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分三品。三品大盜,逢難而避,見易便取,無所爲無所不爲,不過是爲財帛而盜的盜中懦夫。二品義盜,以盜爲業,但信守盜門道義,不取危難之財,不欺婦孺老幼,取不義之財刀山火海也敢闖一闖的賊大膽是也。一品俠盜,何所謂俠盜?俠在前而盜在後,平素不以盜爲生,但只需俠義之所至,有所必爲,沒有不敢盜的。
郝瘸子便是大盜,早年的李虎丘則屬於義盜,如今的賊王早金盆洗手多年,非民族俠義大事不足以讓其出手。此番來盜玲瓏浮屠正是俠義所至有所必爲!
園子裡有埋伏,有十幾名看守舉槍暗藏其中,園子裡另有幾處隱秘位置安裝了紅外線報警儀,但他們不構成讓李虎丘忌憚的埋伏。真正讓賊王感到頭疼的是那雕鬥飛檐的建築和屋子裡善於溜鬚拍馬的謝鬆坡。有這位本事不在董兆豐大師之下,警如神,猛如獅猊的傢伙坐鎮,一個不慎盜寶便會演變成搶寶。
李虎丘想了想,認準剛纔摩柯無量上師離開時所走的方向,舍了玲瓏浮屠所在的建築直奔上師的臨時精舍而來。精舍自然是謝鬆坡的叫法,他說山不在高有仙則名,上師住進來普通房間也成精舍。
房子周圍很安靜,房間裡幽暗無光。賊王以宗師之勢默默聆聽感受一番後確定四周沒人看守。湊到近前,清晰的聽見房間內一個人的呼吸聲。門在裡邊鎖的,窗戶卻是半開的。虎丘毫不猶豫推窗而入。
啊!是誰?
李虎丘不是來竊玉偷香的,在他的計劃裡本想着故意弄出動靜來驚動一下上師,半夜三更一個女子房間突然闖進一人,她總該有些激烈反應,以謝鬆坡對她敬若神明的態度,肯定會立即趕來馳援,到時候便可以趁機去取玲瓏浮屠。可沒想到眼前的情形大大出乎了賊王的預料。摩柯無量上師沒有任何激烈反應,她只是稍微吃驚的啊了一下後便很冷靜的問了句是誰?這小子輪到李虎丘不冷靜了,眼前人光頭如玉,赤背如玉,膚如凝脂美玉,整個人就像一尊未着佛衣的玉觀音站在那裡。她瞪着一雙大眼睛,藉着外面照進來的微弱光影看清楚了突然闖入的李虎丘。然後不慌不忙的拾起榻上一件雪白僧袍披在身上。
“你要做什麼?”她從容的坐下來,身上的僧袍並不足以將全身包裹嚴密,雪白的僧袍半遮半裹住白玉般的胴【和諧萬歲】體,看上去宛如百合花含苞欲放,欲露不露反而更增幾分妙相。
“我本來什麼也不想做的。”李虎丘的臉上看不出半點尷尬之意,笑嘻嘻說道:“您能不能收起您那妙相無邊的法身?不然沒法跟你好好說話。”
“不過是一具臭皮囊,賊王何必着相?”摩柯無量上師絲毫不爲所動,她盤坐在那兒,僧袍不過是披在身上,衣襟幾乎是完全敞開的,下襬同樣如此,縱然光線幽暗,但以李虎丘的眼力並不難看清楚她身上的動人妙處。又道:“你來這裡也並非爲了這具臭皮囊,何必盯着我身上的方寸俗地?”
這種情形下還能不動俗念想俗事兒,這樣的男人李虎丘不確定有沒有,但他很確定自己就是一俗人。賊王的目光很通俗的被摩柯無量上師口中的方寸俗地勾引了。也許是覺得總盯在一處看也不好,又或者是認爲這方寸俗地只有半遮半露才是最美,李虎丘又將目光往上調整了一尺多,波濤洶涌之處果然比那俗氣的所在更具美感多了。他就這麼靜靜的看着,眼神流露出的是心裡頭俗氣的念頭。
“入我門來,在聖伊琳娜地區我們有一個火山浴場,大家經常在那裡滌盪身心,你喜歡看可以隨時看個夠。”上師無我無相,只把虎丘的俗念當做雲煙過眼,在賊王俗不可耐的目光前自在依然。再次向他拋出橄欖枝。
李虎丘點點頭,似在自言自語:“我明白了,她在歐美地區長大,那地方的人都開放,怕摸不怕看,既然這樣我只好做一些更俗的事情了。”說着,往前探身一步來到上師身前。摩柯無量上師神色不變,淡若凝霜,用明淨如水的雙眸看着李虎丘。說道:“賊王何必如此?我乃觀自在照五蘊空,以一心觀本質的覺者,我知你心中並無綺念,何苦裝成這色迷迷的俗樣?”
“我本心不想看,但奈何凡心已動。”李虎丘根本不理她說些什麼,咂舌讚歎道:“真是妙不可言呀。”說着伸出祿山之爪直取摩柯無量上師胸前乳中要穴。眼看着就要觸碰到肌膚時,摩柯無量上師終於向後躲了躲,神色間也有了一絲慍怒之意。舉手阻止賊王的進一步動作,說道:“停!好吧,算你贏了。”
啊!!!!!!摩柯無量上師閉目張口高聲尖叫,再睜眼時李虎丘已消失不見。十幾秒鐘後,門外傳來謝鬆坡焦急的腳步聲,摩柯無量上師嘟囔一句蠢東西。開門道:“人已經去了四層院,還不快去追?”望着謝鬆坡匆忙轉身離去的背影,面露微笑,伸出纖纖玉手擺在眼前,自語道:“小猴子,你這就想逃出我的五指山嗎?”
李虎丘拎着玲瓏浮屠風一般從屋子裡出來,看見謝鬆坡已追至十幾米之外,毫不停留直奔園牆,腳尖點地飛身躍起,凌空一番已到了牆外。身後風聲入耳,謝鬆坡也追上來了,李虎丘只若未聞,撒足急奔。跑出不到二十米便聽腦後惡風不善,心中明白是謝鬆坡見追不上急了,在背後用起了暗器。李虎丘不得不躲避,橫向一躍避過身後飛來之物,卻不料謝鬆坡丟過來的竟是一枚手雷!轟然一聲,在李虎丘剛纔所在位置前方七八米處爆出一團火光。而李虎丘爲躲避這枚手雷的爆炸,整個人已平行縱出十餘米伏在地上。不及起身謝鬆坡已追到眼前。並不搭言,探手一拿直奔李虎丘肩胛。
謝鬆坡的手很大,筋骨嶙峋,探出去的時候無聲無息,彷彿雲中隱龍片爪一現。但李虎丘卻絲毫不敢大意,他甚至不敢招架這一抓,唯一能做的便只有躲避。就地一招懶驢十八滾,避過這一抓。謝鬆坡欺身跟進,伸出腳橫向一鏟,鋤大地進步連環之勢襲來。李虎丘腰眼發力橫身從地上彈起,空中轉身立起身體,腳尖尚未沾地,謝鬆坡的雙龍出海便已到了眼前。他腳下無根退無可退,手裡又拎着玲瓏塔,不敢單手招架,只好向後凌空一翻,堪堪避過謝鬆坡的雙龍出海。謝鬆坡得理不饒人,一招未得接連再出招,不容李虎丘向後翻身的雙腳落地,跟着一記膝撞追身打了上來。這是志在必得的一擊,謝鬆坡出手絕情,若是被他的鐵膝頂中李虎丘必死無疑!如果連這一下都過不去,這個所謂賊王便名不符實,招他入門何用?
千鈞一髮!
李虎丘沒有讓謝鬆坡失望,儘管身無着力處,儘管身法已使到盡頭處,李虎丘卻在絕境中爆發出絕妙的一招。他竟伸出手指在謝鬆坡環跳穴上一點,謝鬆坡膝部微麻,動作稍緩。李虎丘借這一點的力道身子向後竄出三米,終於在謝鬆坡連招追擊下腳踩實地。但現在不是得意的時候,謝鬆坡又追上來了,李虎丘手上還拎着玲瓏塔,他不想放棄,只得仗着更勝一籌的心境修爲和迅捷絕倫的輕身功夫與之周旋。二人一追一逃,謝鬆坡一時拿他不下,但他要想脫身卻也難如登天。
謝鬆坡的拳法綿密如織,纏,裹,拖,繞,拽,盡是欺身近戰粘衣招法,招數不拘一格,不受門戶限制,天下絕招信手拈來。他的拳意凌厲兇猛,盡在一個兇字,雄獅搏兔全力以赴!只攻不守,氣勢已越來越盛,李虎丘且戰且退漸漸難以招架,不得不動了丟下玲瓏塔以飛刀禦敵的念頭。就在這時,斜刺裡突然有一人竄出,插到二人中間,舉手投足擋了謝鬆坡一招。叫道:“我擋住他,你快走!”謝鬆坡也已看清來人,勃然大怒斷喝一聲:你這叛徒!
竟是何鐵錚!李虎丘吃驚之餘顧不得多想,退開兩步後將玲瓏塔放在一邊。
飛刀在手!
一刀光寒直奔謝鬆坡而去。流光異彩絢爛無比的一刀讓謝鬆坡陷入腹背受敵的被動境況,他只好捨棄先手就地一躺匆忙避過。雖然失去先手,但他卻並不慌張,後背沾地身體便直直的彈起,突然吸氣填胸,面對追打上來的何鐵錚猛發出一聲怒吼!
聲打!
未觸而傷人,奪人心魄宛如獅吼的一記聲打!
何鐵錚果然被這記聲打震的氣血翻涌身形一頓。謝鬆坡縱身一躍便到了他近前,出手一記窩心炮,拳鋒聲勢驚人。何鐵錚匆忙應對,伸出雙臂奮力招架,仍被謝鬆坡一拳震的退出四五步,站在那面色慘白嘴角溢血。一招得手後的謝鬆坡不爲己甚仍在追擊,一招泰拳裡的野馬奔騰雙肘直取何鐵錚前心,看起來他是對何鐵錚恨極了。何鐵錚之前內臟受聲打一擊的震盪,又被謝鬆坡打了一記窩心炮,雖然八成以上的力道被他架開,但還是難免受了一點傷,更牽動了日前被尚楠打成的重傷,謝鬆坡來勢太猛他已招架無力,到此時李虎丘的飛刀若還不出手何鐵錚將必死無疑。
飛刀已在手,一手雙刀。天外流星一般射向謝鬆坡。謝鬆坡招式將老未老,面對李虎丘由心而發的飛刀,他只有餘力接刀卻無力躲刀。兩把飛刀連成一線,看上去宛如一把,謝鬆坡收回右手在間不容髮的瞬間夾住了第一把,卻再無力抵擋射向他前心的第二把,他只來得及用接飛刀的手臂擋在心口前,第二把飛刀應聲沒入。謝鬆坡連半秒鐘都沒猶豫,轉身便逃!
何鐵錚戰鬥力未盡損,賊王的飛刀威力驚人,謝鬆坡審時度勢,跑的比來時還快。
李虎丘帶着困惑的眼神看着何鐵錚,後者身子晃着說:“我身上內傷被謝鬆坡一拳牽動,現在行動都勉爲其難,更遑論與你交手,你若想殺我隨時可以動手,但我要告訴你,謝鬆坡纔是真正的敗類,而我過去只是一個被謀門操縱的木偶。”
是非之地不久留。李虎丘並不多說,轉身便走。何鐵錚稍遲疑一下,李虎丘回身道:“還不走?”何鐵錚恍然跟上,二人一路奔出十幾裡才駐足。李虎丘突然轉身喝問道:“你過去是木偶,現在又是什麼?”
“何鐵錚,華夏人!”何鐵錚從裡懷兜裡摸出一方條形小木盒,打開後遞給李虎丘。裡邊裝的居然是那張【唐褚遂良臨孔侍中帖】!何鐵錚沉痛道:“我自問過去助紂爲虐太多,這張帖子得自華盛頓弗利爾藝術館,是我親手弄來的,如今我已幡然悔悟,非昔日何鐵錚,豈能見他們爲了插足礦產行業,用這國寶來做籌碼結交日本人?如今犬養志仁已被我殺了,東西在此託你轉交故宮博物院。”
“你又爲何會湊巧出現在月憩園附近?”李虎丘聲靜色寧再問。
何鐵錚搖頭道:“並非湊巧,我本來就是奔着月憩園去的。”李虎丘以眼神詢問。何鐵錚心領神會:“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無妨,我本就沒這個奢望,這次進月憩園已抱定決心要趁師奴不在上師身邊跟她同歸於盡。”
“你敢跟我回去嗎?”何鐵錚的話牽扯越來越多,李虎丘想問的太多,不管此人是否值得信任,總需先找一處安穩所在慢慢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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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上,李虎丘,尚楠,對面是氣色灰敗,目光黯淡的何鐵錚正在講述着謀門和他過往四十年的經歷。
謀門自古有謝,林,曾,何,聶,馮六大姓。經歷了楊秀清的天國浩劫後,原本最盛的曾、馮、何三姓精英子弟損失殆盡,因而逐漸凋敗。如今的謀門當中以聶、謝、林三姓爲尊。何鐵錚出身謀門正是繼承祖業,從生下起便是謀門中人。在他五歲那年謀門經歷了南洋之劫,當時的謀門老祖聶嘯林被圍攻致兵解,聖伊蓮娜島上近萬謀門弟子死的死,被驅散的驅散,盛極一時的謀門瓦解冰消。聶嘯林兵解後,因其只有一個幼子尚未成年,且從小先天不足身體孱弱,謀門之主便由他已成年的外孫謝煒燁承繼。謝煒燁是近美留學派,對江湖仇殺什麼的絲毫不感興趣,新謀門建立後便一直在海外創業。
“CIA中有個人化名徐圖之,是謀門中人嗎?”
“確有其人,那人就是謝煒燁!”何鐵錚講道:“當年謝煒燁爲了保全謀門煙火,也爲了能東山再起,他投靠了美國人,爲給舊謀門報仇,謝煒燁還策劃並參與了當年的血碗事件和八十年代那幾場針對華人幫會的清洗行動。”
原來如此,李虎丘感慨華夏人擅長內鬥,竟爲了一門私仇害死了那麼多同胞。悲憤惱怒之餘又問道:“你爲什麼殺白春生?”
何鐵錚道:“滅口!謀門這次整體遷回華夏,曾經在CIA擔任過職務的謝鬆坡這次來華主持大局,他擔心過去接觸過的華夏官員會出賣他,便派我組織人手分化,收買,把可用的留下,不好用的全部幹掉,白春生就是其中之一。”
“謝鬆坡容不下你,爲什麼?”儘管何鐵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李虎丘的臉色卻未見稍緩。
何鐵錚苦笑道:“想必你已見過摩柯無量上師了,上師的俗家姓聶名摩柯,是我謀門中的人王,地位不在老祖之下,她座下有四大護法金剛的位置,謝鬆坡做了第一位名喚獅猊不怒金剛,我位列第二,因自幼苦練童子功,練的皮糙肉厚好似犀牛,所以叫做靈犀不喜金剛,謝鬆坡愛煞了上師,任何人跟上師走近了,他都會恨之入骨,而我自從成爲上師座下弟子,便一直就是他的眼中釘,這次成爲棄子便是他向老祖謝煒燁進言的結果。”
李虎丘一直憑着更勝一籌的心境修爲以明眼觀其神,又以心眼觀其心,從始至終未見破綻。剛纔見他與謝鬆坡打生打死絕非作僞,再聽他這般將前因後果和所知道的謀門辛秘娓娓道來,貫穿自己所知,兩相結合下心中已信了七八分,和聲問道:“我那兩個兄弟去美國以後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何鐵錚留意到賊王口氣的變化,但依然平心靜氣的答道:“他們中了陷阱,被牽扯進一件涉及了八百噸黃金失竊的曠世大案中,讓CIA給關在一處極秘密的所在,具體地方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負責這件事的官員叫亞桑德斯,是CIA前亞洲事務委員會的負責人,此人與謝煒燁關係密切。”
李虎丘露出和煦如春風的笑容,說道:“何大哥一定對美國那邊的情況非常熟悉,我想請你幫忙引薦一下這位亞桑德勒先生,不知道您是否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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