甕州府是太平天國的臨時都城所在,也是高金寶管轄勢力範圍之內最大最繁華的都市。
甕州城中有許多的奇人奇事,最響噹噹的人物當屬一個被喚作菜三爺的。
年輕時的小菜同學好勇鬥狠,爲甕州一霸,是個出了名的地痞無賴。時常領着一撥地痞和另一撥無賴爲了搶地盤持械廝殺打鬥,常常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頭破血流更是家常便飯。
後來小菜同學上了年紀,成了“菜三叔”。手頭總算也有了一些積蓄,便金盆洗手,置買了房產,本本分分地做起了小買賣。開始幾年生意還算過得去,除了維持日常開銷還小有盈餘。
熟料風雲平地起,太平道突然盛行起來,造反的浪潮後浪推前浪,一浪高過一浪。
甕州城被高金寶領導的太平軍攻佔後,歇業好久的菜三叔見大局穩定下來,便重新開張做起了他的小買賣。但太平軍的軍紀實在是差了點,說好聽點和土匪差不多。每日裡總有十來個太平軍的兵勇嬉笑着涌進他的小店,好點的扔幾錠碎銀,捲走一堆東西;差勁的連打帶罵,直接搶了東西拍屁股走人,他還敢怒不敢言。
如是再年輕二十歲,菜三叔早就拎把菜刀和他們拼了。但如今他學乖了,無論對方如何蠻不講理,他總是低眉順眼,笑臉相迎。因爲他現在拖家帶口,如果還像年輕時一樣,忍不住一時衝動,自己橫屍街頭事小,這一家老少可怎麼辦啊?!
但眼看小買賣是徹底做不下去了,一家人如何維持生計成了最令人頭痛的大問題。菜三叔不愧是老江湖,經過多方打探,得知了“雷神”高金寶的嗜好。眼珠一轉,領着自己一個模樣還算過得去的親閨女送上門去,熱情地向“聖父”推薦了自產自銷,不含任何轉基因成份且絕無農藥殘留的“聖母”。
高金寶喜出望外,照單全收。
菜三叔也從此搖身一變,挺起腰桿做人,成了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菜三爺”。
也許是同樣曾經行走江湖,深知人間冷暖,世道險惡,菜三爺與徐天師一見如故,遂成莫逆之交。
而出於對菜三爺大義滅親行爲的讚賞和鼓勵,高金寶對他十分信任和器重,很快把他當成了自家人。自古肥水不流外人田,況且菜三爺還有多年從商的經驗,高金寶將太平天國的財務大權交到了他的手中。就連徐天師從“國庫”支取銀兩,也必須經過菜三爺點頭認可,簽字畫押才行。
菜三爺不僅從此徹底解決了全家的溫飽問題,而且正勢不可擋地向太平天國“首富”的目標高歌猛進。
俗話說得好:花無百日紅,天難十日晴。隨着大齊護國新軍在白鬍子老頭的帶領下大舉入侵,連戰連捷,太平天國蒸蒸日上的大好形勢急轉直下。
獨眼龍高金寶連同太平軍的人馬近來一直處在深深的煎熬當中。行事瘋狂而又極不講究的白鬍子老頭根本不給他整理潰軍,重整旗鼓的喘息機會,一路窮追猛打。多年苦心經營,浴血奮戰才奪下來的諸多州縣屬地,城池要塞,像猛烈秋風中本就裂了口的紙燈籠,瞬間就被掃蕩一空。
近段時間以來,高金寶統領着太平軍只在認認真真地做着一件事:撤退,喘息,逃跑;再撤退,大口喘息,再逃跑。高金寶沮喪至極,難道這個白鬍子老頭就是他命中註定的剋星?
當高金寶極不情願地率領着滿身灰塵、疲憊不堪的大軍退入甕州城,下旨四門緊閉時,太平軍已經退無可退了。
是夜,高金寶在皇宮之中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無論是衆嬪妃還是“聖母”,他都徹底喪失了碰她們一指頭的興趣。
同樣睡不着覺的兩位老朋友菜三爺和徐天師悄然密會,置菜擺酒,爲太平天國的明天而憂心忡忡。
“天師,這大齊的賊寇來勢洶洶,甕州能守的住嗎?”菜三爺轉動着兩隻小眼珠,端起酒杯與徐天師碰了一下,美滋滋地慢慢飲下。
徐天師長嘆一聲,連連搖頭,低頭不語。
揚起細長的脖頸,一飲而盡之後,徐天師放下酒杯說道:“三爺,不瞞您說,不比不知道,這一比嚇一跳啊!我原以爲我天國雄師兵強馬壯,足以獨步天下。誰料與大齊的軍隊交手之後才發覺,我們與之相比,竟然如土雞瓦狗,完全不堪一擊!可見大齊氣數未盡啊!”。
菜三爺輕嘆一聲,微微頷首道:“這可如何是好?天師可曾想過勸說天父聖尊與大齊和談?”。
徐天師慘笑道:“三爺休要說笑了。那天父的脾氣我是最瞭解了,現在找他提和談,等於提着自己的腦袋去找死,休想活着邁出宮門。再說了,就算我們想和談,大齊也不會答應啊。當年我天國強盛之時,大齊朝廷幾次三番派出欽差招安……”。
說到這裡,徐天師謹慎地四下裡張望了一眼,神秘地低聲道:“你以爲最後一次大齊欽差團住所當真是意外失火?那是聖父下令,我親自去辦的。”說着,他齜牙咧嘴地做了一個放火殺人的手勢。
菜三爺張開大嘴,恍然大悟似地點了點頭。繼而雙眉緊鎖,語氣低沉地說道:“難道我們就只有陪着天父聖尊一同歸天這一條死路嗎?”。
徐天師唉聲嘆氣道:“除非真的降下天兵天將,否則恐怕再無他途了!”。說着,他低着頭,伸出右手食指無力地指了指頭頂的天空。
菜三爺端起杯盞說道:“來來來,喝酒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飲污水!”。
戰馬嘶鳴,刀槍耀眼,護國新軍的大隊人馬終於追殺到了甕州城下。
擡頭望着城頭上有氣無力的太平天國的旗幟,嚴老將軍捻動着自己頜下厚重的銀鬚自信地笑道:“將士們,我等自開春以來,遠離京城,一路攻城拔寨,浴血奮戰。如今,這甕州城已是太平匪寇的最後一座孤城。此城破後,太平匪寇將從此灰飛煙滅,我等的赫赫戰功也將永載大齊史冊!”。
羣情激奮,鬥志昂揚的護國新軍將士們齊刷刷地舉起了手中的刀槍,高聲齊呼:“殺!殺!殺!”。人人身上的炫黑鐵甲發出肅殺的寒光。
隨着第一顆炮彈落在城頭轟然炸響,甕州攻防戰開始了。
面對大齊護國新軍將士瘋狂的進攻,退無可退,已經被逼上絕路的太平軍守軍也爆發出驚人的戰鬥力。雙方像兩個瘋狂的亡命徒,咬牙切齒,互不相讓地拼死一搏。
三天過去了,甕州城牆上傷痕累累,到處塗滿了烏黑乾結的血跡,城頭城下屍體堆積如山,城頭卻已然懸掛着太平天國的旗幟。
深夜,嚴老將軍的大帳之中仍然燈火通明,嚴老將軍盔甲未卸,正與衆將官緊張地討論着明日的攻城方略。
帳簾一挑,一位深情嚴肅的校尉大步走了進來,對嚴老將軍抱拳施禮道:“稟報大帥,我們捉住了一名細作,他口口聲聲有十萬火急之軍情,除非見到你本人,他死也不會開口。”
嚴老將軍微微皺眉道:“帶他進來。”
一名身材瘦小,穿着粗布麻衣小廝模樣的人被押了進來,他擡頭望了一眼帥案後銀鬚飄飄的嚴老將軍,疾走幾步跪倒說道:“您老就是嚴大帥吧?小的受人之託,大帥可否暫且屏退左右,有十萬火急之軍情只能向您一個人說。”
嚴老將軍雖然很不滿,但還是忍住氣揮手命衆將都退了出去。
見賬內再無旁人,那小廝爬起身來,從靴子之中抽出一個細竹管,拔開竹管,取出內藏的密信雙手呈上。又退後兩步說道:“我家菜三爺已傾盡家財,買通了東門的守將。兩個時辰之後,甕州城東門將城門大開,我家菜三爺在城內恭候大齊王師入城,解救被太平匪寇奴役的黎民,還他們一個朗朗乾坤!”。
嚴老將軍吃驚地站起身來,展開了密信,讀過之後,大喜過望。
他高聲對帳外喊道:“來人,即刻點齊三軍兵馬,準備夜攻甕州城!把這個人帶下去,重重有賞!”。
趁着黑夜的掩護,護國新軍的大批人馬悄無聲息地聚集在甕州城下。兩個時辰之後,東門果然如約洞開,吊橋也悄然落下。
“轟”的一聲,無數火把幾乎同時被點燃,火光映照下,精神矍鑠的嚴老將軍大槍一揮,隆隆驟響的馬蹄聲伴隨着震天的喊殺聲,一起涌入了甕州城內。
wωω• ttκǎ n• C〇 天光大亮之時,四門的戰役均告結束。高金寶的皇宮也被攻陷,高金寶帶着數百追隨他的死士退守在一座高高的塔臺之上,準備做最後垂死的掙扎。
嚴老將軍立馬於塔臺之下,昂首說道:“妖人,還不速速跪地請降,更待何時?”。
獨眼龍高金寶頭戴金冠,身穿黃袍,雙眼……獨眼通紅地喝道:“老不死的,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爲何總是苦苦相逼?!你可知本尊是真命天子,雷神轉世,上有天仙護佑,下有黎民擁戴。我以太上老君,玉皇大帝的名義詛咒你:馬陷泥潭,萬箭攢心而死!想要雷神給你等凡夫俗子請降?簡直癡心妄想!”。
老將軍身旁的郎振東咬牙道:“大帥,末將願領一支人馬,殺上高臺,取了這妖人的首級!”。
嚴老將軍捋須笑道:“此高臺通道狹窄,易守難攻,何況大局已定,那妖人插翅難逃,何必又徒傷將士們的性命呢?架炮轟了他,一了百了!”。
“轟隆隆”一陣巨響過後,高臺之上硝煙瀰漫,烏煙瘴氣。
硝煙散盡之後,高臺之上鴉雀無聲,陷入一片死寂。頭戴黃光,勒着金黃眼罩的雷神再也找不到了,只有兩隻焦黑、*的大腳懸掛在牆跺之上。
懸掛在甕州城頭太平天國的旗幟倒了下去,同時也宣告了太平天國就此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