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金寶在“聖旨”中,首先確認了皇叔高全的絕對統帥權威身份,加封其爲“縱橫四海揚我國威天朝威武兵馬大元帥”,賜予虎符及尚方寶劍,有先斬後奏之權。其次對胡、王二將之前的爭執分歧隻字不提,大大誇讚了兩位將軍的神勇,並賜予相當的賞賜,鼓勵二人精誠合作,緊緊圍繞在以皇叔爲中心的皇親國戚周圍,奮勇殺敵,將來自大齊的侵略者徹底逐出國門之外。
高金寶在“聖旨”的結尾處語氣堅定地寫道:“前期的微小挫折不足掛齒,最終的勝利僅僅、只能、而且、必須、一定是屬於我太平天國的!”。
繁文縟節的接旨儀式總算告一段落。皇叔高全,不對,是“縱橫四海揚我國威天朝威武兵馬大元帥”高全高大帥客氣地請二位將軍落座,開口問道:“不知二位將軍對下一步共同禦敵有何良策?不妨直言相告。”
王鶴鳴率先起身,拱手抱拳道:“稟大帥,賊軍來勢兇猛、戰力強悍、氣焰囂張,我軍當暫避其鋒芒,以靜制動。待賊軍士氣低落,再出手將其全殲。”
聞言胡濆將軍氣呼呼地站了起來,抱拳施禮道:“稟大帥,自古狹路相逢勇者勝,一味退讓避戰,只能使賊軍氣焰更加囂張,末將願意身先士卒,率部前突,生擒賊軍主帥,揚我國威!”。
王鶴鳴斜着眼瞄了胡濆一下,嘴角上翹,忍不住出言譏諷道:“胡將軍忘了自己的一隻耳朵是怎麼丟的了?還口出狂言。”
聞言胡濆勃然大怒,點指着王鶴鳴的鼻樑骨罵道:“王鶴鳴你個龜兒子,貪生怕死,若不是你臨陣脫逃,令我天朝聖軍自亂陣腳,老子怎會被賊將所傷?”
王鶴鳴不幹了,跳起腳來臉色紫脹地高聲回罵:“胡濆你個王八蛋,狂妄自大,若不是你輕敵冒進,不服調度,也不會使得我天兵天將損失慘重!老子當年在大都城下就與那白鬍子老頭交過手,還傷了他一箭,你有什麼資格編排老子!”
聽不下去,忍無可忍的高全拍案而起,大吼道:“夠了!你們兩個混賬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主帥?!統統他孃的給老子閉嘴。”說着,“啪”的一聲,將那尚方寶劍重重地拍在桌案上。
高全一發火,胡、王二將頓覺自己剛纔確實失態了,連忙緊走幾步,齊刷刷地跪倒在高全腳下,閉上嘴巴低下頭去。
高全喘了一口氣,繼續罵道:“你們他孃的這兩個混賬玩意!大敵當前,還有閒情逸致窩裡鬥?兵敗之後,聖父天尊龍顏震怒,若不是本帥竭力從中周旋,苦苦替你們求情,你們早被撤職查辦了!如今非但你等未獲罪降職,還得到了褒獎、封賞,別他孃的給臉不要臉!”。
王鶴鳴與胡濆都慚愧地低下了頭,異口同聲地表示堅決服從、擁護高全大元帥的英明領導。
高全這才輕輕嘆了口氣,放緩語氣道:“這就對了嘛!面臨強敵,我等必須同舟共濟,上下齊心。本帥雖然沒有上過戰場,但兵書沒少讀。俗話說,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本帥覺得王將軍的想法靠譜,避敵鋒芒,揚長避短。本帥一路行來,既觀察了地勢,也想好了阻敵之策。”
王鶴鳴與胡濆都驚異地擡起頭來,等着高元帥的下文。
高全微微一笑,說道:“我軍駐紮的大營地勢較高,大齊護國軍的營地處於低窪處,況且他們人生地不熟,水土不服,只要能拖上他們個把月,賊軍定不戰自潰!本帥決斷,由胡將軍率領本部人馬,扒開瀘水大堤,此時正值春汛,洪水氾濫,即便是不能將賊軍全部淹死,也會令他們寸步難行!王將軍留下與我帶來的人馬合兵一處,防範敵軍的突然襲擊。”
王鶴鳴擊掌讚道:“妙啊!大帥英明!如此我天國聖朝不費一兵一卒,便可禦敵於國門之外!”。
胡濆猶豫着道:“好是好,可是大帥,一旦扒開瀘水,洪水滔天,便不受控制。下游我天朝數萬子民也可能隨之迎來滅頂之災!”。
高全不屑地撇嘴道:“只要能擊潰大齊的敵軍,縱使有數萬賤民陪葬又當如何?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一位破衣爛衫的佃戶正低頭驅趕着東家的一頭老黃牛行走在田壟上,嘴裡嘟嘟囔囔。他忽然停住了腳步,豎起了耳朵。“轟轟隆隆”的巨響聲彷彿近在咫尺,他不由得仰頭望天,天上萬裡無雲,一片湛藍。
“見了鬼了!大晴天打的哪門子雷呀?”他忍不住口中罵道。
又低頭走了兩步,他愣住了。因爲除了那轟轟隆隆的巨雷聲,他甚至感到了腳下的地面在劇烈的震顫。他遲疑着轉過身來,當看清眼前的一幕,他大張的嘴巴再也沒能合攏。
比樹梢還高的一排濁浪洶涌而來,像怪獸獰笑着張開的大嘴,毫不猶豫地吞噬着經過的一切。
“水,水”那位佃戶瞪大眼睛驚恐地大喊着,轉身抱頭鼠竄。可沒跑出幾步,便被滾滾而來的洪水拍倒在地,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渾濁的激流旋渦中,那頭老黃牛旋轉着拼命掙扎,發出絕望的慘叫。但它微弱的叫聲很快被洪水發出的巨雷般的怒吼聲所淹沒。
當聶芸娘率領的斷後隊伍抵達時,戰場上已歸於平靜。芸娘尋到關將軍時,他正領着衆將在驃騎營架起的一口冒着熱氣的大鐵鍋前,舀了一點湯水,舉着一個大木勺品嚐。
見芸娘走來,關將軍關心地擡頭問道:“玉門關守軍可曾出關追擊?”
芸娘微微搖了搖頭,緩緩答道:“我部苦等良久,玉門關關門未曾開啓,也無一個追兵前來。”
關羽“哦”了一聲,又扭過頭去,繼續專心地品嚐起木勺中的湯水滋味。他吧嗒了幾下嘴,微皺眉頭,又放下大木勺在鍋裡攪了攪,說道:“難怪這驃騎營遇到我們老打敗仗,這伙食也太差了!少鹽沒味不說,也沒見大塊的肉啊!”。
他隨手丟下大木勺,拍了拍手吩咐道:“弟兄們,把他們的鍋砸了,重新架鍋造飯,好酒好菜我們大夥飽餐一頓。”
在衆人的嬉笑聲中,還真就有幾個壯漢邁步上前,將那口還冒着熱氣的大鐵鍋掀翻在地,更有好事的拿起手中的武器三下五除二將那口無辜的大鐵鍋砸的粉碎。
在一處高坡之上,騎在馬上的嚴老將軍頜下厚重的銀白長鬚隨風輕搖。只見他雙眉緊鎖,面色凝重。雖然撤離及時,只損失了數百名步卒,丟棄了一些輜重,護國軍並未遭受滅頂之災,但望着眼前的一片汪洋,嚴老將軍的心情卻愈加沉重起來。
身後的一員副將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將軍,匪賊這一招太過狠毒了!這洪水眼看十天半月難以消退,即使退了,道路泥濘,我大軍恐怕也寸步難行!十幾萬人在這裡乾耗着恐怕也不是長久之計,不如向朝廷如實奏報,大軍先行退回大都休整,擇機再來剿匪。”
嚴老將軍擡手捋了一把自己厚重的銀鬚,重重嘆了口氣道:“你說的不無道理,老夫定會向朝廷如實奏報。但切不可輕言撤軍,自亂軍心。我大軍一撤豈不是正中匪寇下懷?再行出兵剿匪又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了,只會養虎遺患,恐怕最終會落個難以收拾的局面!”。
副將詫異地問道:“那依將軍之意呢?”。
馬上的嚴老將軍沉思良久,猛然挺胸高聲道:“傳令下去,所有人馬原地休整,加強操練,待大水退去,發動總攻,不滅太平匪寇誓不回朝!”。
廉彭將軍帶着累累的傷痕,低着頭騎在馬上。比起身上所受的創傷,他心頭的傷口更深更痛,此刻仍在汩汩淌血。征戰多年,從沒有像今日這般窩囊過,本想裡應外合,全殲匪寇,卻被這夥奸詐的匪寇打了個措手不及。
他回首望了一眼身後垂頭喪氣的殘兵敗將,長嘆一聲。當杜仲年再次揮舞長刀,面目猙獰地向他殺來時,他便抱定了魚死網破、殺身成仁的決心。自背後刺來捅在他肩頭的一槍,使他頃刻間信心崩塌,在幾員副將拼死的保護、裹挾下,他頭腦發昏、稀裡糊塗地隨他們殺開一條血路,逃了出來。
如今,內心卻沒有逃出生天的絲毫喜悅,相反,他後悔爲什麼沒有戰死當場。再想到臨行前馬鈺將軍期許的目光,諄諄的教誨,有何臉面回去面對他?廉彭將軍勒住戰馬,長長吐了一口氣,眼角含淚,“唰”的一聲抽出了佩劍,橫着架在自己的脖頸之上。
緊隨其後的一員副將見此情景,大驚失色,“噗嗵”一聲滾鞍下馬,跪倒在地,哭喊道:“將軍萬萬不可呀!勝敗乃兵家常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後面的將士們都被眼前發生的這一幕驚呆了,片刻之後,有更多的人跪倒在地,默默地望着他們的主帥。
廉彭將軍眼角的兩行熱淚順着面頰滾落,他遲疑了一會兒,羞愧地咬牙緩緩收起了佩劍。擺手道:“都起來吧!我們不回大本營了,老子就不信了!全軍掉頭,去玉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