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楓識得厲害,提醒道:“這是破出八門陣後出現的幻象,只要衝出這裡,便是真實天地了!”衆人大喜,便以靈力鎖住雙眼雙耳,不受外界干擾,只是徑直向前。
如此了大約一刻鐘,衆人只覺暖風拂面,周身愜意。尚未睜開雙眼,便已經知道自己不在天氓山的範圍之中,一時個個狂喜歡呼,放聲大叫,直震得遠方一羣飛鳥害怕不已,四散逃竄。
此番在八門陣中來回穿梭,飛行了足足有一個時辰,再加上天氓山空中狂風暴雪不止。此刻停歇下來,便連佔算元等人也覺周身乏力,靈力,莫說是那些實力不及衆護法的小妖了。
衆人在柳飛的指揮下,尋了一處青山停下,休養生息,吐氣納靈。柳飛身爲魔教智囊,便出言將衆人列隊,分別前去採摘野果、捕殺野獸……這些人在山上餓了幾十年,此刻聽到有山珍野味,口中涎水直流,當下也不顧身體乏累,就拿起武器衝入林中。
佔算元、炎流山等人席地而坐,感應着青山上充盈的天地能量,心頭喜悅歡欣,無法以言語表達。
衆人一朝得救,心頭百感交集,一時竟出奇的安靜下來。半晌之後,炎流山才笑道:“佔老怪,這幾十年沒出來,外面不知變成什麼樣子了!”佔算元嘆了口氣,也道:“是啊,折騰了這麼久,我這把老骨頭不知還能活幾年!”
炎流山笑道:“佔老怪,你有了六壬盤,不如便往神都,去開個相命館,定能賺他一把!”寧楓聞言莞爾,自軒轅皇帝創出六壬以來,歷朝歷代都有許多以此招搖撞騙的江湖方士,如果佔前輩真能用六壬術給人相命測福,也不失爲一個好去路。
一旁的柳飛忽然說道:“佔神卜,炎護法,神門當年被道佛那些小人打敗,我們又被幽木那老賊抓來。此番逃出生天,定要報仇雪恨,光大神門,怎麼能說出這等喪氣話!”洗心夫人、泰猿等人紛紛附和。
寧楓聞言心頭暗驚,這些魔門妖人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剛走出困境,便又想着與正道中人作對。他剛纔一時沉浸奇門術中,竟沒有感應到那些慈恩寺高僧的存在,是自己疏忽,還是根本無人看守?
佔算元瞧見寧楓神情,更覺意興闌珊,對那什麼神門大業再提不起興趣,冷笑道:“神門當年在峨眉山上被道佛圍殺,已經四分五裂,死傷殆盡,今時今日,不知神帝、神後,七殿殿主們是否還活着?光憑我們幾個人的力量,哪裡能與道佛兩派抗衡?”
洗心夫人柳眉一挑,怒道:“那些所謂的正道中人虛僞奸詐,將我們關在天氓山數十年之久。難道這仇便這麼算了麼?不管神帝神後還在不在,光是這口氣,老孃便咽不下去,定要討回來。”
一時四周氣氛怪異,頗爲緊張。炎流山見衆人剛逃出來,便生出分歧,遂哈哈一笑想岔開話題。又看到一旁的雲心和尚閉目唸佛,故意大聲道:“老和尚,你以後要去哪兒?不如與我們一道,如何?”
寧楓聞言朝雲心和尚看去,但見其微微一笑,睜眼說道:“阿彌陀佛,和尚我閒散慣了,恐怕受不得你們那些規矩。”炎流山本也是隨口一說,被其拒絕渾不在意。但云心和尚卻突然站起身來,向衆人作了個揖,又朝寧楓點頭示意,說道:“此時既然已經走出了天氓山,和尚便安定不下來。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和尚先走一步了!”
說罷也不等衆人反應,便大踏步的御風而起。在場中人大多是魔教,與其算是正邪不兩立,但相處日久,之間也有了感情,見其打了聲招呼便瞬間不見人影,心頭微覺難過不捨。尤其是炎流山,與雲心和尚一直鬥嘴取笑,關係甚爲親密,此刻不由惆悵失落,再也笑不出聲來。
柳飛、洗心夫人倒是心頭暗喜,雲心和尚雖然來去如風,不受世俗拘束,但其內心深處,仍是與神門誌異道離。若他一直跟在身旁,整日誦經唸佛,在耳邊聒噪,那可真的煩不勝煩!
寧楓與雲心和尚性子頗爲相投,心中也覺不捨,叫道:“大師……”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卻見雲心和尚在半空中淡淡一笑,說道:“寧小施主,和尚看你有佛緣,贈你一偈:‘輪迴真苦治妄想,念死無常治執著。妄想執著當放下,樹立正念心清淨!’”
寧楓一怔,隱約只覺雲心大師話中若有所指,但他心中執着甚深,便是內心領悟了一些,也不願承認。雲心和尚見其神情,也不多言,只是呵呵一笑。
炎流山心中氣惱雲心和尚不念數十年的交情,便擺手佯怒道:“老和尚哪來這麼多廢話?快些滾吧!”
雲心和尚哈哈大笑,道:“炎護法,你跟我說了幾十年的話,就這句話最爲動聽。滾滾紅塵,紅塵滾滾,和尚便也滾着來,滾着去,何其快哉!”炎流山聽其呼自己“炎護法”,知曉兩人之間的交情已然煙消雲散,心中一動,竟然流下淚來。
寧楓見其如此重情重義,也不由心有慼慼。
經雲心大師一番點撥,寧楓也生去意,但眼見這麼多魔門妖人,若是生出禍端,自己也算是背後幫兇!念及此,忽的想到陸師叔,暗暗思忖:“不知師叔怎麼樣了?恢復了沒有?他如此痛恨魔教,若是知道我這般行爲,怕是要勃然大怒了!”
神識一震,忽然又想:“師叔修爲蓋世,又精通奇門遁,若是清醒過來,恐怕早已出手,又怎會到現在還不現身?”心中愈發確信陸師叔仍然在天氓山的山谷之中。
陸經綸雖性格乖戾,但寧楓卻對其頗爲敬重,一時便忍耐不住,便欲回去尋找。
正要與佔算元等人告別,卻見衆人神情古怪,戒備地仰頭看向空中。寧楓微微詫異,也循着方向,只見雲心和尚仍然定在那裡,動也不動。
寧楓暗喜:“難道是師叔來了?”凝眸觀望,那遠方天空之中,隱隱現出一抹寶相金光,莊嚴無比,令人一見便生敬畏之心。
一旁的洗心夫人感應到氣息,怒而站起,道:“何方鬼怪?在老孃面前裝神弄鬼!”說吧便欲御風騰空,卻覺身後有人拉住自己,轉頭一看,正是柳飛,他面色凝重,淡淡道:“應當是慈恩寺那幫和尚來了!”
衆人聞言頓時站起身來,滿面驚慌害怕。洗心夫人也罕見的生出一絲懼意,默然片刻,突的大聲叫道:“難道我們被關了四十年,又要回到那寒冷的不毛之地麼?這些和尚欺人太甚,我們定要給他們點顏色瞧瞧,莫要辱沒了我神門的威風!”
羣妖回想起這幾十年的悲慘生活,心想寧願死在這些禿驢的手中,也不願再回到天氓山,當下羣情激憤,齊聲轟然。紛紛拿起手中法寶,臨陣以待。
寧楓站立一側,卻心中暗喜,本還擔心這些妖人出去爲非作歹,此時來了慈恩寺的高僧,必然能夠將他們收服。便凝眸期待,不一會兒,已見天邊飛來大約十名高僧,個個雙手合十,臉上有寶光流動,神采飛揚,當頭一人身着金色袈裟,其上鑲嵌有硨磲、赤珠、瑪瑙等佛門七寶,臉面卻滿是紅光,雙眼凌厲如電,帶着一股淡淡的殺氣。
雲心和尚兀自不動,只是拍手笑道:“道宣師兄,五十年不見,越發光彩照人了!”衆人渾身一震,原來朝夕相處了幾十年的雲心和尚竟竟然是當朝護國聖寺慈恩寺的高僧麼?
寧楓卻聽身旁的炎流山喃喃道:“老和尚怎麼會是慈恩寺的,不可能,不可能!”
領頭和尚聞言訝異一聲,將目光從魔教衆人身上移開,驚道:“雲心師弟,你失蹤了這許多年,到哪裡去了?”
衆人心頭驚奇,慈恩寺負責看守天氓山,竟然不知雲心和尚被囚禁在內。他們哪裡知曉,八門陣乃是朝廷的一位高人設下,慈恩寺的高僧雖佛法精深,但對這奇門遁甲術,卻是門外漢。
雲心和尚笑容不改,神情卻無一絲波瀾,道:“和尚只是隨風逐流,飄到哪裡是哪裡!”
道宣眉頭一皺,眼光又掃過羣妖,說道:“雲心師弟,你也是佛門中人,怎的和這些妖魔混在一起?不如和我一起,將他們拿回慈恩寺,關在寶塔下,以震魔門。”
柳飛等人聞言一驚,他們雖被關押了數十年,但見識非凡,知曉來人不是尋常之輩,乃是護國慈恩聖寺住持窺基大師的三徒弟道宣高僧,其佛法高深,修爲已至地之道的巔峰,與那天道不過一線之隔。他身上所穿袈裟來歷更是驚人,是當年三藏法師前往天竺求取佛經時,用以護身的錦襴七寶袈裟,是佛門十大至寶之一。
本來魔門羣妖共有近七千多人,但這一路走來,死傷過半,餘下的又都靈力耗竭,體力不支,與這慈恩寺的十個和尚相鬥,已是勝負難料。若加上雲心和尚,衆人更無一絲勝算。
卻聽雲心和尚微笑道:“師兄見魔是魔,和尚見魔卻是佛,恭敬拜服還來不及呢,又怎敢出手鎮壓!”
寧楓聞言不解,這些魔門妖人雖兇性大減,但仍算是惡人,怎麼雲心大師說出這等話?下方的炎流山哈哈大笑,道:“老和尚,相處了四十多年,我竟不知你對我如此敬重!”
道宣也眉頭擰起,厲色道:“師弟你胡說什麼,這些妖人姦殺擄掠,無惡不作,你竟然還想拜服,你把佛祖置於何地?”雲心和尚仍是笑道:“佛祖在風裡,在雲裡,卻唯獨不在這裡。”
羣妖見雲心和尚竟是向着自己,又驚又喜,已有幾名大漢叫道:“道宣老和尚,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們慈恩寺欺人太甚,關押我們幾十年,連你的師弟也看不下去了。”
“就是,今天便是死在這裡,也絕不投降!”
“胡說什麼?有各位護法在此,我們怎麼會打不過幾個老和尚?”
下方人喧譁聒噪,聲勢益盛。雲心和尚淡淡道:“道宣師兄,我本不願久留,但見你到來,怕你善惡不分,出手無情,所以想勸上一勸。”道宣冷笑道:“伏魔降妖,便當用雷霆手段,師弟勿要多說!”
雲心和尚嘆了口氣,又道:“和尚自知勸解無用。”說罷手指寧楓,道:“但這位小兄弟卻不是魔教的人,師兄你定要手下留情。”
道宣應答:“既不是魔教中人,貧僧當然不會爲難。”
寧楓聽這兩人對答,心頭隱隱覺得他們不像是同出一門,反倒是隱隱間略有敵意。他驚訝暗想:“難道佛門中也互相爭鬥麼?”
雲心和尚見其承諾,頭也不回,便大踏步的御風直上,轉瞬間消失在天邊。
下方羣妖本以爲他會出手相助,哪知便這麼突然走掉,心頭微覺失望。柳飛眼珠一轉,暗想:“這道宣和尚修爲絕高,又有袈裟附體。我神門衆人卻是心神俱疲,相鬥縱是贏了,必然也死傷慘重,須得想個法子。”
這生死關頭,衆人一時六神無主,只等其發號施令。突聽人羣中傳來一聲大吼,一人影頓地而起,直衝飛天。寧楓定眸望去,竟然是黃土殿的泰猿,他性格暴虐,最喜爭鬥,此刻見這些和尚視自己若無物,不由大怒,揮舞的一柄兩丈長的紫紅色巨錘,轟然砸去。
洗心夫人與其交好,不由叫道:“猿猴子,莫要衝動!”柳飛卻原地微笑,泰猿身爲黃土護法,修爲臻入地道中乘,由他來當個先鋒,試探一番,說不定能觀察出對方的弱點。
泰猿口中怒吼,手中大音波錘舞得漫天紅光,化作一道帷幕罩在道宣頭上。他手中之錘非是凡物,乃是以流星中的奇異金屬鑄成,只要渡入靈力,便能如洪鐘巨呂般發出雷鳴般的轟響,對敵之時經常是尚未交手,便將人震暈過去。
此刻空中轟聲大作,如猛獸怒吼,衆人聽得耳膜生疼,少數修爲低着已是面如金紙,嘴角溢出血來。寧楓心頭駭然,才知竟遠遠低估了這些妖人。
道宣面對此驚人之技,卻毫不慌亂,身上所披袈裟猛地爆射靈光,那七寶如星辰一般,灼灼生華。泰猿的巨錘方一靠近周圍五丈,便再難寸進分毫。
佔算元脫口道:“袈裟伏魔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