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浩雖然臉色很難看,卻終究沒有跳起來發作,緩緩說道:“我都知道。”
這翠浮山的一代掌門人,這些隱秘又神秘的事,以及背後牽扯到的很久以前的謀殺,難道他都知情?
江昊等着他說下文,明浩出了口氣說道:“我這個師弟當年暗戀我妻子很久,這事情本門的師兄弟是都知道的。但因爲明玉師弟平時很沉默,也從來沒有什麼出格的舉動,所以我都快淡忘此事了。十年以前的這時候,我派明玉師弟南荒辦事,自己和妻子去東海尋找師門需要的一種叫做海蠶絲的材料。沒想到幾天之後,妻子就失蹤了。我回去調動了所有的師兄弟幫助找尋,結果仍然是杳無音信。東海怪獸出沒,妖孽甚多,我們最後斷定我妻子是遇害。兇手是誰,卻始終也沒能找出來。”
明浩說這些事情的時候,看着幽暗的天空,神思有點讓人毛骨悚然。他領江昊進了清修的廳堂,一路把所有門鎖好,不再發話。江昊就靜靜跟着他。
到了廳堂之內,明浩做了個法訣,靠着牆壁的兩張香案自動移開,牆壁也開裂。用口訣操縱密室的入口,等於無線電遙控,如果不是有人引領,找到這入口還當真不容易。
入口裡面是一條長長的石砌通道,綿延幽深,明浩的清修院是依山建築的,看來這條通道一直通到山腹中去。明浩領着江昊走了足足有幾裡遠,纔到了通道盡頭。一路上都黑暗無燈火,但兩個人修爲深湛,全然不受影響。
通道的盡頭豁然煥發出火紅色的光亮,是間巨大的石室,建築奇特,好像個半圓形的臺子,中間擺放有一張石桌,上面光華籠罩的盒子裡,盒蓋半開,躺着一把暗紅色的匕首。
如果說這世界上有一種氣息叫殺氣的話,那麼接近這匕首江昊就感覺到殺氣,雖然這匕首並不耀眼,但是你只要一接近它,就有一種被刺傷的感覺。
只有天下最犀利的武器,纔有這般傷人的鋒芒,那自然就是神兵火翼匕首。
臺子的最邊緣,對着山腹中間浩蕩的山風,往上黑色的洞頂,往下看是火紅色的深淵,深不可測。明浩說道:“這就是翠浮山鎮山法寶,號稱天下利器鋒刃無雙的神兵火翼匕首了。這裡被結界封閉,除了我平時沒有人進得來,任何秘密都可以在這裡傳達。”
他繼續說道;“妻子被害一事,我無法接受,很多年都不管去想。明玉師弟始終在月圓的時候去我妻子空冢前徘徊,我也只以爲他是暗戀至深。直到一年以前,我才從一個偶然的機會裡知道,我妻子被害的那段日子,明玉根本就沒有去南荒,而是下落不明。”
江昊問道:“那你爲什麼不查個徹底?”
明浩說道:“我當然在查,但是不能沒根據的定本派長老的罪。所以纔要你幫我,你一定要安全休息好,等到三天後大典的時候,我自會告訴你怎麼做。現在坐到那個黃色的蒲團上去,我運功幫你,有意想不到的好處。”
石室中有個黃色的蒲團,在臨近臺邊的地方。江昊慢慢坐了上去,正背對火翼匕首。明浩說了聲:“你閉目定神,我要替你運功。”
江昊閉上眼睛,身後驀然有一道最犀利的殺氣撕破空氣。他閃電般沖天而起,整個人掛上上面十餘米高的巖壁。背後一條紅色的光從他剛纔打坐的蒲團位置直射過去,光華掃到下面巖壁上,碎石如雨,卻終於沒傷到他分毫!
江昊面對着剛纔把匕首祭出去的明浩,一字一句地說道:“明浩真人,黑將軍!你爲了傷我,也未免太處心積慮了。”
明浩的反映是絕不相信失手了,許久都沒有做出下一個舉動來。他長眉隨須袍掀動,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他一伸指掌間,側面巖壁開裂,露出一間隱藏的石室來,明浩招了招手,石室壁上懸掛的一套黑色衣甲自動飛下來,頭盔,戰甲,護腿,靴子,手套乃至披風都自動扣到他身上,剛纔還是白髮蒼顏的道士,現在轉眼成了剽悍無匹的武士,只有面罩上一雙眼睛還看得到,也是深不可測。
活脫脫的一個黑將軍,出現在江昊眼前。
江昊說道:“我終於還是要和你面對面較量了。”
明浩笑道:“你手上有了劈天神斧,又不肯乖乖拿出來,就註定遲早要和我較量的。我只是沒弄明白,你怎麼會知道是我的?”
江昊徐徐說道:“這個問題太複雜,得一點點說起。我想先知道,你剛纔用來對付我的蟲子,是什麼東西?”
明浩說道:“這種蟲子叫做針蜂,尾上的尖刺堅硬如鋼鐵,刺中人之後,力道迸發,會讓身體寸寸迸裂。這種小蟲子的好處還有就是,它不是太笨,不用人親自跟着也可以去攻擊目標,彭九陽就是死在它們手裡的,我也奇怪你爲什麼就是不受傷。”
江昊稍微掀開衣襟,露出透明的海蠶冰甲。明浩露出懼意道:“海蠶冰甲。”
江昊說道:“不錯,是我在東海深處一個山洞裡發現的。我還在山洞裡看到了很奇怪的一幕幻景,一個風神俊朗的男子,謀殺了一個風華絕代的佳人。這兩個人,很像一對夫妻或者情侶,不知道他怎麼忍心下得去手呢?”
明浩呆了半天說道:“可是你剛纔不是想到了我明玉師弟麼,你連他拜祭師嫂,當年未去南荒的事都知道,怎麼還回懷疑到我頭上呢?”
江昊說道:“那隻能怪你自己了。本來我一到山下就碰上了他拜祭的場面,應該懷疑他的。可惜你看妻子畫像時候的反應,和他差別太大了。一個懷念自己妻子的人,怎麼會拒絕去看妻子的畫像呢?除非他害怕什麼。一個殺人兇手,怎麼會天天去拜祭被害者的墓地呢?你如果不是因爲心虛露出這個破綻的話,我還真不好斷定。”
明浩狂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我閉關數年,沒想到天下居然出了你這樣年輕的一個厲害角色,居然事事都被你看透了。可是你又怎麼知道黑將軍就是我?”
江昊道:“疑點當然也很多,比如爲什麼霧失海的入口偏偏在翠浮山上,那豈不是說明,黑將軍來自翠浮山?黑將軍從來不到東海上親自露面,那是因爲他無法抽身。在翠浮山上,法力高強,又很難抽身的,最有可能的人,當然就是你了。”
明浩說道:“單憑這些,你就能夠防範得如此周全?”
江昊說道:“還不夠。不知道你聽說過一門震音術沒有?”
明浩說道:“震音術又不是如何了得的法術,我還不屑用它呢。”
江昊說道:“震音術的確沒什麼了不得的,但學過它的人,對聲音的變化特別敏感。每個人說話的頻率是固定的,無論他如何掩飾,說話的一些固有習慣總會流露出來。所以我見到你的時候,聽到你說話的聲音,就知道你是誰了,你明白麼?”
明浩萬萬沒想到他會有如此複雜嚴謹的論斷,滿臉震驚道:“你究竟什麼來頭,居然洞燭觀火,事事看對,我想不佩服也不成了。可惜就因爲我佩服你,纔不能留你在這世界上。”
江昊笑道:“你說的是真話,就因爲妻子比你強,所以你連妻子也要殺掉。”
明浩猙獰道:“翠浮仙子柳影兒!她法力比我高深,天賦比我好,又不同意我做的事。我不殺掉她又有什麼辦法?”
江昊黯然說道:“那你要做什麼呢?無非是貯備金銀財富兵船,等待着成爲百仙門中的老大吧。”
明浩滿臉瘋狂說道:“你這種人,永遠不會懂得百仙稱雄,四極之門打開的誘惑有多大?”
江昊暗道,我當然知道,你要知道我怎麼來的,非嚇死你不可。他明白自己現在處境的兇險,自己把所有的事情都說對了,所以明浩非殺自己滅口不可。
果然明浩把自己外星人一樣的戰甲整理好,說道:“我現在也非殺你不可了,時間拖延得久了,怕有變故。現在殺了,我會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的,實在不行,就把明玉拋出來當替死鬼好了。”
他全身黑色的戰甲在下面火光映照下熠熠生輝,江昊和他遠隔萬里交過手,知道這是生平面對的最強悍的對手,唯有拼死力戰!
明浩戰甲無風自動,隱隱震顫起來,江昊知道那是聚集真氣的表現,一旦發作的時候,力道排山倒海。臺子外面發出爆響,火星直躥到上面,彷彿山在咆哮,滾滾紅色巖流在下面怒涌!像是被他的真氣引發的
江昊居高臨下面對着明浩,全神貫注,不敢有一絲一毫的疏忽。與這樣的高手對決,稍一不慎就會掉入下面無底火海。
明浩戰甲上的真氣越聚越足,披風獵獵作響,眼睛又變成了妖異的綠色。整個臺子都隨着他的運功顫動着,江昊懷疑他會不會把巖洞完全震塌。明浩手一揚,下面巖流像被丟下了顆重磅**,猛然間濺起一股紅色岩漿,沖天而起!
明浩拍擊巖流的力量如此巨大,這股岩漿從深淵最底下一直衝向江昊,力道竟不衰竭。江昊把冰髓祭出,冰髓在半空中劃道弧圈,冷氣寒透石室。衝擊他的岩漿竟在咫尺之遙凝結了,紅色消退,頃刻間形成了一個極高極細的石柱,蔚爲奇觀!
江昊一躍站到了這座高可百丈的石柱上,遙望下邊,胸中豪氣陡生,覺得這一戰無論輸贏,自己都有點氣壯山河的味道。
明浩嘿嘿冷笑,遙遙伸手一指,一線紅光從他指間直傳到石柱上,本來正在冷卻的石柱立刻變得赤紅,江昊的腳陷入石頭裡去,覺得火燙,腳下又開始熔化。
翠浮山一門震山的神兵火翼匕首,本來就是如烈火般可以焚盡萬物的利器,要想把它發揮到極至,修行時候也多半會在內力裡着重陽剛一路。所以明浩一發起功來,連岩石都能熔化。
江昊雙手握住冰髓用力**岩石中,用盡全部真氣反擊,腳下本來赤紅的岩石,逐漸其冷如冰,凝固不動。到最後連他的頭髮臉旁都結了霜花,無論明浩再怎麼用力,也無非把岩石動得分毫了!
明浩狂怒吼着,江昊讓人屢屢受挫,不由他不惱怒如狂。但江昊更是暗暗叫苦,明浩是隔着十數丈外運用真氣,而他是借冰髓貼着岩石運功,結果僅僅稍占上風,兩個人功力高下差距,可見一斑。如果真的正面交鋒的話,他怎麼抵擋對方排山倒海般的力道?
就在這時候,石室裡忽然傳出迴音來:“江昊,你在這裡麼?”正是綠珠的聲音。
另外一人緊接着說道:“掌門師兄,我是明玉,我們幾個師弟有急事請你出來!”
江昊開始是驚奇,馬上醒悟過來,他們是在用某種緊急的傳聲手段和石室內的人聯繫,估計是翠浮山特有的聯繫方法。但如此呼喚法,那就是說外面的人都知道他和明浩在一起了。就算自己死了,大家也會有疑心。
明浩毒蛇般的眼光閃爍,說道:“莫要以爲你佈下了後招,我現在殺了你,再隨便嫁禍給誰,秘密一樣永無人知曉。”
江昊笑道:“他們一會就會找來的。”
明浩也冷笑道:“那又如何,你活不到一會了。”
江昊說道:“你有那麼快殺得了我?”
明浩說道:“你忘了我最可怕的武器是什麼。”他雙手合十,躺在石桌上的神兵火翼匕首,托地跳起來,落到他手裡。洞壁在這一跳躍之間,無數地方燃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