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一聲滿是傲氣的話語,隨風毫不退避,擡頭正視了過去。
迎面是兩個坐在太師椅上的身影,一個是一箇中年男子。剛健瘦削的臉龐,下巴上滿是鬍渣,太陽穴高高鼓起,額上幾條深深的溝壑,一看便是個內家高手。只是他手邊放着兩個柺杖,一雙腿腳蜷縮着,看樣子應該是殘了。
仔仔細細地觀望了他的臉一番,終於從腦海的角落裡找出了些許映像。眯着雙眼,怎麼看都與記憶裡那個能與自己的父親平分秋色、不分伯仲氣魄無比殺伐果斷的劉家家主掛上聯繫。心中除了對其害死自己爹孃的仇怨外,竟然還升起了幾分英雄落寞的悲涼。即便如此,他的心裡還是如明鏡一般清楚,眼前這人便是慕容振龍了。
“我們又見面了,隨風兄弟。”一邊另一個身影淡淡地出聲,吸引過了隨風的注意。
隨風冷冷地瞥過了頭去,另一張太師椅上坐着的人一襲紫衣,神色威武,英姿不凡,不是慕容玄風還能有誰?
慕容玄風看到隨風老神在在的模樣,一絲的緊張之色也沒有。當即眉頭就是一皺,眼前這個少年實在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他和慕容清風剛從外界回來,便聽聞有人膽大包天直闖進來,等他們來到後院時竟然那麼多嫡系弟子已經死的乾淨一個不剩了。直到剛纔,他才知道,這個神秘莫測吃了雄心豹子膽的人竟然就是隨風!
“是啊,我們又見面了,當日在盤古山下匆匆一別,慕容兄風采依舊啊,不料我們這麼快又見面了。怎麼,今日你也要和你的清風兄弟一樣攔我嗎?”隨風神色淡淡,似是完全不將慕容玄風放在眼裡一般。
隨風說這些意圖很是明顯,想要故意激怒慕容玄風,好讓他一時之間失了冷靜。他早已在剛纔說話的時候悄然以靈覺探查過,這慕容振龍練功果然出了岔子。雖名義上仍是先天高手,可是一身的實力已然退減了太多太多。只消給他短短几息的時間,他便有把握將其給擊殺在當場。
而慕容玄風雖然動也不動,可是靈覺早已鎖定了隨風。他若是貿然對慕容振龍出手,只會引得慕容玄風強勢一擊,到時不但他殺不了慕容振龍,恐怕連自己都會搭在其中。
而慕容玄風呢,也在耐心等待着隨風露出破綻,他雖在功力上勝過隨風一籌,可是真正拼殺起來便未必不會受傷。所謂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他也不想爲了這麼一個無謂的事情而付出太大的代價。是以,他們看似平常的對話,其實早已針鋒相對,一片風起雲涌了。
“你便是隨天的兒子,隨風麼?果然英雄出少年,怕是比之玄風也是不遑多讓吧?”正當兩人彼此對峙之時,一直靜默一旁的慕容振龍卻渾然自得,完全沒有一絲緊張之意,反而微微一笑,有些欣賞之色地上下打量着隨風。
聽到慕容振龍開口,反而是慕容玄風搶先反應了過來,一下站了起來,斜跨了一步稍稍攔在了隨風和他之間。
“玄風,你這又是何必?此事本就是我做錯,從那一日至今,我每日都在爲了此事而煎熬。足足已經七年了,與其讓我這般痛苦地活着,不如索性讓我死在他的劍下來得乾脆,還能了結了這一番仇怨,正是一舉兩得的事情,玄風,你還是讓開吧。
家主派你們兄弟倆過來也只是做客而已,不必插手此事了。”慕容振龍一臉平靜,沒有一絲一毫的怨恨,反而眉間多了幾絲疲倦,說話聲也滿是懇切。
“若是你也死了,那麼我慕容家在揚州的分支便這麼毀得乾淨了。振龍叔,你還是別說這些,還從未有人膽敢在我面前殺人。就憑他,還差了幾分火候。”慕容玄風一絲冷笑,就聽一聲清脆的劍吟,半空之中似乎閃過了一道淺藍色的劍光,慕容玄風手中已多了一把淡藍色劍身雕龍的長劍。
隨風眼神微微一變,心底閃過一絲驚訝,雖然之前並未看得真切,但他已能肯定,此劍便是慕容三吟之一的水龍吟!
據樑偷兒所說,水龍吟乃是慕容家以天外隕鐵所鑄,極爲神異。隨風很自然地便盯着多看了幾眼,這一看不打緊,在隨風眼中,水龍吟劍身所雕的那條五爪神龍竟然在栩栩遊動一般。不單如此,龍首的鼻尖處還不住地向外噴薄着些許雲霧狀的光暈,蔚爲地神奇。
隨風眼神似水,心中已然隱隱有了些觸動,這水龍吟果然不凡,雖不一定比得上他手中的純鈞劍,卻也是極爲罕見的神物。
而此刻慕容玄風陰沉着臉,心中更是驚異無比,他手中的水龍吟竟在微微地顫動。並非是那種受了同類神器氣息所引動那樣惺惺相惜地興奮,而更像是遇見了難以匹敵的上位者後因爲恐懼而發出的顫慄!
這怎能叫慕容玄風不吃驚呢?他自幼在慕容世家如此龐然大物的家族長大,又是天資卓絕的核心弟子,不知見過多少各類神物。可是甚至沒有聽說過能有一樣可以引得水龍吟劍產生異象,今日也是他第一次執掌水龍吟劍獨自面對一切,其寓意也很是明顯,儼然就把他定做了下一任的慕容世家家主了。慕容玄風雖嘴上不說,可內心也是自得不已。
誰知今日不過第一次啓用水龍吟劍,他一直還認爲自己有些大材小用了,不想竟碰到了水龍吟顫慄發抖的事情。
要知道這些神劍之所以可以稱爲神物,並非因爲它們材質稀少,而是在於它們之中孕出一絲神靈。相當於有了自主的意識,就恍若是器物有了生命一樣。雖然那抹靈性還很是薄弱,可是已然徹底地擺脫了死物的範疇。再珍惜的死物所成的器物也無法與通靈之物相媲美。
慕容玄風震驚歸震驚,卻不動聲色地打量了隨風手中的長劍一番。古樸而簡約的外形,連色澤看起來也像是普通的松木,根本不似金鐵所鑄之物,更不要說是有什麼寶相了。
“看他的樣貌神態,此劍應該是隨家的傳家之物了。只是此劍究竟是什麼來頭,竟然能夠引得水龍吟都起了幾分畏懼之色?”慕容玄風暗自琢磨了一番,已然做好了打算,待會一旦動起手來,無論如何也要將此劍給奪過來。
既然心裡已然有了定數,慕容玄風便打算開始行動了。輕咳一聲,冷然道:“多說無益,你我還是手底下見真章吧。”長劍一展,護住了身後的慕容振龍。
隨風只淡然地應了一聲,也不多說,純鈞緊握在手,死死地盯着慕容玄風。
慕容玄風眼神一凜,身影一個閃爍間,已向隨風衝了過來。水龍吟劍破真空,發出瞭如同真龍吟誦一般的聲響,帶着無上的力道,向着隨風劈斬了過來,勢要將他一刀兩斷一般。
隨風反應也是極快,不等他水龍吟擊實,腳下一點,硬生生移開半尺,與慕容玄風的水龍吟劍拉出了一道間隙。身子一斜,躲開了這一劍,隨風躲歸躲,手上劍勢卻不停。雖然劍波沒有水龍吟那般恢弘大氣,卻依舊很是咄咄逼人,氣勢極爲強盛。兩人都不願躲開,都想接下來先試探一下彼此雙方的實力。
兩劍一觸即分,清脆的交鳴聲激烈而又短暫。一股無形的氣浪從兩人相持處擴散開來,就像是屋內起了一陣颶風,吹得書桌上的宣紙和書頁不住地翻動嘩嘩作響。
慕容玄風身形又在先前所站立的地方現出了形來,依舊是一臉的冷酷,就像是剛纔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樣。要說起來,慕容玄風一身的功力、內勁確實要強過隨風不少。果然,就看到隨風默不作聲,向後微微小退了半步,剛纔那幾下每一下都足足帶上了千鈞的力道,每次雙劍相交,隨風的虎口就會猛地一陣疼痛,到了最後簡直都快撕開一般。
這慕容玄風果然非同凡響,一身武功深不可測,恐怕即使我全力施爲也未必是他的對手。隨風暗暗沉吟,越發地覺得不妙。
慕容玄風一臉傲氣,可是內心也是吃了不小的一驚,剛纔那幾劍看似雲淡風輕,可是他足足用上了五層功力,不說一下便能建功,也沒料到隨風會接得如此輕鬆。心思還沒流轉完,一愣之間,隨風竟然已衝到了眼前。
隨風既知遇到了強敵,自然不會留手。此刻他將乾坤兩系合二爲一,一齊催動。雖是兩系相合,但一個天,一個地,整個竟然硬生生地構建了天地交泰之景。劍身兩面,散出黑白兩色截然不同的光暈色彩,卻又在劍刃處相匯演化,純鈞劍本就應天地威勢而生,以乾坤兩系催動之下,彷彿又回到了當時鑄劍時天地變色之際,劍身在不住地顫動間,威力又猛漲幾分。
慕容玄風眉頭一跳,一時之間竟分不清楚究竟是迎面而來的絕強氣勢隨風和他手中的神劍究竟誰佔了主導。驚訝歸驚訝,他反應倒是一點不慢。一聲大吼,“錢塘三迭!”
水龍吟劍身上的光暈更加璀璨了幾分,真如水中神龍再生即將出世一般。可劍身神威雖強,可是劍勢卻並不剛猛,反而多了幾絲柔和。如同水波一般,輕盈盈地就滲入了隨風乾坤兩系的劍招之中。
隨風不敢大意,小心地應對,驅動着劍身的乾坤之力將其滲進來的劍氣盡數驅散。果然,一息之間,慕容玄風的劍勢一強再強,就如同錢塘江的潮水一般,一波勝似一波,若是剛纔稍有大意恐怕此刻就被突然增強的劍勢一下弄得措手不及了。
想不到這錢塘三迭之法和我所創的潮汐之法如此相近。隨風仔細分辨,很快就得出了其中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