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鉅債

先是表舅託人尋找買主,後來是把房子交給中介,倒是有人來看房子,房子大概有十幾年了,格局也不算太好,比不得現下的大廳小臥室。唯一好處是離學校近,周圍環境好。可真要以合適的價格賣掉還真不容易,有人知道了連瀛的難處,故意把價壓很低,連瀛氣急,只暗罵奸商,不再理會。房子的事擱了下來。

本來對房子是寄予希望的,卻不料賣房子也有這樣的困難,連瀛和連文三又陷入了困境。只是當着連媽媽還要強裝了笑臉。

化療起了點作用,醫生說擴散被有效地控制了,現在病人情況還算穩定,可以考慮做第二次化療。根據連媽媽的身體狀況還推薦了一種國外的產品,副作用會小很多,利於化療後恢復。連瀛被說動了心,可想到錢卻沒了心思。看着媽媽化療後像死過一回似的,連瀛心裡就發堵,恨不能替媽媽去受苦。連瀛甚至去拜了佛。以前她只覺得人和佛是平等對話的,人需要佛是因爲佛有着比人更廣闊的胸懷可以承受。而現在,連瀛跪在蒲墊上,只是卑微地乞求菩薩能保佑媽媽活得長點,再長點。

連文三早出晚歸,不在醫院的時候就出去,連瀛問去哪裡,只說找以前的朋友看能做些什麼。有時候表舅來了,兩個人也避開連瀛說些什麼,連瀛也沒有多的心思理他們。昨晚在小屋毫無睡意的時候,手機叮鈴鈴想起,卻是孟昭歐的短信,看着“有事就打我電話”那幾個字,連瀛心酸,疲憊似乎一下子從腳底蔓延到四肢,遮也遮不了,連瀛想起那個溫暖的懷抱,恍惚是孟昭歐帶着熟悉的體香站在面前,忍不住伸手向前,卻是冷溼的空氣。連瀛只是抓了手機貼在心口。

早晨起來鼻子有點囊囊地,可能是晚上下雨着了涼。熬了骨頭湯去醫院看媽媽,連文三聽得連瀛鼻音重,拍拍連瀛的肩膀,說去買點藥,多喝點熱水。連瀛和媽媽聊了會兒天,待媽媽睡着後,去找醫生商討第二輪化療的事情。病情比想象的嚴重,需要儘快安排化療。連瀛心情沉重,不知道媽媽受的苦到何時止息。

連文三第二天早上過來時,臉色發青,眼裡佈滿紅血絲,連瀛看着極度疲累的連文三,心底也隱隱作疼,畢竟是親生父親,軟了話讓他也注意身體。

下午回了家,連瀛自己卻是不停地流鼻涕咳嗽,頭也痛得厲害,什麼也沒吃,躺在牀上休息。睡得迷迷糊糊間,被嗵嗵地擂門聲吵醒,撐了身體去開門,貓眼裡看到兩個男人,氣勢洶洶的,連瀛不認識,以爲敲錯了門,正待不理,外邊又響起了擂門聲,連瀛只得開門,冷冷地問,你們找誰?來人看了看連瀛,睨着眼問,連文三住這裡嗎?見連瀛點頭,說,他欠了我錢,你讓他趕快還錢來!連瀛想也沒想到是這事,問,他怎麼欠錢了。老小子,□□輸了錢,還敢報個假名騙人。連瀛聽說過非法□□害得多少人家破人忘,妻離子散,想不到在這個時候,連文三還是陋習難改,問欠了多少錢,來人用手比劃了一下,十萬,連瀛一口氣上不來,扶了門直咳嗽,對方看連文三也不在,橫聲說,告訴連文三,快點兒還,否則饒不了他,轉身踢踢踏踏地下了樓。連瀛關了門,好半天緩過神,十萬,目前對她來說不啻是個天文數字,欠了那麼多錢,連治病化療的錢都沒有,哪裡還有十萬還債,還是賭債。

連瀛瘋了似的向醫院衝去,恨不得立時揪了連文三打他幾個耳光。連文三沒在,只有表舅在,連瀛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抓着表舅直問,連文三呢,連文三呢,他,他到哪裡去了。表舅見連瀛兩眼發直,駭了怕,忙拉了連瀛出來把病房門帶上,說,你找他什麼事。連瀛只是閉了嘴,不說話。走廊轉角處連文三端了臉盆出現,連瀛一把推開表舅,衝過去,抓了連文三的前襟,說,你是非要家破人亡嗎,媽媽被你害得還不夠,你存心是要大家的命!表舅過來拉開連瀛,有話慢慢說,父女間像什麼樣子。連瀛轉了臉,雙目發赤,叫道,什麼父女,從他二十多年前離家出走就不是了!你的賭債你去還,別把我和媽媽搭上!

連文三看事情再也遮不住,噗通坐到地上,雙手抱頭。表舅拖了連瀛到院子裡,把她摁到椅子上,說,這事我知道,你錯怪你爸爸了,他是爲了給你媽媽治病的錢纔去的。連瀛再無力氣掙扎,耳朵裡傳來表舅的聲音,連文三這幾年都沒有賭過,剛開始,我們也看不上他,讓表姐不要理他,可你媽媽還是接納了他,他本來也是個知識分子,不賭了,也確實不錯,我只道表姐老來有福了。沒料到……。這幾天,房子也賣不出去,該借的錢也都借了。都怨我,說了句,除非中了□□,否則哪裡弄那麼多錢去。你爸爸找我商量了幾次,鐵了心要去試試。結果着了人家的道。本是編了個假名,誰知道人家早就調查清楚了,還是找上了門。阿瀛,你別罵你爸爸了,他心裡也苦着呢。

連瀛只覺一股怒氣在身體裡東回西蕩,欲破門而出,又不得其口,人晃了晃,就暈了過去。再醒來,是在護士的值班室,表舅媽坐在旁邊暗自垂淚。連瀛強坐起來,說,我沒事,媽媽不知道吧。表舅媽忙說,都瞞着呢。連瀛頹然躺倒,老天是嫌她贖罪贖得還不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