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金兵一看宋軍不肯接受他們的投降,於是便再一次從地上撿起刀槍,大叫道:“宋軍不仁,咱們跟他們拼了!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呀!”
於是剛剛平息的戰鬥,很快便再一次展開了廝殺,只有輜重營這邊的金軍看到接收他們的這些鄉軍沒有執行殺俘令,纔算是安穩一些,但是也不由得開始騷動了起來,人人自危不知道該撿起兵器頑抗,還是老老實實的呆着聽從發落。
“都不許動!我們指揮使有令,不殺你們,都給我安分一點!蹲下!全部都給我蹲下!”周俊站在這些金軍降兵前面,揮舞着手中的流雲彎刀,對這些降兵們吆喝着。
周圍的那些鄉兵也都緊張的將手中的傢伙指向了這些降兵,一起喝令他們抱頭蹲下,聽候發落。
高懷遠疾奔向了扈再興所在的地方,看到扈再興正在捋着他下頜的大鬍子,有些得意洋洋的看着眼前發生的這一幕,撲到近前大聲叫道:“扈將軍!卑職有話要說!請扈將軍立即下令,停止殺俘,現在我們已經勝了,殺俘不祥,還望扈將軍高擡貴手!”
正在高興的扈再興,看到了高懷遠的鄉兵沒有開始殺俘,本來就有點不高興了,這會兒看到高懷遠跑過來阻止他殺俘,於是更加不快了起來,但是想到這段時間高懷遠在他手下效力,立功不少,於是耐着性子說道:“懷遠爲何沒有執行我的將令?我們馬上要渡河追擊殘餘的金軍,這些俘虜留着都是麻煩,還不如殺了乾淨!你速速回去,將那些降兵解決了,隨我渡河追擊金兵去!”
高懷遠看扈再興滿不在乎的樣子,絲毫不爲所動,於是單膝跪倒抱拳答道:“扈將軍請聽在下一言,兩軍陣前殺敵不管多少,在下都不會眨眼,但是如此殺俘,實在有傷天和了一些,畢竟這些降兵是被逼而來,罪不至死,還望將軍高擡貴手!放他們一條生路!”
“放肆!現在兩軍陣前,你豈敢如此不尊號令?本官已經說了,殺俘是爲了儘快追擊河東金軍,你卻推三阻四,難道不知道軍法的厲害嗎?還不給我速速退下,速速去解決了你們的降兵!”扈再興聽罷高懷遠的話之後,心中大爲不喜,於是立即出言斥責他到。
高懷遠這會兒也犯了牛脾氣,把脖子一梗低頭答道:“扈將軍!小將實難從命!對於您這道殺俘令,小將覺得過於殘忍,請恕小將難以從命!”
“你……!”扈再興沒有想到高懷遠居然還有這牛脾氣,一條道跑到黑,居然連他的命令都不遵從,立即大怒了起來,一下被噎的夠嗆,你字出口之後,居然不知道該如何辦了。
“大膽!你不過一個小小的鄉兵指揮使!豈敢如此頂撞將軍,還不快點回去按令行事?”一旁傷勢未愈的沈寧趕緊喝道,但是眼睛卻用力的對高懷遠眨巴着,給他使眼色,讓他不要這會兒當面頂撞扈再興,省的招致扈再興的大怒,給扈再興留個臺階下。
高懷遠也不是個莽夫,知道這麼做定會令扈再興下不來臺,但是讓他去殺俘,他卻實在做不出來,於是再次拱手對扈再興說道:“小將魯莽,還望將軍息怒,雖然將軍是爲了儘快追擊金軍,但是眼下我們如此殺俘,只會激起金軍大怒,對我們宋人百姓泄怒,最終吃虧的還是我們宋人的老百姓呀!而且金兵已經棄械投降,如果屠殺他們,以後定會讓金兵困獸猶鬥之下,誓死抵抗到底,反倒會給我們的將士徒增傷亡!還望將軍三思,收回成命吧!小的求求將軍了!”
高懷遠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對扈再興苦口婆心的勸解,扈再興聽罷之後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但是這個時候讓他收回成命,實在有點下不來臺。
於是他怒目而視,叱問高懷遠道:“現在我們兵力有限,留下這麼多戰俘,又由何人看押?你想過嗎?”
高懷遠一看扈再興話語有鬆動的意思,於是便立即俯身答道:“將軍不必過慮,這些戰俘小將願意負責,如果出事的話,拿小將試問如何?”
“好!既然你說了,那我便答應你便是,現在傳令下去,停止殺俘,高懷遠,你記住了,這些降兵假如出了亂子的話,本官絕不饒你!”扈再興一臉怒色的拂袖而去,衆將紛紛看了高懷遠一眼,心道這傢伙真是牛脾氣,居然連扈再興都敢如此頂撞!
高懷遠這會兒管不上扈再興是否高興了,立即接令飛奔向了河堤,對着正在殺俘的那些宋軍大叫道:“將軍有令,立即停止殺俘,將這些降兵交予我們輜重營負責看押!都給我住手!”
聽到了高懷遠的喊叫之後,宋軍漸漸的開始後退,不再繼續屠殺這些降兵,轉眼望向隨高懷遠而來的扈再興的親兵。
那個親兵無奈的聳了一下肩膀,攤攤手道:“將軍確實吩咐,停止殺俘!”
得到確認之後的宋軍這才停止了繼續攻擊,朝後面退了下來,而那些正在負隅頑抗的金兵們各個驚慌失措的拿着剛剛撿起來的刀槍,哆哆嗦嗦的對着宋軍,不敢在輕易放下手中的刀槍,生怕宋軍言而無信,收了他們的兵器之後,再一次開始屠殺他們,用充滿不信任的目光望着走到他們前面的高懷遠。
“你們還猶豫什麼?還不給我快快放下兵器?難道非要我們將你等殺光不成?今天我高某在此,既然說了不會繼續殺俘,便絕不會再繼續屠殺你們,只要你們放下兵器,高某便保證你們的安全!但是如果你們還不放下刀槍的話,那麼高某也救不了你們的性命!快快放下兵器吧!”高懷遠對着這些驚恐萬狀的金兵們放聲大叫到。
一個金兵的低級軍官捂着傷口,從殘兵之中走出來,怒問道:“我們剛纔已經放下兵器乞降了!但是你們還不是照樣屠殺我等嗎?你如何保證我等又放下兵器之後,你們不殺我們?”
高懷遠盯着這個金軍十夫長的眼睛,大聲回答他道:“我沒法對你們保證,你們只能賭一下了!現在放下兵器的話,你們還有一線生機,如若不從的話,那麼只有死路一條!既然高某說了,不殺你們,信不信由你便是!你們朝南面看看,那些鄉兵便是我的麾下,他們可曾殺了一個降兵了嗎?”
這些驚魂未定的金兵於是紛紛望向了高懷遠指的方向,結果還真是看到那邊一片平靜,投降的金兵紛紛抱頭坐在地上,周邊圍着的鄉兵並未對他們有任何屠殺的跡象,於是紛紛開始猶豫了起來。
“時間有限,假如你們不願意放下兵器的話,那麼只當我沒說好了,大家繼續!”高懷遠看到這些金兵還在猶豫,於是便轉身朝自己的鄉兵營走去。
而宋軍這邊的弓箭手們紛紛再一次將手臂擡起,將箭支搭在了弓弦上,作出要開弓放箭的動作,長槍手盾牌手們也紛紛再次朝前逼了過來。
那個金兵十夫長急忙叫住了作勢要離開的高懷遠道:“高將軍且慢!我等願意投降,還望高將軍言之有信,休要騙我等!”
高懷遠收住了腳步,擡手阻止宋軍繼續逼近,對那些金軍叫道:“如果你們信我的話,便立即放下兵器,我保你們不死便是!但是假如你們投降之後,再鬧事的話,神仙也救不了你們!”
金兵看高懷遠說的鄭重,這纔開始猶豫着小心將手中的刀槍再次丟到了地上,但是依舊用警惕的眼神望着周邊的那些宋軍,而高懷遠則大聲叫道:“黃嚴、周昊!立即過來將這些降兵帶過去,接管他們!不得任何人傷害他們!”
黃嚴周昊立即答應一聲,帶了兩都鄉兵跑過來,引導這些降兵們朝輜重營的地面運動,至此殺俘一事算是暫時告一段落,宋軍們看金兵已經放下武器,跟輜重營的鄉兵們離開,並被圍攏在一起,這才各自整隊,開始按照扈再興的吩咐,就近開始搭建新的浮橋,準備渡河追敵。
高懷遠長長的鬆了一口氣,人不能變成野獸,雖然他自問自己這段時間以來,死在他手中的金兵沒有二百起碼也有一百以上了,但是那都是在戰場上所殺的,他沒有親手殺過一個降兵,而降兵雖然是金軍,但是百年之前,他們中大部分人的祖上也都是宋人,不過因爲大宋的無能,拋棄了他們,才使他們變成了金國的臣民罷了,所以高懷遠不怪他們,內心之中還是將他們視爲同樣的華夏子孫,而沒有因爲他們曾經是敵人而輕視他們。
扈再興對於高懷遠今天的表現非常不滿,畢竟他現在是神勁軍副都統,在軍中的威嚴是不容挑戰的,他的命令是絕對需要下屬服從的,但是高懷遠卻因爲這些降兵而駁了他的面子,所以再看高懷遠便有點不順眼了起來,冷哼一聲傳令下去,大軍開始準備渡河,至於打掃戰場的事情,就丟給高懷遠的輜重營去做好了,他再也不想帶高懷遠去追擊金兵了。
也正是因爲此事,高懷遠和扈再興之間開始產生了裂痕,他們之間的蜜月期也就此宣告結束。
高懷遠自然也知道自己得罪了扈再興,但是他並不爲自己所做的事情感到有什麼不對,接到了扈再興的命令之後,他知道自此自己恐怕沒機會再跟着扈再興的神勁軍繼續和金軍征戰了,於是點點頭應承了下來。
回到輜重營之中後,賈奇微微搖頭道:“少爺如此做,實爲不智呀!何苦因爲這些金人和扈將軍鬧得如此不快呢?”
高懷遠淡然一笑道:“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我捫心自問沒做錯什麼事情,便不必爲此煩心!我們是人,這些金兵也都是人,戰場上兩軍交戰你死我活殺他們沒錯,但是他們一旦放下了兵器,便無疑已經是平民一般,如何可以肆意殺戮他們?何況他們和你我一樣,都是漢人!相煎何太急呀!”
賈奇微微嘆了一口氣道:“小的受教了!下面我們做該什麼呢?”
高懷遠看看圍攏在一起依舊驚魂未定的這千餘名金兵,吩咐道:“先將戰場上的那些兵器都收攏起來,這些人正好可以幫咱們收屍,要不然的話,接下來的幾天就夠咱們忙活了!”
隨着高懷遠的命令傳達下去之後,鄉勇們分出人手開始逐步打掃起了戰場,將各種金兵拋棄的武器先給收攏起來,包括地上的箭支在內都收拾了個乾淨。
然後着令這些金兵脫去身上的甲冑,檢查沒收了他們身上包括小刀在內的所有武器,才押送他們到戰場上開始收攏屍體。
當他們開始收殮遍佈河堤上的屍體的時候,扈再興已經命手下再次搭建起來了一座簡陋的浮橋,然後率軍渡過這條小河,上馬朝河東金國潰兵退走方向急行而去。
當看到宋軍大批撤走之後,這些金軍降兵們才總算是長長的鬆了一口氣,不再似剛纔那樣心驚膽戰了。
金軍此戰整整損失了近三千兵馬,包括他們的主將完顏阿也命喪這條無名小河之中,被殺的金兵近兩千餘人,河堤上到處都佈滿了金兵殘缺不全血跡斑斑的屍體,連河中都漂浮着不少金兵的屍體,如果任由他們這暴屍荒野的話,天氣正在一天天的轉熱起來,大批屍體的腐爛不但要污染這條河的河水,而且還很可能在棗陽一帶造成大規模的瘟疫,按照慣例,兩軍交戰之後,獲勝一方是要清理戰場,掩埋屍體的!
可是當高懷遠看看遍佈戰場的這些屍體之後,也開始有點頭大了起來,這要是收殮完這麼多屍體,要需要多少天呀!反正眼下看來,一天半天是幹不完了。
所以一切也只能從簡,高懷遠能保住這些活人不死也就不錯了,哪兒還能一一埋葬這些金兵的屍體呀!於是他便指揮着那些降兵們在河堤下找了一塊空地,挖了一個碩大的大坑,又從附近蒐羅了一些生石灰鋪在坑底,將這些屍體都拋入了坑中掩埋了起來上面又撒了一層生石灰消毒,算是堆成了一個萬人坑。
望着覆上土的這些屍體,高懷遠心中頗爲感慨,在這樣的亂世之中,人命簡直如同草芥一般不值錢,客死異鄉之後,就這麼被隨便丟在一個大坑裡面埋掉,家人想祭奠一下他們都不可能。
這還算是好的,古時兩軍交戰,勝方往往還會爲了彪炳戰功,將敗軍屠殺掉,然後用人頭築成京觀,先前他就這麼幹過,今天能救下這一千餘金軍降兵,高懷遠多少有些爲這些降兵們感到慶幸。
而降兵們看到高懷遠果真言而有信,沒有屠殺他們,多少也有些心存感激,所以相對也比較安分,沒有給高懷遠他們找太多的麻煩。
當收拾完這些屍體之後,時間又過去了兩天了,東面棗陽方向傳來消息,說扈再興已經率軍擊潰了這支追擊他們的金軍,順利到達棗陽,和孟宗政合兵一處,又一次大大加強了棗陽軍的實力,令完顏賽不望城興嘆,卻拿棗陽縣城沒有一點辦法,只能每日派兵輪番攻城,雙方誰也拿誰沒有辦法。
而高懷遠守着這堆降兵,也是頭疼不已,扈再興似乎忘了他一般,居然連道命令也沒給他,就這麼將他們拋在了太平鎮一帶,無人問津了!
如何處置這幫降兵便成了高懷遠的頭等大事,一千來號人每天光是吃飯便是個不小的問題,一直耗下去,恐怕沒多久就要把當初扈再興軍留在太平鎮的存糧給吃個精光,沒了吃的之後,難保這幫金兵不會嘯營,何況自己手下的這幫鄉兵們也要吃飯,總是要解決這個問題吧!
送到棗陽?不成,那裡城外金軍衆多,恐怕一到棗陽城外,這幫金兵之中只要有人振臂一呼,便能一鬨而散跑回金營去,重新和宋軍爲敵,搞不好還會將他的輜重營也搭進去,而且棗陽縣城之中衆軍每天的消耗也很大,多一千多什麼也不幹的降兵,白吃白喝,估計早晚還是要被扈再興或者孟宗政他們給屠掉,所以棗陽絕對不能去。
那麼剩下的唯一出路,便只有將他們押送到襄陽城了,打定主意之後,高懷遠立即張羅着開始爲這些降兵登記造冊,然後將他們送到襄陽大營交由趙方處置。
正在準備出發的時候,賈奇忽然找到了高懷遠,眨巴着眼睛對高懷遠問道:“少爺難道就這麼白白的將這些降兵們送到襄陽不成?”
高懷遠被賈奇冷不丁的這一問給問糊塗了,開口反問道:“不把他們送到襄陽又能如何?難道就地放了他們不成?你不是想讓扈再興再治我一個私縱降兵的罪名,讓我腦袋搬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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