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昊一驚,歪打正着,無意間等於挽救了阿影。
阿影的模樣和阿蠻受傷時候如出一轍,都是容顏被人毀得不成樣子。這種傷害精神上的催促猶大於肉體上的傷害,自從那一天起,江昊就再沒看到過阿蠻臉上甜美的笑容。
江昊以爲上了虛雲閣之後,這惡魔般的陰影會從此消退,沒想到同樣的事情又一次重現。
楚月兒含淚說道:“阿影,這又是怎麼了,是誰把你害成這個樣子?”
阿影蜷縮身體,兩隻大大的眼睛裡全是驚恐,沉默無語,彷彿已經被駭呆了。江昊用清泉替阿影洗淨傷口,楚月兒把藥膏替她小心翼翼敷在傷口上,止住流血。
楚月兒說道:“我們馬上會找娘來替你做主,記得別跟娘提起見過我。”
她拿起阿影頸上和她同樣的一個小星星朝主殿的方向晃了晃,立刻一線光亮從虛雲閣頂層連接到這裡。楚月兒說道:“江大哥,你守着阿影,我不能讓娘發現,暫避一時。”
她投身泉水中,隱沒了形跡。虛雲閣頂那一線光陡然強烈,把江昊和阿影周身數丈照得亮如白晝。一道縹緲的身影凌空飛降,倏然即至,來得奇速無比,正是楚戀衣。
楚戀衣的表情嚴峻,問江昊說:“是你用她頸上的星星示警的?”
江昊只有點頭說:“我見過小宮主同樣作法。”
楚戀衣抱起阿影問道:“孩子,忍着點疼,師父很快就能醫好你,不會留一點傷疤在臉上。”
阿影含淚點頭,哼也不哼一聲。楚戀衣給阿影度過真氣,看阿影昏昏睡過去了,才問道:“江公子,你都看到了什麼?”
江昊搖搖頭,楚戀衣淡淡說道:“天色已晚,江公子此刻還不歇息,萬一有事情發生,容易惹人誤會的。”
江昊說道:“如此清幽的月色,思緒滿懷,實在難以入眠。這些日子沒見到小宮主,不知道她還好麼?”
楚戀衣不冷不熱地說道:“月兒這幾天身體不適,沒法見客。這次派她出行,歷經折磨,於元氣有損,等過些日子她調理好了,我讓她陪你們遍覽南荒風光。我要帶影兒回去救治,現在形勢莫測,公子趕緊回去照顧自己的小妹子吧。”
江昊直視楚戀衣說:“楚掌門說危機四伏,我想知道是什麼危機,究竟誰傷了阿蠻又傷了阿影。”
楚戀衣說道:“你聽說過傀儡麼?”
江昊說:“當然聽過,如果你控制我做什麼事,我身不由主的話,一般我就被稱爲傀儡。”
楚戀衣忍不住也笑道:“難怪月兒被你哄的開心。我說的傀儡是一種蟲,也有人說它是一種術。它最大的特點就是,被傷到的人,可能會成爲傷人者的傀儡,也就是傷人者把傀儡蟲種給她,她就會像傀儡一樣重複同樣的行動。”
江昊聽得脊骨發涼,他說道:“阿蠻她……”
楚戀衣面色凝重說:“我希望不是,否則,消除傀儡的方法可能很殘酷……虛雲閣自我執掌以來,從未被幻角天和幽冥谷找到任何破綻,更沒有人能夠混進來。這一次形勢嚴峻,公子自己保重。”
她抱着阿影飄飄飛起,身法俊逸,直沿白光去了。等到周圍都寂靜下來,楚月兒才從泉水中掠出來,一身宮裝已溼透,身材玲瓏俱現。江昊一呆,楚月兒嗔道:“你壞。”自己先打起寒顫來。
虛雲閣的清泉集天地寒氣,的確徹骨,但楚月兒修爲不淺,也有點撒嬌的意思。江昊握住她玉手,陽剛真氣如烈焰傳遞過去,楚月兒覺得全身暖融融的。她忽然說道:“你願不願意陪我到虛雲閣的最上面看月亮。”
江昊暗自心動,這不正在他最渴望接近的地方麼?但他知道每和楚月兒接近一分,這少女在他身上的用情就深了一分。他沒有猶豫的機會,點頭說道:“世上沒有人不想到虛雲閣的最高處看月亮。可是,上面是虛雲閣重地,帶我進去可能會有後患。”
以退爲進的方法江昊在電影裡見多了,沒想到自己拿出來運用也這麼純屬。不過這是大反派纔有的臺詞啊,怎麼輪到自己來說了?
楚月兒嗔道:“我不管,就要你陪我一起看月亮。”
江昊良心作祟說:“你娘說過傀儡的事,如果是真的話,危險得緊,還是先送你回去,等一切平安無事了我再陪你去看月亮好不好?”
楚月兒嚇得縮進他懷裡說:“你嚇唬我,我不幹。現在人家沒你陪着哪也不敢去了。”
江昊沒想到越嚇唬越適得其反。苦笑說道:“我陪你上去就是。”
楚月兒立刻又綻開笑顏,江昊任她牽着手,在亭臺樓閣間穿行。楚月兒對虛雲閣的一草一木,每一處建築都熟悉已極,徑自穿堂入室,七轉八折,向虛雲閣上層行去。虛雲閣本來平時就無人司職警戒巡查一類的事情,偶有碰到哪個不曾入睡的女孩子,她引領江昊稍微換條路徑,立刻迴避開了。
江昊手指上始終繫着千懸絲,心事重重,總有種不祥的預感,彷彿有什麼人會跟在自己身後,以他的修爲,附近一個人再細微的呼吸也能察覺,可是每當他驀然回首張望的時候,什麼都看不到。
江昊隨她一直登到第六層大廳,向上去的樓梯曲曲折折,楚戀衣和楚月兒的寢宮都在上面,每次到這裡都是他該止步的地方。
楚月兒悄悄說道:“娘一定忙着照料阿影呢,我們偷偷上去,繞過她的寢宮,不會被發現的。”
見江昊還是猶豫不決的樣子,楚月兒掩口笑道:“你以爲虛雲閣的最高處是說上去就上去的麼,虛雲閣的鎮閣之寶是震海明珠,虛雲閣能遨遊長空,全靠震海明珠的靈力,憑藉震海明珠,娘在虛雲閣頂上結有‘五星天曜鎖’。你想走也走不上去,如果有修爲的人想強行闖入的話,五星引動天雷電光,將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境。”
江昊慶幸沒有輕舉妄動,說道:“那我該怎麼去萬劫不復的地方看月亮?”
楚月兒嫣然說道:“有我呢。其實也簡單得緊,有兩個法子,第一個法子是你練過虛雲閣的催靈術,催靈術本身就是靠震海明珠的靈氣才增長功力,和震海明珠的靈氣源出一體,所以當然不會受震海明珠的傷害。”
她抿嘴不往下說,江昊知道人要是講起自己認爲得意的內容來,喜歡別人追問,原來女孩家兒也不例外,便追問道:“那第二個法子呢?”
果然楚月兒馬上說道:“第二個法子就是我頸上這顆星星了。震海明珠原是遠古時候從南荒蒼穹上隕落的一顆星石,石中含有一珠一星,珠的靈力無窮,有催發萬物生機,起死回生的功效,就是震海明珠。而且因爲明珠本是星宿下臨,又可以漂浮如星。虛雲閣的先代祖師就借震海明珠的靈力建造了虛雲閣,行風馭雨,永保南荒大地平安。”
江昊知道又該自己追問的時候,說道:“可是我看阿影她們每個人頸上都有一顆星星。”
楚月兒說道:“她們佩戴的星星是用當初星石的碎片雕成的,而我這顆叫做星語,是天然伴珠隕落的,不可同日而語。佩戴星語的人,不但不會受五星天曜鎖的傷害,而且明珠會自然親近她,尊她爲主。歷代只有虛雲閣的掌門纔有資格佩戴。這是虛雲閣不傳的秘密,幽冥谷的那個怪物都不知道,不然被他奪走我的星語就糟糕了。”
江昊聽她娓娓道來,想不感動都不可能,汗顏道:“可是你把這些都告訴了我。”
楚月兒眼神清澈如水,說道:“不告訴你又能告訴誰呢。從小到大都沒人可以講這些事,我很孤單的。生死關頭你都不會丟棄我,告訴了你難道你會害我麼?只要把星語佩戴在你身上,你就可以陪我一起看月亮了。”
江昊見慣了陰謀詭計,風雲詭譎,可就是無法面對她的眼神。他正茫然間,忽然間不祥的預感再次迫近,一道劍光直取自己眉睫。他念隨心生,劈天神斧瞬時間跳出來橫截劍光。誰知劍勢虛走,挑斷楚月兒頸上的綵帶,攜着星語飛回。
只有高手的馭劍術才能如此精準犀利,江昊沒見過虛雲閣中有這樣的馭劍高手。他一直擔心的幽靈終於露面了,站在對面的人臉色慘白真的如幽靈,江昊上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他剛被人從棺木裡擡出,還在閉息術的作用下熟睡。
這個人,居然是殺手徊風!
江昊脫口說道:“原來中了傀儡的人是你!”他終於明白,原來顧狂人還是伏有更厲害的後着,通過昏迷的人把傀儡種上虛雲閣,選中了徊風,那自是因爲在五個昏迷的人當中,只有徊風本身的能力最強,可以憑藉了。這一步棋,竟連楚戀衣也瞞過了。
徊風的眼睛空洞無神,保持沉默。楚月兒顫聲說道:“沒用的。他的神志還沒清醒,是體內的傀儡在作用。必須治住他纔有希望救他。”
她一揚纖指,指間多了五枚細針說:“你若能治住他,我爭取用五色針封住他玄關,叫娘來救治他。決不能讓他帶着星語逃遁!”
徊風表情呆滯,比起原來的很酷的表情判若兩人。他拿到星語後第一反應是舉着就想遞給江昊。江昊不敢輕舉妄動,徊風遲疑了一下後,好像有人扯着他的臉皮拼命拽似的,對江昊做出惡意的表情。
江昊沒有生氣,徊風的樣子很痛苦,彷彿有人強迫他作出自己不願的選擇。但那個人的力量比徊風身體主人的力量更強大,徊風想往左伸手,傀儡蟲就要往右駕馭他。連他臉上的肌肉也亂動,左半邊想笑,右半邊就是哭狀。
楚月兒說道:“這個人……”江昊知道徊風本來的靈智還在努力保持自我,還有機會把星語騙回來或者搶回來。
他儘量把聲音放輕鬆說:“是我,徊風,你小子不認得我了麼,怎麼拿我的東西?”
徊風茫然中端詳手裡的星語,眼睛裡流露一線光芒,江昊剛自歡喜,徊風眼睛陡然翻白,樣子可怕之極,手中的斜月劍電射向江昊。
江昊的劈天神斧倒轉迎擊,兩件武器碰撞,徊風的劍跟上古神兵相比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要不是江昊怕他將來清醒了會找自己算帳,早就把劍震斷。
斜月劍光華黯淡回到徊風手裡,徊風飛掠向廳門,動作快得如鬼魅。江昊早從徊風扭曲的表情裡讀出懼意,動作比鬼魅還快,擋在徊風前面。
徊風調轉方向反撲向楚月兒,楚月兒稍微有點緊張,指上五根彩針連發,前四根全都命中徊風玄關要穴,唯有第五根被斜月劍的劍氣催中,落向地面,徊風手足僵硬,但來勢不減!
江昊不敢用劈天神斧,怕重創徊風身體,他冰髓破空追襲,正中徊風后心,徊風全身上下瞬息間冰霜凝結,全身關節格格作響,還不放棄移動的念頭。楚月兒素手拈起掉落的最後一根彩針,彈指間彩針釘中徊風最後一處玄關要穴。
徊風終於僵直不動,鬚髮上盡染銀霜。楚月兒心砰碰直跳,摘下星語,跑過來撲到江昊懷裡,樣子楚楚可憐。
江昊學楚戀衣撫摸她的頭髮,希望能給她點安慰,沒想到小丫頭在自己懷裡呆得滿舒服的樣子,越湊越近。江昊苦笑着想拉開點距離,忽然看到從徊風身體裡伸出一隻黑色的手臂來,掣起斜月劍來,刺向楚月兒的背心。
在江昊從前和以後的無數次出生入死當中,這一次大概是讓他最猝不及防的。他唯一來得及做出的反應是把楚月兒藏到自己身體後面。江昊還沒有修成金剛不壞之身,徊風的劍法有相當功力,連海蠶冰甲都無法抵擋得住,斜月劍徑直穿過他身體,血像瀑布一樣染紅他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