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的關羽額角微微冒出細汗,他抱拳拱手道:“承讓了,蕭將軍,希望你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切莫反悔!”。
蕭成貴艱難地拄着長槊爬起身,面露羞慚地抱拳道:“關將軍技高一籌,蕭某我心服口服!只是諸位莫怪,蕭某要平生第一次食言了!”。
言罷他猛然擡頭,望着空中渾圓如蛋黃的夕陽,兩行熱淚順着眼眶滾滾而下,聲嘶力竭地吼道:“蒼天啊!你真是要滅了我大齊嗎?馬鈺將軍,恕屬下不能侍奉左右了,屬下無顏見你呀!”。
話音未落,他猛然高舉長槊,手腕反轉,用盡全力朝自己的小腹刺去。長槊穿體而出,直刺地面。
蕭成貴魁梧的身軀轟然倒下,砸起了一片浮塵,細碎的血珠四濺。
見此情景,馬上的關羽惋惜地輕嘆一聲,低低的聲音吩咐道:“將其厚葬,入土爲安吧。”
驃騎營將軍馬鈺端坐在帥案之後,眼圈微紅,目無表情,不動聲色地聆聽着跪在下面兵士的軍情奏報。沒有人注意到,桌案下他的雙手在微微顫抖。
驃騎營先鋒隊全軍覆沒,無一生還;另外兩支突前的隊伍雖僥倖逃脫,卻同樣損失慘重,主帥雙雙陣亡,活着逃回來的人馬寥寥無幾,和全軍覆沒差不到哪裡去。
馬鈺輕咳了一聲,沉聲說道:“我軍全面回縮防守,另外,命令賀將軍,疾速派出一支精銳增兵協防玉門關,謹防匪寇抄了我們的後路。你們先下去吧,本帥有些累了。”
衆將神色黯然地紛紛施禮退下,馬鈺緩緩轉過身,面朝牆壁,鼻息聳動,兩滴老淚順着他的面頰悄然滑落。
還沒等青州方面連克驃騎營的好消息傳到平州,劉謙登基稱帝,建立大楚帝國的震撼消息就先一步傳到了青州。既然是開國立朝,敢明火執仗地與大齊對着幹了,首先說明紅巾軍有了足夠的底氣。劉謙的這幾位結拜兄弟自然免不了各有封賞:石天弓被封爲大楚第一任太宰,阮武被冊封爲鎮東王,翟龍彪冠西王,唐萬年平南王,關羽定北王。
不知爲什麼,定北王關羽每每見到冠西王翟龍彪就狂笑不止,搞的翟龍彪一頭霧水,幾次低頭查看衣服上是不是沾了什麼髒東西,卻最終都一無所獲。
終於有一天,翟龍彪一把抓住了關羽的胳膊,忍不住問道:“六弟何以每每見我就大笑不止?”。
關羽咧着嘴笑道:“我只是好奇哪位哥哥想出了冠西王這麼個餿主意,我識的一個類似名字的小丑,實乃天下第一齷齪、下流之人,再看到哥哥你滿臉絡腮鬍,豹頭環眼,一臉無辜的形象,因而發笑,和四哥你其實真沒什麼關係。”
翟龍彪奇道:“哦,你說的那廝做了什麼齷齪之事?且領俺老翟前去將他痛扁一頓如何?”。
關羽樂得前仰後合,眼淚都快下來了。連連擺手道:“不可說,不可說,說不得,說不得。”
對於大楚帝國的建立,大齊京城大都的反應出奇的平淡。本來麼,債多了不愁,蝨子多了不癢,前有太平天國,現在又冒出來個大楚帝國,保不齊隨後還會冒出個大韓民國什麼的棒槌玩意。反正朝中已派出王師,大家排排坐,吃果果,慢慢收拾,一個也跑不了。
李景澄歷盡千辛萬苦投奔紅巾軍之後,先是在軍中擔任了一個小小的隨軍文書。但由於其性格耿直,不怕得罪人,再加上辦事雷厲風行,博得了石天弓的青睞。
紅巾軍掃平青州府之後,需要提拔大批文職官吏,李景澄先後歷任新安縣平章、萬州府郡守等職。隨着大楚帝國的建立,石天弓一躍而成爲當朝太宰,特意提拔李景澄爲欽差御史,負責四處視察各地方官吏是否貪贓枉法、徇私舞弊,糾正各地方官吏誤判的冤假錯案。權力之大,僅次於太宰大人。
這一日,李景澄從厚厚的一摞卷宗中擡起頭來,涿州府朝陽縣的一樁持刀行兇殺人案引起了他的注意。
其實這貌似是個很簡單的案子,盛家兒子持刀殺人,有一大堆現場目擊證人,案發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捕快便將人犯當場擒獲。次日林安縣平章大人當衆審理此案,人犯當庭認罪,簽字畫押,等着秋後問斬。
引起李景澄疑心的是卷宗中林安縣平章大人一段自吹自擂的話語,大意是手下捕快忠於職守,行動迅速,人贓並獲,朝陽羣衆積極配合指證,使得人犯無從抵賴,低頭認罪,只用了一天時間便宣告順利結案。
李景澄從中間聞到了一股危險的氣息:捕快行動較往常過於迅速,除非早已在附近埋伏好;目擊證人更像提前早就安排好的。但如若真是冤假錯案,人犯爲何當庭爽快認罪,毫無狡辯抵賴?其中必有隱情!此案就是因爲太過順理成章,才更加顯得疑點重重。
李景澄懷揣深深的疑慮,帶領屬下次日便由平州府直達涿州,勒令召集一干人等,三日後由欽差御史、涿州府衙、朝陽平章共同組織三堂會審,重理此案。
對於欽差大人突然提出重審這個鐵證如山、嚴絲合縫,早已蓋棺論定的案子,涿州郡守大人一頭霧水,莫名其妙,朝陽平章及手下捕快更是怨聲載道,私底下議論這欽差大人一定是閒着沒事幹,沒事找事,吃飽了撐的!
李景澄一行入住涿州府官家驛站的第二天傍晚,他的房門被敲響。一名護衛得到他的同意後推門而入,施禮道:“回稟欽差大人,站外門前有一人求見大人,自稱是大人您的舊朋故交,懇請大人賞臉唔他一面。”
李景澄納悶了,我在涿州府不認識什麼人啊,哪來的舊朋故交?思索片刻,他伸手對護衛說道:“請他進來吧。”
低頭走入一位髮髻梳的溜光,身材魁梧的老者,對李景澄深施一禮,緩緩擡頭笑道:“丐幫積善堂堂主胡瞻天拜見李大人,您還記得小人嗎?在祥康縣麻大人府上,你我曾有過一面之緣。小的順道還捎來了一封麻祺章麻大人給您的親筆書信。”
李景澄盯着來人的面孔看了半天,這才恍然大悟一般拍了拍自己的腦門,開口說道:“哦,原來是你呀!麻四哥他別來無恙吧?”一邊揮手對侍衛說道:“你下去吧,這的確是我的一位故人。”
侍衛躬身施禮後退了下去,胡瞻天原本略顯緊張的表情漸漸鬆弛了下來。
李景澄擺手請胡瞻天入座,用玩味的眼神盯着他,笑眯眯地問道:“胡大哥風塵僕僕,找我來所爲何事啊?”。
胡瞻天連忙起身施禮,說道:“大人擡舉小的了,叫我老胡就成。風聞李大人在大楚混的風生水起,既然你我曾經有過一面之緣,小的奉本幫幫主之命,特來拜會大人,熟絡熟絡聯絡下感情。今後還請大人對我丐幫高擡貴手,多多關照一二。”
說着,四外望了一眼,從懷中掏出兩樣東西,畢恭畢敬地擺放在李景澄眼前。
他指着其中薄薄的一封信函說道:“這是麻祺章麻大人託我帶給大人您的親筆信函,看來二位大人交情頗深啊,一直彼此掛念。”
隨後,他又指着另一個鼓囊囊的袋子說道:“這是本幫幫主委託小的敬獻大人的一點心意,望大人笑納。”
李景澄含笑點了點頭,並未推辭。胡瞻天更是將懸着的一顆心放回了肚子裡,神態輕鬆,四平八穩地坐了回去。
李景澄擡頭笑道:“怎麼,胡堂主,我大楚境內也有你們丐幫的幫衆嗎?”
胡瞻天笑着答道:“不瞞大人,我丐幫幫衆散佈天下,除了我積善堂,還有好幾個分舵。大人若有什麼不好解決,又不能擺上桌面的小事,儘管開口,小的保證幫大人辦的妥妥帖帖,滴水不漏。”
李景澄微笑着連連點頭,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問道:“李某心中一直有個疑問,既然貴幫幫衆衆多,何不舉旗造反,與大齊分庭抗禮呢?”。
胡瞻天很舒服地伸直了腰,向背後靠了靠,笑道:“大人說笑了,舉旗造反那是掉腦袋的買賣,風險極大。管他誰當皇帝呢,我們只要好吃好喝,風流快活,有大把的銀子進來,誰坐天下還不都是一球樣?有那造反的閒工夫老子還不如上青樓快活快活。”
李景澄放下手中茶碗,哈哈笑着不住點頭。忽然眉頭一聳,轉臉問道:“準備重審的那起殺人案可有貴幫幫衆參與其中?”。
胡瞻天抱拳拱手笑道:“哈哈,大人果然英明。不瞞您說,死者屠老四及所有目擊證人皆爲我丐幫幫衆,此案鐵證如山,懇請大人能幫着屠老四家的孤兒寡母多爭取些賠償,我丐幫就感激不盡了!今後少不了時常孝敬大人。”
李景澄呵呵笑着擺手道:“好說好說,既然鐵證如山,本欽差自當秉公執法。”
送走了胡瞻天,李景澄返身回到桌前,輕輕打開了那個鼓囊囊的袋子,裡面是金光閃閃的幾個元寶。
李景澄微眯雙眼,低聲笑道:“這個阿堵物倒真是好東西啊!”。
隨手抓起桌上麻祺章的親筆信,並未拆封,而是幾步走到燭臺前,將其付之一炬。
隨着一陣清風,那團灰燼隨風而散,轉眼便消失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