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一所學校當美術老師?”盧正勇聽到不但方奈拒絕繼承鴻宴反而跑到哪個旮旯衚衕的學校去找工作,縱然他縱橫社會幾十年也愣了半天沒反應過來,他理不清這小子的腦回路呀。
向銘也不理解方奈爲何鬧這一出,神色尷尬:“是的,他一向很聽話,這次方洋沒能勸住他。”
“他會不會是偶像劇看多了產生心理誤導,認爲富家公子應該多出現在社會底層邂逅灰姑娘?”向銘吞吞吐吐的補充,說完連他自己都笑了。
“可他都訂親了還要灰姑娘幹嘛?難道他和蕭弘任可相處不愉快?有年齡代溝?”
“這……應該不至於吧。”
蕭弘任可是誰,青中老年富翁們心中的女神,雖然男人玩了一個又一個,沒一個開花結果的,抱大腿都來不及誰會和她鬧不滿。
“莫非是單純的想體驗生活?”盧正勇揉了揉太陽穴,“真是個神經病,他要折騰就隨他去吧,只要不丟命就成。”
“那還是讓姜成傑跟着他?”
提到這個名字,盧正勇深邃的眼裡泛起一絲波瀾,垂憐的神色如驚雷一閃而過,不動聲色的問:“成傑現在怎麼樣了?”
“符籙、符劍該學的都學會了,是我們新培訓的捉妖師裡最有天分的,很少見到這樣的苗子了。”
“倒是個好孩子,要是沒有那樣的家庭……”盧正勇淡淡搖頭,輕聲嘆氣,“可惜了。給他一枚符戒,安排到那什麼夯實中學吧。”
向銘心裡也感慨,若不是在那樣的家庭長大,姜成傑該是多優秀的人啊。
人的出生就是世間最大的不公,此後短短几十年再說公平實在可笑。
好在方奈平日除了和狐朋狗友廝混夜店外也不做什麼拋頭露面的事,更不是受粉絲追捧的流量明星,尋常人幾乎不認識他。他費心費力的打敗少數競爭對手後以應屆畢業菜鳥的頭銜進入夯實中學,成爲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
然而他沒想到,在這破破爛爛比希望學校好不了多少的地方,他會遇到熟人,其實也不怎麼熟,只是相對其他同事來說更熟一些,姜成傑,與他同級同校不同系的大學同學。
方奈覺得自己憑着不翹課的精神混成全優生已是不易,姜成傑比他更厲害,混的是生物學和管理學雙學位,都是常年被貼在紅榜上的人,後者總是壓他一頭。
方奈想不明白,學霸級的人物爲什麼在這旮旯衚衕裡當生物老師,想培養祖國的花朵也應該去省重點啊。
至於他爲什麼在這裡當老師,因爲輕鬆唄,在一所升學率不好的學校當術科老師是多麼輕鬆的事啊!而且他懷着滿滿的信心備課寫教學計劃,反覆琢磨與學生說話的語氣和接觸的程度,與大多數初出茅廬滿懷熱血大學生無異。
直到兩星期後,這個滿懷希冀的誠懇上班族幾乎瘋癲。
“簡約的色調很少用白色鋪墊,由淺到深的綠色相對……”方奈深深吸氣,將涌到胸腔的怒火壓制,漠然看講臺下瘋成一片的學生。
“有兩個人追我,快來救我。”
“這個神仙眼影配色,放學我們去美妝店試試。”
“你抄快點,都抄兩節課了,我還沒得抄。”
這所學校裡的學生稱一聲痞子也不爲過,抽菸打架逃課罵老師沒什麼不做的,老師們司空見慣,練就一身對着空氣講課的本領。
方奈輕手輕腳走到玩手機的學生背後,一把奪走手機,喧囂的教室忽然安靜下來。
“你有病啊!”江澤擡手指方奈,眼神充滿挑釁。
換作別的老師他們也不敢這麼膽大妄爲,但這位年輕老師長得文質彬彬,眼睛微紅像汪着水,看模樣就好欺負。
對了,還有新的生物老師,隨時都是笑眯眯的模樣,他們也不怕。
這羣龜兒子!罵?不行!方奈手指摁在講桌上,忍住將手機砸碎的衝動,說出又慫又無奈的話:“你去後面罰站。”
江澤毫不理睬,翹着二郎腿雙手環抱,冷眼看他就像看小丑。
方奈不知所措,面不改色給自己臺階下:“你們來這裡是學習的,老師又不是故意欺負你們,還整得你們委屈似的,要手機去找班主任。”
打不得罵不得,方奈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收拾他們,沒人教過他啊。
上午都是主科,方奈常常下午忙得不見人影,除了上課一會兒又是後勤請他去幫忙搬東西,一會兒又是哪位班主任請他去探討藝術比賽,反正忙得像個陀螺就對了。
坐下還沒喝兩口水,教導主任葛蘭馨笑眯眯的推門進來:“小方啊,這是新初一的學生資料要錄入電腦,但3班和7班的班主任都是老教師,對電腦一竅不通,只能麻煩你幫他們,這對年輕人來說是小菜一碟,沒問題吧?”
方奈換上十二分熱情的笑臉,拍胸脯:“當然沒問題,能者多勞嘛。”
葛蘭馨笑意凝固,和藹的點頭:“是的,能者多勞,我看好你。”
學生資料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一百一十三份,收集得很細緻,包括學生父母身份證號等信息,才錄了二十幾份方奈覺得自己眼睛要瞎了。
又撐了兩天終於到週末,方奈約上狐朋狗友騎着爲了上班特地買的小電驢到常去的水療館。
他有一肚子的怨氣需要找地方撒。
穿着比基尼的妙齡女子談笑着穿梭在迴廊,纖長白皙的手指沾上精油後在客人的肌膚上搓揉。
滿足而悠長的**聲若有若無。
“喲,奈哥訂親這麼久纔想着找我們玩,是不是被嫂子纏得起不了牀、記不清事?”
方奈玩味的摸女人的腿,不耐:“嫂什麼子,那女人什麼貨色你們不清楚嗎?”
“話別這麼說,垂涎她的人可不少,你能得到兄弟們眼紅得很。”
“你要不喜歡讓給我怎麼樣?儘管開價。”
“我收了她是爲你們好,要是交到你們手上,你們怕是被玩得傾家蕩產,家業都賠進去。”
田博拈高酒杯與方奈碰杯,嬉笑:“外人都在猜測方哥是發了什麼瘋不但不接自家公司還跑到窮鄉僻壤的基層去體驗生活,原來是害怕嫂嫂使壞暗度陳倉呀。”
“結婚就結婚咯,我有什麼怕的,我在外面沾花惹草她還敢閹我不成?只要家業不敗在我手裡就行。”
“你要是怕她不結婚就成了,鬧這一出純屬脫褲子放屁,還折磨自己。”
“說得跟我不想結就能不結似的,家族聯姻誰跑得掉。”方奈白了他一眼,埋着腦袋哼哼,“嗯舒服,再使點勁。”
“聽說沒,歐陽鄧林那傢伙,就前段日子逢賭必輸那傢伙,上星期跟時來運轉似的,把賭輸的家產全贏回來,幾家賭坊莊家臉都變了,我還是第一次見鹹魚翻身成金槍魚的。”
隔壁牀的男人慵懶的擡眼皮,嘟囔:“他現在膨脹得要飛天了,要趁熱打鐵下星期去澳門,說什麼賭一把大富大貴。”
“別光說別人,方奈你小子起來打牌,老子這兩天手氣旺得很,看我不把你內褲都贏光。”
黑夜像一張大嘴,吞噬萬物,偶有人間煙火。方奈搖搖晃晃的下了出租車,抱着路旁的樹才勉強站穩腳,只是路燈如光斑密密麻麻的在他眼裡晃動,叫他好難受。
“我家在……這邊……”方奈左顧右盼,像跟旁邊人說話似的,指着不遠處的屋子,一步三搖的走過去。
深邃黑暗的空中閃過一絲淡淡的綠光,又恢復如常。
幾道濃郁的給黑氣隱在空中悄悄飛走。
“死建安,都說蘭莊的結界最強,你剛推我撞上去,腳都燙起泡了,你要不賠我二三十個醬豬蹄這事兒咱倆沒完。”
“又不是故意推你,別念叨個沒完,再給你買十斤豬頭肉成了吧。”
黑氣蒸騰化出一張青年的臉,感慨:“還是當鬼好啊,上天入地吃喝玩樂,當牲畜都有機會修成妖,妖之強悍非人所及,衆生之中當人最苦,生老病死無一例外。”
“可是人類覺得他們很快樂,是凡間至高無上的統治者。”
“上古流傳下來的捉妖師血脈已滅亡,只剩勘查局培養的肉體凡胎,妖族定會捲土重來,那一天不遠了,到時候的人妖大戰,人類必敗。”
“到時候我們站哪一邊呢?”
“站?”黑氣中又飛出一道漂亮的紅色身影,面容除了特別蒼白與尋常中年女子無異,“我們當鬼的除了長得醜能嚇人還有什麼過人的本領?”
說到本領,青年眼裡露出嚮往的光,話題引起的他的興趣:“話說當年敢攪翻忘川河挖斷奈何橋的度落之纔是高手,定是路見不平一聲吼的俠士才做出這等壯舉!”
“因爲他被騙了。”有個蒼老的聲音接話,卻沒有現身,“忘川河的傳說毀了他。”
“什麼傳說?奎爺爺快說來聽聽。”
“唉,老了,不記得了。好像是爲了一個女人吧,他很愛的女人,情之滋味,不碰則以,碰了噬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