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天的拔河比賽,只能贏,不能輸。
看看宿舍裡五個大男人總共四百九十七斤半的體重,我們是嘴上強硬心裡彷徨,但是如果輸給中文系的花花公子毛四,豈不是在全歷史系女生面前丟盡了面子,以後還怎麼泡妞?
想像一下一條一米八五的大漢,手提兩隻四八十斤重的皮箱,渾身污泥,雄赳赳氣昂昂出現在宿舍裡。輔導員介紹,這是從專科升上來的童大,要照顧好他。
輔導員走後,我問童大:“拔河會麼?”
童大憨厚地回答:“是不是就是兩幫人搶一根繩子,如果是這個,有我在,繩子保管不會到別人手裡。”
我們爆發出如雷歡呼,我拍着童大的肩膀說:“從此以後我們就是哥們了。”
童大肯定是被我的話感動了,第二天早上我睡得正香,聽到驚天動地一聲吼,嚇得從牀上騰地蹦下來,揉了揉眼睛纔想起自己睡的是上鋪,落地居然愣是站穩了。
在狼嚎般的催促下,宿舍裡五條半裸的漢子呆呆望着童大。童大裝束整齊,笑容憨厚依舊:“該晨起練習了,不苦練怎麼能贏人家?”
我們五個撲通倒地,紛紛往牀上爬去。自打上大學以來,晨練就與我們宿舍無緣,無論輔導員的敲門聲還是操場上的大喇叭,只能讓我等呼嚕更響。
童大急了,說如果大家都不練,明天的拔河打死他也不上。我們也急了,童大現在起碼佔整個宿舍體重的四分之一,少了他怎麼可以。爭執結果我們五個人強打眼皮--不,是強打精神在操場上晃了兩圈,等我喘着氣坐着喘息的時候,系花趙靈秀善意地提醒我,我的內褲穿反了。
趙靈秀是拔河之爭的***,我們宿舍裡的五條漢子都曾先後覬覦過她,要不是毛四放出話來中文系系花非他莫屬,我們才懶得參加什麼狗屁拔河。現在有童大的塊頭坐鎮,勝利的秤砣一定會傾向我們。
等到比賽開始的時候,我們才發現童大這塊秤砣的分量還差了點,拔河比賽每方十男十女,我們這邊女生各個不用減肥,男生比女生還苗條。對方和童大同等體積的女生就有三四個,男生魁梧得連童大都得仰視。
我急了找裁判理論,擺明了全是外援。裁判冷冷說:“你們的那個傻大個我也不認識,五分鐘之內開賽,不然判你們棄權。”
大家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就差沒被繩子壓趴下了,童大也表情古怪,一個勁向操場外張望。裁判剛要喊開始,童大忽然撂下繩子就往操場邊跑。我們頓時傻了眼,對手一陣鬨笑,還沒拔呢就被嚇跑一個。
裁判不愧跟是毛四一個鼻孔出氣的,當機立斷宣佈開始,我們感覺到自己就是蘿蔔,對手就是農民,只有挨拔的份兒。不到一分鐘,形勢岌岌可危,千鈞一髮之際,壓力驟然減輕,我發現對手們都目光呆滯,趕緊回頭,童大氣喘吁吁,單手拽着一輛汽車跑回來,好像拉的是小孩的玩具車。
汽車的發動機還在咆哮,無奈就是抗拒不了童大,司機在瑟瑟發抖,童大說道:“俺報到第一天你撞俺個跟頭,居然撞了就跑,賠俺的新褲子。”
童大伸手揀起繩子,輕輕一拉,把二十號男女都拽過線,基本上沒遇到抵抗,對手都忙着**呢。趙靈秀跑上前抱着童大歡呼,童大儼然民族英雄的模樣,一旁觀戰的毛四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晚上慶功宴,我舉着啤酒杯欣然宣佈,從此宿舍的頭把交椅是童大的了,兄弟們振臂響應。童大嘿嘿傻笑着坦然接受,說既然他的老大,一切要聽他吩咐,從今往後不許再喝酒。
童大正色解釋,想把外家功夫修煉到他這個境界,必須付出艱苦的努力,喝酒傷身,絕對禁止。他要改變我們所有不良生活方式,一掃我們的頹廢之氣。
我剛想表示反對,童大爲了表示禁酒的決心,重重在桌子上一拍,手掌跟切豆腐似的從桌面進去,嚇得我用牙把舌頭牢牢咬住,愣是沒幹說半個不“字”。
結賬的時候服務員問我這次怎麼只消費一瓶啤酒,往常起碼三箱纔夠。我苦着臉告訴他,已經喝進去一張桌子,啤酒就免了。
第二天早上童大一聲吼,我們終於明白,人間地獄的生活開始了。早上爬起來乖乖跑步,馬步站樁半個小時,然後進行身體力量練習,煉氣,搏擊。練完後不許翹課,還得被童大監督着上課,文學課老師扶着高度近視鏡瞄了好半天,高興地說今天來了好多新同學選修他的課,鞠躬表示致意。
晚飯回到宿舍按慣例是cs時間,我猛撲向電腦,童大把椅子腿一勾,害我屁股着地。童大說九點前必須上牀睡覺,通宵遊戲傷身,想都不要再想,以後不許抽菸不許喝酒不許晚睡不許不刷牙不許把臭襪子亂丟。
這些我都忍了,可週末女朋友來宿舍找我,弟兄們都識趣地閃出去,童大死賴着不走,還是張三機靈,進來說找童大請教功夫,童大終於傻乎乎地去了。
我和女朋友早就乾柴烈火,馬上行動,衣服剛脫到一半,童大踢門進來,怒斥道:“好你個淫賊,我早知道你居心不良,終於被我逮到了。”
我女朋友縮在被窩裡小聲說,我們是自願的。
童大無比嚴肅地說道:“老爸反覆告誡過我,絕對不能破色戒,否則功夫全廢,後果不堪設想。我不能看着他往火坑裡跳。”
我剛想申辯我願意跳火坑,童大提着我大步走出門外,告訴我女朋友說,我功夫有小成只需要五年,之前就不用來宿舍找我了。
童大讓我們明白了什麼叫生不如死,我們天天盼望他被車撞,直到有一天他從載重卡車下搶救兒童的先進事蹟都上了報紙,才徹底死心。張三提出我們是不是可以拿刀教訓童大一下,不信他全身上下沒點破綻。
我們可沒這個膽子砍人,全靠這點美好幻想打發時光。忽然有一天張三去食堂打飯,激動地跑回來說,趙靈秀當着毛四的面說喜歡童大,毛四找黑社會砍童大來了。大家一擁而出跑到出事地點,幾十號人提着西瓜刀狂砍,視線裡煙塵瀰漫,擺明是要把童大變成餃子餡。
硝煙散盡,幾十號人累得呼哧喘氣,童大從煙塵裡爬起來,滿身的衣服都成了布條。童大慢條斯理地說道:“別的事情我就不計較了,衣服可得賠我。”
幾十號人看着已經卷刃的西瓜刀,鬼哭狼嚎着跑得一干二靜。我們趁機衝上去一頓太平拳,以解被毛四欺壓許多的悶氣。只有張三絕望地拿飯缸直敲腦袋說:“活不下去了我。”
趙靈秀含情脈脈地看着童大,童大的臉紅得像小孩。我忽然有主意了,說道:“要制服童大,還有最後的絕招。”
張三伸長脖子請教,我附耳和他商議,童大最厲害的就是鐵布衫,他不是說過破了色戒功夫全廢麼,如果想辦法讓他破了色戒,豈不是就有能對付他的人了。藥店裡現在多的是那種藥,只要趁替童大打飯的機會把藥放進去,再給他們製造單獨相處的機會……
我們終於可以得意地奸笑,希望的曙光就在眼前。我花了半個月的時間討到了給童大打飯的機會,眼睜睜看着他把飯吃得一粒不剩,眼睛漸漸發紅。
我趕緊溜出去找趙靈秀,說童大生病了需要照顧,等趙靈秀進宿舍後把門一鎖,五個弟兄坐在走廊裡等好戲上演,隱隱約約聽到裡面傳出異樣的聲音,大家都色迷迷地含笑對視。
良久,童大開門先出來,滿眼血絲,彎腰弓背,跟平時生龍活虎的樣子判若兩人。我們故作親熱,擁上去說:“老大,人家系花怕羞,出去走走吧。”
童大暈乎乎被我們推着來到宿舍樓後偏僻處,我們呲牙獰笑說:“我們可被你欺負慘了,今天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童大愕然說:“我是幫你們走上光明大道,你們爲什麼不感激我呢?”
我的回答是照他眼眶上一拳,童大皮糙肉厚,捂着腦袋不還手, 還在思索我爲什麼痛扁他。弟兄們一通拳打腳踢,打夠了之後拿出煙分享,我坐在童大身上發出豪言說:“從此學校裡沒人敢欺負我們了。”
毛四冷冷接道:“是麼,我來欺負你試試看。”他帶着上次拔河那十幾條大漢,不知道什麼時候殺出來。
張三趕緊過去哈腰說:“四哥,我都照你的吩咐辦了,童大已經廢了,你想怎麼出氣就怎麼出氣。”
我見勢不妙,捂着肚子說:“我內急,先去方便一下。”
毛四說道:“上次的帳還沒算呢,統統給我狠狠打。”
十幾條大漢操着鐵棍撲過來,我嚇得腿都軟了,童大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往我面前一橫說:“你們先走,我擋着。”
鐵棍重重打在他頭上,鮮血長流,一棍子打掉了我對他的所有怨恨,我熱血上涌,拼着百多斤的性命不要,也要救他出來。我拉着童大想跑,鐵棍挾着風聲奔我後背下來,眼見避無可避,鐵棍忽然拐了彎,打空了。
拐彎的意思不是說鐵棍改變了擊打方向,而是鐵棍的前半截彎成了九十度,趙靈秀的手正抓着鐵棍。趙靈秀的纖纖玉手彎鐵棍好似彎麪條,彎了一根不過癮,又奪過一根來彎。最後十幾根鐵棍被她弄成串粗鏈條,在毛四身上一套說:“看你以後還敢欺負我男朋友。”
毛四帶着哭腔說:“再也不敢了。”趙靈秀伸手拉他起來,毛四捏着趙靈秀的手正走神,趙靈秀甩手一扔,毛四像皮球直飛起七八米,正正好好掛在樹梢上。
趙靈秀很酷地下命令說:“都給我回宿舍去,慢慢找你們算帳。”
我們和童大一樣躡手躡腳跟在後面,我小聲問童大怎麼了,童大沒好氣地說:“你沒看過武俠小說麼……我辛苦了二十年的功力全給她了。”
我眼珠子差點掉出來,還有這種事!轉念一想只要童大廢了,我們還是獲得了新生,興奮得一蹦三尺。趙靈秀回首一巴掌把我拍下來,嚴肅地說道:“我想好了,你們這幫傢伙需要徹底改造,從明天起,我和童大一起監督你們練功。”
我吐血……
2006年4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