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連瀛匆匆回了自己住的小屋換衣服, 經過昨天一役,身上那套衣服已經皺皺巴巴不能見人了。連瀛嘟嘟囔囔抱怨着,孟昭歐看連瀛的上衣還可以, 裙子在乾洗前的確不適宜再見人了, 抿嘴直樂, 掩護了連瀛下電梯, 開電梯的阿姨看了一眼連瀛的衣服便目不斜視。連瀛窘紅了臉躲在孟昭歐身後, 看前面的始作俑者不卑不亢,泰然自若,忍不住從後面掐他一下。孟昭歐吃痛, 悄悄抓了連瀛的手不讓她再偷襲。
車直接開到連瀛樓下,孟昭歐等在下面, 連瀛衝到樓上換衣服。平素連瀛總是前一天晚上搭配好衣服, 早晨一穿就得, 今天的準備工作沒做好,連瀛又愛漂亮, 衣服換來換去,沒有看著順眼的,不是顏色不對,就是款式不搭,扔了滿牀的衣服。孟昭歐在樓下等了二十分鐘不見連瀛下來, 給連瀛打電話, 那丫頭居然沒好氣地說還沒找到合適的衣服。孟昭歐在連瀛這裡住了幾次, 也領教了連瀛換衣服的折磨, 有時候晚上連瀛會花一個小時讓他觀摩哪套衣服好。看連瀛穿了脫下又穿了, 孟昭歐自己都熱得冒汗,又不敢明顯表現出對女人虛榮的蔑視。其實他們沒在一起的時候, 有幾次公務合作,孟昭歐就是看不得連瀛大冷天穿裙子才英雄救美的。
開了門進去果然連瀛正拿了衣服在身上比劃。“丫頭,你都快遲到了,咱湊和一下不行嗎?”
連瀛瞪了孟昭歐一眼,“我願意嗎?”
孟昭歐不敢再多言語,經驗來看連瀛也倦怠了,起牀氣一不小心就會發作。心領神會地幫連瀛選了件芥末黃的長袖絲質襯衫,配了暗色的西褲,討好地說,“這套好,就這身了”。
“會不會有點冷?”連瀛猶豫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加件淺灰色的歐式馬甲。”孟昭歐覺得自己就像小安子一樣伺候着太后娘娘。
好歹連瀛首肯了他的眼光,“啊,時間來不及了,怎麼辦?”解決了衣服的連瀛開始關注正事了。孟昭歐嘆一口氣,拉了連瀛衝到樓下,往車裡一塞,油門一踩就衝了出去。
“地鐵站放下我就可以了。”
孟昭歐回頭瞪了猶不知死活的連瀛一眼,“不怕遲到啊。”連瀛心虛地低了頭,突然又擡了頭提高聲音,“還不是昨天你鬧的。”不過聲音虛弱,不夠理直氣壯。
等紅燈的時間,孟昭歐騰出手抓住連瀛的手指,半真半假地咬了一口,咬着牙說,“週末出去買衣服,買三十套,一個月不重樣,省得你配來配去麻煩。”
那廂的丫頭卻不領情,撫了被咬出牙印的手指,“切,暴發戶作風。”
因爲怕遲到,孟昭歐在平時稍近的地方放下連瀛,連瀛下了車小跑着進了樓門摁了電梯才大喘了幾口氣。
“連瀛今天來得晚啊。”
連瀛回頭看是隔壁辦公室的同事,笑笑算打了招呼,這尖利的聲音讓連瀛不舒服,想起了以前在洗手間聽到的聲音。
“剛纔見你從一輛汽車上下來,好像是奔馳啊。”同事好像不打算放過連瀛,“嘖嘖,夠氣派啊,男朋友吧?”
“我沒那福氣。”對於對方明顯的試探,連瀛冷冷地回答。估計自己又會是新的話題女王了,緋聞向來流傳的很快,尤其不巧被這個同事看到。還會怕什麼,反正現在自己是異類而已,無非是新一輪的流言而已,已然打算堅持,沉默便是最好的鐵布衫。但是,早晨的小快樂還是被驅趕走了,心裡沉沉的。
中午的時候連瀛剛要去吃飯接到一個陌生電話,對方聲音想起的時候,連瀛已經明白了,該來的總要來的。
電話是盧淑儷打的,約連瀛下班見面,連瀛不覺得她們之間有什麼可談的,就拒絕了。掛了電話卻再沒有胃口吃飯,買了份湯也只喝了半碗。下午工作的時候還是出了小錯,幸好自己發現地早,廢了一大堆紙,重新開始打印。下班的時候晚了一個小時,孟昭歐打來電話說晚上沒法兒一起吃飯了,連瀛索性也就不急,把第二天的工作都處理的差不多才走出大樓。對面的一輛黑色轎車開了門,盧淑儷站在了她的對面。
兩個人個子都不算矮,對視了幾秒,連瀛開口,“去哪裡?”
“上車。”
連瀛坐在駕駛座的後面,擡眼正對了盧淑儷從後視鏡裡瞄着自己,轉開目光看向窗外。
“孟昭歐是你們的大客戶,沒給你開脫一下,還這麼辛苦地加班?”盧淑儷冷着聲音突然說到。
連瀛看外面車來車往,人們匆匆奔向家,只有她和她卻是爲了這樣的目的。
“去喝杯咖啡吧。”盧淑儷不待連瀛回答車徑直開向時代廣場的停車場。看著熟悉的咖啡店連瀛很自然地想起前些天的一幕,盧淑儷是不打算放過她,在這個地方羞辱她。
“說吧,怎樣你才離開孟昭歐。”盧淑儷直奔主題。
連瀛攪了攪牛奶,“這不是我的問題。”
“你就那麼百分百地斷定孟昭歐會一直愛你,而不是玩弄你?你不爲錢,這點我很意外,你究竟是放長線釣大魚爲了東正一半的資產,還是真的只是爲了所謂的骯髒的愛情。”
“你很聰明,知道孟昭歐就喜歡你現在的樣子,便裝了純潔來勾引他。哼,孟昭歐真傻,在上流社會找不到愛情,就以爲真的有美麗的灰姑娘等着他,枉他活了三十多歲。”
“你們之間有沒有過愛情不是我的疑問,請你不要侮辱我們。”連瀛直視了盧淑儷。
“你們,你是在開玩笑嗎,我和孟昭歐仍婚約在手,你居然說你們。你的家教就是讓你這樣破壞別人的家庭嗎?果然是什麼樣的父母教出什麼樣的子女。”盧淑儷突然尖嘯。
“如果說最初我也存了份歉疚,雖然我之前你和孟昭歐的婚約就名存實亡,但對於我仍然是不願意以這樣的身份出現。但是,現在,我收回自己的歉疚,我希望良好的教育教給你如何經營愛情和婚姻,也教給你尊重別人,尊重長輩。我的父母與你無關,請你不要侮辱他們,如果不是孟昭歐我也不願意與你有關,無論從前的小麗,還是現在的盧淑儷。”
“你說得輕巧,無論怎樣,你以不光彩的身份介入別人的婚姻,不要打着愛情的旗號就可以爲所欲爲,不要相信孟昭歐過去三十年誰都不愛,專等了你來,我不是他的愛情,你也不是他的救世主!”
“謝謝你的勸告,我從來不會要求他的以前純潔無瑕,我若愛他,便接受了他的過去,無論這愛有多長久,我想即使他離開我,我不會糾纏於他。有情飲水飽,無情我不會強求。”
“你是在勸我放棄孟昭歐成全你們嗎?想都別想!”盧淑儷激動了,“少女時我愛他,只有他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女人,現在他是我孩子的父親,我不會讓其他人當孩子的媽。”
連瀛心裡黯然,“你太高估我了,我也想不到永遠。”只是這些話並沒有說出口。
盧淑儷看連瀛沉默,以爲連瀛動搖,“你年紀輕輕,何必趟渾水,我可以給你一筆錢作補償,若還不夠,我會把匿名信撤回來,跟你們領導打招呼,依然提你當副主任……”盧淑儷突然住了口。
連瀛原本平靜的臉瞬間變得通紅,狠狠盯了盧淑儷,“你卑鄙!”就那一封信毀了她享受工作的樂趣,毀了她的清譽,毀了她和同事相處無間的親密,毀了領導對自己的信任,毀了她在這個集體中得到的溫暖。自從匿名信後,同事的關係變得隔閡,秋姐本來是個熱心人,如今也不冷不熱地和她說話,曹力行他們更礙於她的名聲,不動聲色地保持了距離,主任見了她總嘆氣。連瀛慢慢地心底產生了對上班的抗拒,每天上班前總要勸說自己半天。意識到自己有心理問題,也進行自我開導,她怕自己真的抗不住了會倒下。原來,原來這一切都是眼前的女人導演的。可她卻不能把她怎樣。連瀛急速地攪着小勺,手不自覺力氣越來越大,“啪”地一聲,木質的勺把居然斷裂,牛奶也灑了出來,看着白色的液體濺到馬甲上,從桌上滴到褲子上,一片灘塗。連瀛緩緩地從錢包裡取了一百元,站起身就走。她不要讓盧淑儷看到她的眼淚,不要讓她看到自己瘋掉,不要讓她看到傷口流血。什麼都不要,盧淑儷傷不了她,只有她自己,只有她自己的選擇纔會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