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厚生去世,緊接着李援朝便辭去風光無限的東南差事,去了中央最清水的一個衙門。[]這件事讓一些人看到樂牆倒衆人推的契機,於是秦高嶺便蹦了出來,利用楚烈做了一次試探。此事不但驚動了趙繼東總理,更讓秦高嶺明白了一件事,李援朝去的並不是什麼清水衙門,而是一座微縮版的金鑾殿。這位華夏最年輕的部堂高官正在爲今上總結功績著書立言,他研究出的成果會在未來四年內作爲今上執政期間對黨的理論思想的新貢獻寫入黨章,成爲黨執政的綱領之一。這他媽哪裡是被邊緣化,分明是隆寵正興嘛。秦高嶺放下電話,一夜失眠,這件事兒可大可小,關鍵看領導的態度,作爲官場老油條,秦高嶺深知,犯錯誤沒關係,不論大事小事,只要領導不當回事,就屁事沒有。要是得罪了領導,屁大的事,都可能是摘帽子的大事,沒事都能給你生出事來。趙繼東通過於培明轉達了對秦高嶺的不滿,這既是一個警告也是一個信號,你老秦已經得罪領導了。秦高嶺暗自叫苦不迭之餘,不禁想到無論如何也要挽回領導印象,這事兒解鈴還須繫鈴人,雖然內心中對李援朝和謝潤澤爲代表的紅二代太子黨們萌祖餘蔭竊據高位一事並不感冒,不過若爲了頂子,面子值得幾錢?於是,一大清早,秦高嶺便匆忙趕到李宅。
秦高嶺下車,急匆匆來到李宅門前。門前的紛爭已經煙消雲散,只剩下幾塊雕欄碎裂後的殘石躺在地上默默述說着之前戰況的激烈。秦高嶺看的驚心動魄,他知道昨夜楚烈沒走,更清楚李虎丘一身功夫極爲了得,一想到二虎相爭未必有一傷,但作爲這件事的始作俑者,他卻是已經傷定了,他便一陣陣的頭皮發麻。硬着頭皮請警衛員向裡通傳。不大會兒,大門洞開,李援朝從裡邊往外走來。
秦高嶺站在門外暗暗察顏觀色,李援朝氣度沉毅,喜怒不形於色,老遠看上去竟有幾分李老在世時的風采。看罷多時,又想到對方的年紀,不禁暗罵自己糊塗,如此前程不可限量的人物,自己怎麼就癡心妄想鬼迷心竅的硬是要搞一搞呢?他趕忙小跑着迎上前,一臉慚愧,伸出雙手和李援朝伸過來的右手握在一處,說道:“援朝同志,我向您負荊請罪來了。”
李援朝的態度不冷不熱:“秦副部長這是唱的哪一齣?”接着似恍然,借一拍腦門的動作順勢抽回右手,說道:“莫非是爲昨晚的事情而來?那你老兄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你們安全部門也是職責所在,大家都是在爲黨的事業服務,何談什麼負荊請罪之說。”他沒有表現的很生氣,只是用官場中人多半擅長的外交辭令打太極。沒有態度恰恰更說明了他的態度很堅決,根本不想在這件事上與任何人討價還價。
秦高嶺聽李援朝這麼一說,心不禁瞬間沉入谷底。李援朝沒有和解之意!他心念電轉,先想到門口的碎石和楚烈的執着。又想到李援朝雖然年輕,但卻是官場高手,如非矛盾已經不可調和,他沒有道理把自己往破釜沉舟的路上逼。試探着問:“聽回去的特委同志向我彙報,楚烈昨晚在您家門前站了一夜沒走?”李援朝瞅了一眼門口的碎石,又看了看秦高嶺,點點頭,道:“不但沒走,還砸壞了一點東西,好像還把自己給弄傷了,所幸董兆豐過來,已把他帶走送醫院了。”
秦高嶺聞聽此言不禁更加吃驚,這事兒竟出動了董兆豐?李援朝雖然沒提及關於李虎丘的半個字,但卻已說出了兩件事,楚烈受傷,董兆豐出頭。他據此判斷,接下來軍方也會有所動作。這會引起怎樣一場風暴呢?
既然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妄想挽回是不可能了。秦高嶺想着昨晚楚文彪的態度雖然曖昧難明,但這位紅二代太子黨中的軍事派首腦向來與李援朝這經濟派代表政見不同,這次兒子受傷,他一定會趁機發難,這可是一股令今上都要小心翼翼又打又拉的強大力量,李援朝接下來會應接不暇。恐怕沒什麼餘力再找自己麻煩。想到這些心下稍安,客氣的說:“既然援朝同志沒有受到這件事的影響,又能理解我們的工作,那我就放心了。”告辭離去。
李虎丘今早出門前曾對李援朝說,今日一別,你修你的陽關道,我搭我的獨木橋,廟堂江湖各行其道,人生不過百年,何必相互勉強?李援朝說,你小子就是飛天遁地了也是李家的種。又說,你說起過的那個古青鸞,她給你提供的那張名單應該不假,我讓勇毅去中組部查閱過那些人的檔案,確實或直接或間接的都與喬家有關。李虎丘表示感謝說又給你添麻煩了。
李援朝問他覈實這名單要做什麼?
虎丘言道: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我這趟西行時間或許會很長,自由社那邊還要拜託你幫忙看顧,不管你怎麼看待我的感情生活問題,李李也都是你的兒媳婦,沒你幫襯她壓不住陳天浩。李援朝說虎丘招安陳天浩也就招安了,利用而已偏偏還要重用,自找麻煩。虎丘說,好人未必就等於好用,陳天浩雖不算什麼善男信女,但卻是個真豪傑,用好了就是最好用的好人。李援朝知道留他不住,只好說,你打算怎麼開始這千里之行?李虎丘笑嘻嘻指着大門說,就從門外漢開始。
李虎丘開大門,挑釁楚烈放馬過來,二人話不投機當場動手。
蕭落雁聽到動靜跑出來觀戰,燕東陽見她穿的單薄,趕忙拿了件大衣給她披上,道:“姐儘管放心,楚烈雖然不差,與虎哥比還是差了點兒。”蕭落雁擔憂的:“他們兩個誰把誰傷了都不好,他動了真怒,我怕他傷了楚二哥,把事情鬧的更大。”自語:“不行,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們繼續打下去,我得把暖暖找來商量辦法。”
楚烈已被揍的嘴角溢血,卻仍不肯放棄。
馬春暖不是一個人來的,董兆豐和秦老虎跟她一起過來的。董兆豐慧眼如炬,看出李虎丘手下留情,楚烈的樣子看着挺慘,但其實並未受內傷。
李虎丘看見董兆豐過來便知道這架打不成了,賊王哈哈一笑手上忽然加緊,幾下將楚烈逼的連連後退,虎丘趁機跳出圈外。衝所有人叫了聲後會有期。向院子裡的東陽發出一聲唿哨,抽身便走。
董兆豐不僅沒有追,反而過來攔住了還想再追的楚烈。只有秦老虎職責所在,不得不象徵性的追了上去。馬春暖眼珠一轉,趕忙除了衚衕口上車,向着李宅後門的大街開去。
對於虎丘而言想做一個純粹的江湖人是那麼的不易,就像想做一個真正的自己那麼難。虎丘記着自己是一個江湖人,他也時刻記着賊王就是賊王,這不是分裂,而是聚合。虎丘,賊王,江湖路上永不相忘!喊一嗓子飛歌,從那高亢嘹亮、豪邁奔放的歌聲中,回到那片自在狂野的湖海中,在那風刀雪劍中,在那詭譎陰謀裡,在那個浮世滔滔的大江湖上,正演繹着一代賊王的傳奇人生。
燕東陽駕駛着蘇制越野車拉着小虎哥一路往西,馬春暖開一輛帕薩特轎車拉着秦老虎在後面緊追不捨。東陽問要不要甩開她?虎丘擺手說不必,出城找個沒人的地方停下。東陽問他要做什麼?虎丘笑答:找秦老虎敘敘舊。
此時八九點鐘,融融春日正奮力向更高處攀登,李虎丘站在路旁樹林邊,秦老虎老遠看見便示意馬春暖停車。他獨自下車,馬春暖也想跟着,她父親馬富民是負責紀委工作的,秦老虎當年因爲一件大案,曾經在其手下工作過幾年,因此跟馬春暖並不陌生。回身搖頭,嚴肅的:“二姑娘,你不要跟過來。”馬春暖不以爲然,撇嘴道:“他還能吃人?”秦老虎認真道:“他可能會殺人!如果你不想我因爲分心被他殺了,就在這等着。”馬春暖受他的鄭重感染,終於點點頭沒再堅持。
秦老虎闊步來到賊王面前。道:“你能走不走特意在這裡等我,不知有何見教?”
三年前他們曾經打過交道,那時候的秦老虎給李虎丘留下極深刻的印象。這位老特委性情剛烈火爆勇略過人,是個有力量又有頭腦的人。李虎丘道:“上次一別,至今三年,您還沒退休呢?”秦老虎微微點頭,嗯一聲,道:“申請了兩次都沒批,端木野當了司長,負責主持特委全面工作,特委等於少了一個硬手,我估計還得再幹幾年。”反問虎丘:“你小子不是搞了個什麼自由社,做起正經生意了,爲何還在江湖上鬼混?這回還把事情搞的這麼大?”
李虎丘笑道:“我要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大概你也不會信,只能說我喜歡過這樣的日子,自在慣了,不喜歡受那麼多條條框框的約束。”
秦老虎道:“盜亦有道,說實話,我真不想抓你,翠鬆園一案死了很多人,影響很大,你就算有一萬個殺人的理由,只這一句影響很大便足夠讓任何人都無法明目張膽的替你脫罪。”李虎丘忽然笑了,自信的口氣帶着幾分狂意,反問道:“你覺得我需要任何人替我脫罪嗎?”秦老虎啞然失笑,指着虎丘笑道:“你小子這話可有點當矮子面罵矬子的意思,不過儘管我不想這麼說,卻也不得不承認,你的確不需要!”又道:“你在此等我必有深意,你我雖是不同路,卻是和而不同,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直言不諱。”
馬春暖坐在車裡老遠看着樹林邊,只見一開始李虎丘和秦老虎似在談話,說了幾句之後便動起手來。她對功夫高低毫無概念,只知道秦老虎是比楚烈還厲害的特委第一人,受到港臺武打劇的影響,她一直認爲年紀越大的功夫便越高。所以她對秦老虎很有信心。看了一會兒,果不其然,那個辜負了小雁兒的好色無厭的混蛋似已支持不住,被秦老虎逼的節節敗退,最後怪叫一聲轉身逃進樹林。馬春暖興奮的看着,眼看秦老虎追擊進了樹林,她在車裡坐着還不忘緊握粉拳替秦老虎使勁兒。
忽然,遠處傳來一聲慘叫,依稀聽着像是秦老虎發出的。她顧不得一切,趕忙驅車過去。下了車一頭扎進樹林中,只見秦老虎正捂着手臂,指縫間還有血跡。馬春暖問:“人呢?”秦老虎向西一指,急火火的對她說:“你快通知楚烈,那小子坐越野車往西北奔張家口了,我抄近路翻山上前邊堵他去,你通知楚烈開輛越野車出來。”馬春暖哪經歷過這個啊,稀裡糊塗的點頭,木偶似的由着秦老虎安排。眼瞅着秦老虎一轉身鑽進林子蹤跡不見。馬春暖想不到李虎丘真會對秦老虎下黑手,眼見秦老虎孤身追逃,頓感到情況危急,趕忙摸出電話打給楚烈。
藍天,白雲,草原,京西大官廳水庫,欣賞着沿途的風景,李虎丘特意囑咐燕東陽要不緊不慢的開。一路西去,先走延縣,又兜了個圈子行至懷縣,天近傍晚時才進懷縣城。虎丘說:“先找個人多熱鬧的地方吃口飯,今晚跟哥去辦點事兒,明兒一早咱們繼續往西走。”東陽點頭說好,又問:“辦什麼事兒?”虎丘笑眯眯道:“殺人!”東陽皺眉:“您還要殺?不想回去啦?”虎丘哈哈笑道:“放心,這回殺人不是明火執仗的幹了,而且我已經選好了背黑鍋的。”東陽不是笨人,腦瓜一轉,難得一笑,會意道:“楚總的兒子?”
蘇制吉普車拐進一家廳堂廣亮的回民飯館門前的停車場。哥倆兒下車走進館子,尋了個視線便利的位置落座。夥計湊過來招呼,李虎丘愛吃正宗回回的燒賣,東陽則是能吃的東西他都愛吃。
李虎丘問明瞭這裡的燒賣規格大小,一張嘴點了二十屜。又點了一鍋羊湯和兩條羊腿幾個炒菜。夥計左右看看,怕聽錯了又問一遍,您就是兩位對吧?得到肯定答覆後不禁勸道:“我們這兒是正宗回民館,燒賣個頂個一團兒肉噴噴兒香,羊湯也都是半鍋羊雜半鍋湯,炒菜也都是菜量十足,您就二位,哪用點這麼多。”李虎丘笑道:“點什麼你就上什麼,還怕我不給錢怎麼着?”夥計連說怎麼會,心裡卻還在想就倆人怎麼能吃得完這麼多,面露狐疑之色,又打量了他們幾眼,才轉身奔了後廚。
菜上齊了,那夥計在大堂內忙碌,不時還望他們這邊偷看兩眼。李虎丘吃的極少,燕東陽卻極多。賊王只吃了半屜燒賣,撕了幾塊羊腿肉,便吃飽了。剩下的全被燕東陽報銷。那夥計看到最後驚訝的目瞪口呆。李虎丘見他像個健談的,趁着買單時招呼他坐下攀談幾句。
賊王道:“我跟你打聽件事兒,你們這兒的縣長是不是叫葛軍?”夥計一愣,臉上流露出一絲警惕,問:“您問這幹嘛?”賊王笑道:“沒啥,就是好奇,久聞葛霸天擠走三任縣委書記的威名,隨便問問。”那夥計道:“您這是問到我頭上了,算您運道好,我勸您一句,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甭打聽,當心惹禍上身。”
東陽故意跟他擡槓,放下筷子,質疑道:“我草,連說都不讓說?有沒有那麼邪乎?”夥計一副當他年輕識淺不與之計較的樣子,撇嘴道:“這位客人,您這話跟我說說也就算了,外頭千萬別亂說去,傳到有心人耳朵裡,你們哥倆兒就得倒大黴。”虎丘連聲稱謝,說:“言之有理,一縣之長,擱在過去就是堂堂百里侯,在這一畝三分地上那是生殺予奪的人物。”夥計聽他出口成章,又贊成自己的看法,便生出幾分好感,說道:“一聽你說話便是常在外面走,做大買賣的。”李虎丘道:“奔生活混口飯吃唄,這年頭幹什麼都不如當官好,有權有勢便有錢,有錢能使鬼推磨,連鬼都能驅使,升官發財又豈在話下?”
燕東陽道:“我就不信這個邪,你們倆說的全是胡扯。”夥計道:“您還別不服這個勁兒,從這兒往西去十五里出縣城就是葛壩口村,你到那兒打聽打聽去,誰不知道葛縣長家五虎的厲害?打死人都不用償命!”東陽有心打聽的仔細些,故意慢吞吞掏錢,又說道:“你也就糊弄我這外地人,跟我吹吹牛痛快痛快嘴巴,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天下。”
這夥計也是個愛擡槓喜歡神侃的性子,談興被激起便有些忘乎所以,還口道:“你要這麼說,我今兒還真得跟你說道說道,我這麼告訴你吧,葛縣長之所以有今天,全是因爲他老爺子解放前救過一位姓喬的大首長,而且葛縣長在家行二,他們家老大葛民在口外的部隊上已經是大校師長,一句話調動上萬大兵的人物,上一次****??”東陽截口道:“代表黨調動上萬大兵,他自己敢擅自調動一個營的兵力就不錯了。”夥計道:“一個營還不夠嗎?上回有人組織老百姓在縣政府樓前鬧事兒,葛老大調來了一個營的大兵,那架勢,幾百號荷槍實彈的解放軍,槍托子輪開了,當場就打趴下十多個,剩下的誰還敢鬧下去?你不服,有本事你找上門去試試看。”李虎丘笑道:“我們有什麼不服的,不過是隨便聊聊。”說着含笑起身。東陽緊隨其後,丟下三張四偉人排隊說不用找了,揚長而去。
回到車上,東陽問:“咱們怎麼幹?”李虎丘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該怎麼辦就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