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玄鯨之鳴,高亢而空靈,每一次在心頭炸響,黎淵就會劇烈抖動。
只覺自己像是一塊燒紅的精鐵,承受着重錘敲打,筋骨皮肉都像是要被砸成一團。
這一縷來自於玄鯨錘的真氣,純粹而磅礴,其效力之大,超乎黎淵的想象。
攀爬倒懸山時,他本已到了易形邊緣,若非察覺到有人也來到玄兵秘境,他當時便可易形。
此刻,受這縷真氣刺激,瞬間,就打破了那一層薄薄的窗戶紙。
“易形!”
黎淵強忍着劇痛站起,捏錘站樁,以絕強的毅力,顫巍巍的推起了兵體勢。
他對於這門樁功早已到了熟極而流的程度,哪怕劇痛到極點,動作也沒有變形。
易形是武道登堂入室之初,是氣血、內勁、淬體、內壯四大境界奠定的基礎的爆發。
“易形之精要,在於諸形合一,以外形補自身,以此打破第三次人體極限,並極大的拔高自身的極限!”
黎淵咬着牙,眼皮不住顫抖着,易形本身就極耗心力,這一縷狂暴的玄鯨氣更讓他有些難以掌控。
只是這麼一縷而已,他耗盡全身的氣力,居然才堪堪維持平衡。
“呼!”
“吸!”
黎淵調整呼吸,氣血、內勁高速運轉下,他皮膜泛紅,房間內的溫度都變得越來越高。
小耗子緊貼在牆角瑟瑟發抖,一雙綠豆小眼中滿是驚懼。
在它的感應之中,自家主人的皮下藏着一頭恐怖巨獸,像是下一刻就要扯破人皮冒出來。
“諸形合一,可由根骨延伸,可自自身所具之諸般形體之中選其一爲核心……”
易形,也有主次之分。
只是這個主次並不絕對,隨時可以更換,依着老韓留下的冊子,黎淵最初是準備以靈猿爲核心架構自身之形。
爬倒懸山時改易蛟身後,又改變主意,準備以蛟身爲核心。
但現在,他又改變了主意。
那一縷真氣加身,他的腦海心頭全都是那遨遊雲海之中的巨鯨之影。
這比什麼根本圖、形體圖都要清晰的多,也要直觀的多。
“凡形、靈形、天地之形、神形……玄兵之形,應該更好吧?”
黎淵心如擂鼓,這是血液在高速配給全身。
他半閉着眼,那玄鯨之影在眼前浮現,栩栩如生,神聖而高傲。
“按圖索驥,只要有一分形似,我就能慢慢補全!”
一縷真氣能勾勒出玄鯨之形嗎?
黎淵覺得不大可能,但那玄兵秘境他隨時可以進入,那其中有如山如海般的真氣!
堆,也能堆出來。
嗡!
心海中,玄鯨長鳴之聲時時響起。
房間內,黎淵的呼吸越來越平穩,越來越悠長,漸漸地,他的面色也平和下來。
但他沒有放鬆,反而高度凝神,易形從現在方纔開始。
“以玄鯨爲核心,混以蛟身猿形……”
黎淵抽出一分精神,將五步靈蛇皮腰帶,以及靈火軨牛骨戒掌馭上去。
這兩件物品加持精神,能增強他的忍耐力,以及對於自身的感應。
嗡!
黎淵閉上眼,精神匯聚在體內。
筋、骨、血、肉……在他的感應下,他體內的結構都模糊的可以看到。
氣血、內勁穿梭在筋骨皮肉之間,高速運轉,也支撐着體魄的第三次破限。
……
呼呼~
夜風呼嘯,吹動江面水波,一艘艘商船的燈火搖曳。
“裂海玄鯨。”
韓垂鈞輕按着鬼面面具,心緒仍有些翻涌。
自他從師傅口中知道這把天運神兵開始,至今已有七十年之久。
“也算是全了師傅,祖師們的遺志,”
韓垂鈞心下輕嘆,喜悅之餘,也有些微失落,到底自己還是沒這緣分。
“師傅!”
方寶羅從船艙中走出,微微躬身:“方纔經長老傳書,說是前夜有人伏擊,讓我等小心。”
“嗯。”
韓垂鈞應了一聲,心思不在。
見他怔怔失神,方寶羅垂手在一旁等候,沒一會,還是有些沉不住氣:
“師傅,您真不該殺石鴻,至少,不該在谷主面前殺。”
方寶羅苦笑。
當他知道自家師傅當着谷主與兩位長老的面將石鴻擊殺後,他整個人都是麻的。
好幾天都沒緩過神來。
“不該殺?”
韓垂鈞瞥了他一眼:
“你只道宗門遷徙正是用人之時,卻不知,宗門遷徙他地,首重穩定。石鴻在這個時候修煉拜神法,就是取死之道!”
“他,他修了拜神法?”
方寶羅一怔,這話如果是其他人說,他還要懷疑是不是藉口,但自家老師殺人,從來不找藉口。
“可,可他已經得傳‘五兵五色靈虛氣’,身懷絕學,何必學那邪法?”
“拜神法可不是邪法,但他的稟賦天資不足,正法都可能修成邪法,不然,你以爲邪神教爲什麼要傳他正法?”
韓垂鈞並不在意其他人如何想,但對於自家弟子,他還是很有耐心的:
“拜神法位列古今十大魔功之列,即便是殘篇,也堪稱神功,價值無可估量。”
“但他還沒勾結邪神教啊。”
方寶羅還是無法接受,因爲還沒發生的事情,就殺人,他真無法理解,認同。
“宗門遷徙何其危險?立足德昌府更有諸多麻煩,還有烈血山、淮龍宮、邪神教在側。”
韓垂鈞皺起眉頭:“還證據?等你找到證據,說不準老夫、你師兄弟都被他害死了!”
“……”
方寶羅整個麻了,這都哪跟哪啊?
“那,那您也不該在谷主面前動手啊。”
方寶羅差點被一句話幹沉默,苦笑像是掛在了臉上。
“不在他面前動手,他就不會懷疑老夫嗎?說不準還會懷疑你、萬里,與其讓他猜測,不如直接當他面動手。”
韓垂鈞顯然有着自己的一套邏輯,居安思危的性子讓他很難等到一個人真正威脅到自己再動手。
那樣,他連睡都睡不着。
“……您怕谷主懷疑,所以就當他面動手?”
方寶羅拱了拱手,表示心悅誠服,他腦子已經要炸開了。
“心軟是病,情深致命。”
韓垂鈞也不想解釋了,也就是自家弟子,換成其他人,他早一巴掌拍死了。
別人的命,比得上自己一根毛嗎?
還證據?
“您老是要推師弟當少谷主吧?”
方寶羅很懷疑,這纔是自家師傅這麼果斷下手的原因。
“老夫之前有過這個心思,但現在嘛。”
韓垂鈞搖了搖頭:“老夫覺得你更合適。”
沒有絕學,不能煉髒,無法煉髒,則不能成爲神匠。
他聽聞黎淵鑄兵天賦絕倫時,是有這個想法的,但現在,裂海玄鯨在手,就得細琢磨一下了。
天運兵主,不怎麼適合留在如今的神兵谷了……
“啊?”
方寶羅有些懵:“我?”
怎麼繞我頭上來了?
“伱雖然心慈手軟,但心胸寬廣,也受的住氣,不像你大師兄,也不像老夫,比那石鴻還是要強的。”
韓垂鈞捏着鬍子,他之前和經叔虎等人碰面時,倒也聊過幾句。
“我,弟子不行,這少谷主之位……”
方寶羅連連擺手,神兵谷遷徙猶如再開山門,德昌府各個大小勢力,各個郡縣城池,雜事多如牛毛。
他想一想就覺得恐怖,這要是丟給他,還練什麼武?
“老夫只是隨口一說,還不一定是你,你推辭個什麼?”
韓垂鈞瞥了他一眼,心下突然一動:
“帶你師弟走。”
“嗯?”
方寶羅心頭一震,猛然擡頭。
卻見夜色之中,另一艘大艦順水而來,與自己等人所在的大艦並行。
相隔幾十丈,他能看到對面甲板上,有十數人或持刀劍,或張弓箭,氣息冷厲。
“嘖,昨天老虎受伏,今天就來殺老夫。這是要一網打盡啊。”
韓垂鈞眼神一冷,看到了對面那形若老農,還有些駝背的老者:
“皇甫琨,你這老王八,不在惠州玩你的泥巴,來攔老夫,你是真想死!”
咔擦!
隔着數十丈,方寶羅都聽到了對面甲板開裂的聲音。
“韓垂鈞,你敢這麼跟老夫說話?!”
皇甫琨勃然大怒:“區區易形,老夫今日要你生死兩難!”
轟!
他的話音還在飄蕩,韓垂鈞已是翻身而起,於江面上一點,人如鷂鷹般撲向對面。
轟隆!
伴隨着氣浪滾滾,大戰瞬間爆發。
……
“噗!”
隨手一錘將來襲之人打碎腦袋,方寶羅絲毫不戀戰,轉身向着黎淵的房間而去。
他這次被韓垂鈞召回,就是要保護黎淵。
“啊,韓垂鈞,你居然有神甲?!”
某一剎,方寶羅聽到了對面傳來的慘叫,心下一鬆時,神色突然大變。
卻見夜色之中,兩道人影自桅杆上一躍而下,裹挾着刀劍光芒,直撲向黎淵所在的房間。
“易形大成!”
方寶羅心頭一驚,不假思索的爆發內氣,狂飆而去:
“找死!”
轟!
木門如紙片般紛飛炸裂。
方寶羅速度不可謂不快,卻仍是慢了一拍,可僅僅是這麼一剎,那兩人已經殺入了門中。
繼而,又以更快的速度倒飛而出。
“嗯?!”
方寶羅眼皮狂跳,卻見得木屑紛飛之間,房間內赫然走出一尊宛如精鐵澆築的巨人。
其高怕是不遜八萬裡,船艙都被擠的爆裂開來。
“情報有誤,他是易形!”
“走!”
那兩個刺客無比果斷,一擊不中,咳血欲走。
“還想走?!”
木屑紛飛間,黎淵猛然睜開眼來。
方寶羅只聽得兩聲氣鳴之聲,卻見黎淵的手掌撞破氣流,五指一捏,空氣被一下捏爆。
握指成拳,似流星墜地。
‘砰’‘砰’兩聲,那兩個易形大成的刺客,就像是紙糊一般,筋骨斷裂,鮮血狂噴。
“?!”
方寶羅瞬間止步,雙錘錘殺了偷襲自己的刺客。
“方師兄,你也來了?”
將來襲的兩個刺客打殺,黎淵方纔回過神來。
打破易形,一線之隔,他只覺自己的體力暴漲數倍之多,那兩個易形大成的刺客,在他手裡和紙糊的沒有任何區別。
他身具十六形,加之一分玄鯨之形,早已不在尋常易形的範疇之中了。
即便是單純的力量,他也已經超過了八萬裡。
“你,你……”
方寶羅有些瞠目:“師弟,你易,易形了?”
入門才一年多,居然易形了?!
方寶羅差點岔了氣,而且,這體型簡直比八萬裡還要剛猛?
“易……”
黎淵這才驚覺自己衣衫爆碎,忙散去沸騰的氣血,恢復正常體型。
他飛速回船艙換上衣服,將小耗子揣進兜裡,這纔再度出門。
“殺!”
“殺!”
船艙外、甲板上一片喊殺聲。
方寶羅挪移輾轉,將來襲的殺手一一擊殺,而百米之外,有一艘着火的搭建。
隔着這麼遠,黎淵也看到了身披神甲的韓垂鈞,以及道道破空氣勁。
“走!”
方寶羅猛然轉身,拉起黎淵就跳下甲板,怕他掙扎,還解釋了一句:
“與師傅交手的是皇甫琨,煉髓境的大高手,不要讓師傅分心!”
“煉髓高手!”
黎淵回望一眼,沒看到煉髓高手長什麼樣子。
只見大批黑衣殺手也跟着跳下水來,向着自己兩人殺來。
船上、船下,河裡,岸上……
“師弟,分開走,我們千鈞山再會!”
方寶羅聲音低沉,就想隻身引開殺手,卻覺肩頭一沉,繼而一股大力涌來,將他生生提出的水面?
“啊?”
他悚然一驚,一張嘴,狂風頓時將他的聲音都灌了下來。
大河之上,黎淵發足狂奔,方寶羅被他拖在身後,像是風箏一樣高高揚起。
“這如履平地在特殊情況下,真有奇效!”
黎淵跨步如風,自身的武功體魄,也影響着掌馭效果。
他易形之後,諸般掌馭加持所發揮的效果全部拔高,踏雪無痕上更進一步,踏水而行!
“砰!”
黎淵一個起落,一個剛冒出頭的殺手被他一腳踩斷了脖子。
“這,怎麼能跑這麼快?!”
望着踏水而行,絕塵而去的黎淵兩人,一衆殺手無不傻眼。
踏水而行,不少高明的輕功都能辦到,但拖着一個人還能跑這麼快?
“砰!”
黎淵殺了個回馬槍,‘砰砰’踩死兩個,才引着一衆暴怒的殺手向岸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