笑,便施禮道:“在下寧楓,拜見南詔皇帝陛下!”
話音剛落,卻聽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素聞枯榮佛一代高僧,執天下佛門之牛耳。而且長安慈恩寺中高僧如雲,個個精擅佛法,爲何卻會派一個年不過弱冠的少年前來?大師你慈悲爲懷,可莫要被人矇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