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蕭子玉臉上的肌肉搐動着:“他爲何一宿未歸?”

蕭忠見瞞不過了,道:“聽說他把馬弄丟了,不敢回來面對你……他的膽子素來就小。”

“找不到馬就一輩子不回來了麼?”蕭子玉轉對蔣一浪,“蔣先生你自便,我和朱師傅有點事。”

蔣一浪說:“局座,你們忙去吧。”

蕭子玉、朱子湘離開書房,蕭忠也緊隨其後,蕭子玉一路說:“老管家你是我的長輩,很多事情你都可以做主,這個蕭金平太不像話了,我派他去外面打探民間的風聲,他竟然把馬丟了!你說他一夜未歸,走漏消息的事是怎麼傳回來的呢?”

蕭忠跨了幾大步追上蕭子玉:“這事已經家喻戶曉了,只要出了大門。每一處男女老幼都在議論——消息不是蕭金平傳回來的,是我聽回來的。”

蕭子玉問道:“他們都在議論我嗎?他們如何議論我了?”

蕭忠說:“他們說二少爺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還說你封鎖消息是‘此地無銀’的行爲,是‘欲蓋彌彰’的結果……說你做夢都想要唐伯虎的《四季行樂圖》和朱企豐的金腦殼。”

蕭子玉冷笑道:“他們還知道得真不少!老管家,你去安排人把蕭金平找回來,我在書房等你們的消息。”

蕭子玉與蕭忠在天井分手後,他和朱子湘還來不及進會客室,就有下人來報告:“二老爺,蕭金平回來了,馬找到了。”

蕭子玉細聽,果然有馬蹄聲傳來,他回過頭,卻見蕭金平牽着一匹棗紅馬從大門進入正向他走來,馬後面還跟着蕭忠。朱子湘一眼就認出這個蕭金平原來就是用麻袋把他扛來的那條大漢,此時他一點也沒有了那天的威風生猛,像霜打焉似的。他走到蕭子玉跟前垂手低頭不敢吭聲,一副等着捱罵的架勢。

蕭子玉卻不看蕭金平,只是注意那匹馬:“這馬不是我家那匹,這是怎麼回事啊?”

蕭金平半晌不吭聲,趕上來的蕭忠代爲回答說:“是這麼回事,昨天他照你的吩咐四處留意坊間的議論,傍晚時分他路過止戈亭發現大廳裡擠了很多人在聽故事。他把馬拴在廊柱上就走進去,沒聽上幾句就聽到馬在鬧,回頭一看原來是一位大漢在偷馬。他跑上去制止,誰想那偷馬賊不是等閒之輩,跨上馬一揚鞭就走了。金平他急得哭起來,大廳聽故事的人又走出來圍着他看把戲,一邊七嘴八舌議論着,金平總算聽明白了,原來那黑大漢是楓木嶺的強盜頭子熊傑,他剛從牢裡逃出來。因急着趕回去才搶了他的馬騎。金平他丟了馬不好回來向你交差,昨晚就在外面過了一宿。”

蕭子玉聽到此處打斷蕭忠的話說:“老管家以後不要貫壞了他們,該嚴的時候一定要嚴。蕭金平你的馬丟了,現在又牽了別人的回來,這馬是哪裡來的?”

蕭金平漲紅着臉,鼓起勇氣說:“這馬不是偷的,是那個熊傑陪給我的。”

蕭子玉用懷疑的口吻道:“熊傑他有這麼好嗎?”

蕭金平這下找到了“感覺”,說話也流暢起來:“是這麼回事,丟了馬後我不敢回來見你,自己也不知道怎麼辦纔好,就在止戈亭大廳耗着。沒想到今天正午時分發現坐在我旁邊的一個食客十分眼熟,很像偷馬的那個熊傑,只是他把鬍子剃了,他見我看他,就心虛地走了,這更加印證了我的懷疑。我沒有直接跟蹤他,我知道他還有一個同夥,當主講臺的張顯凡下來後,這個同夥走過去與他耳語了幾句就一起離開止戈亭。這一回我趕緊跟上,一路跟到玉帶橋客棧,我就知道他們住在那裡。熊傑的同夥陪着張顯凡上樓後,我就向店家黃元富打聽兩位客人的馬在哪裡。黃元富說拴在後面的馬槽,我跑過去一瞧,發現沒有我家的那一匹,我不去多想,就要牽馬,那黃元富不準,還告訴了熊傑。熊傑走下樓,認出了我,他的態度十分橫蠻,非要打我不可。”

蕭子玉點頭:“這是他的性格,後來他打了你嗎?”

蕭金平說:“我捱了兩拳,我忍住痛向他訴說我的難處,熊傑一聽說那匹馬是二老爺的,立馬就對我客氣起來,連向我賠不是,還要我在你面前多多替他美言。”

蕭子玉生氣道:“一派胡言!熊傑的性格我瞭解,他不會向任何人低三下四!”

蕭金平一急額頭上就冒出汗來:“我沒有胡說,這是真的,熊傑親口說你夠兄弟,幫了他的大忙。”

蕭子玉這才點點頭:“這還差不多,像是他說的話,不過這事萬萬不可外傳,傳出去人家還以爲熊傑真是我網開一面放走的。”

蕭金平鬆了口千氣,總算把這謊撒圓了。不過後面的話卻是真的:“熊傑說如果老爺想要回原來的馬,改天他會牽過來。”

蕭子玉揮揮手,作厭惡狀:“這種人千年不想見萬年不想逢,這事情到此爲止,今後不可再提到他。”

蕭子玉把臉轉向蕭忠,“老管家你把小少爺叫到我書房來。”

蕭子玉領着朱子湘、蕭金平進入客室坐了一陣,蕭忠就帶着蕭鵬過來了,蕭鵬掃視一遍,就道:“爹,來這麼多人今天就要動手?”

蕭子玉說:“朱企豐墓暫時放一邊,那冢墓規模太大,現在動手條件尚未成熟,朱師傅又新提供了一冢,今天先過去看看。”

蕭鵬喜道:“又有一冢?太好了,我家發大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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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子玉望着朱子湘:“這事就拜託你了,今天先去看看,實地研究怎麼動手,我說話絕對算數,除了遵守承諾,事成後一定重謝!”

朱子湘說:“那就動身吧,還有一段較遠的路,我們要在天黑前趕到現場。蕭局長,我的徒弟也要一起去——那地方他比我們熟。”

蕭子玉點頭:“沒問題,老管家再辛苦你把譚小苦叫來。”

“蔣一浪怎麼處理?他現在對我們來說——”蕭忠看着朱子湘沒敢往下說。

蕭子玉道:“蔣一浪對我們來說確實是沒什麼作用了,但過河拆橋的事我們絕對不會幹,那樣的話以後誰還敢和我們交往?”

朱子湘明白蕭子玉這話是說給他聽的,內心冷笑不止,覺得這種拙劣的表演不忍卒睹——剛剛還掏槍濫殺無辜,如今一下子又變得講道義起來。在朱子湘認爲,蕭子玉的這番表現恰像一個剛剛露出猙獰面目的鬼,馬上又在識破他的人面前披上人皮,然後自欺欺人地表白——我是人,我真的是人,我不騙你。

蕭忠見蕭金平也在會客室,就說:“你還愣着幹什麼,快去準備工具哪!”

蕭金平問道:“都要些什麼工具?”

蕭忠道:“去掘墳你說要什麼工具?真是個不開竅的木腦殼!”

蕭金平才走幾步又回到會客室:“工具我可以去準備,但我不能跟二老爺一起去。”

蕭忠道:“你是主勞動力,你不去還有誰去!”

蕭金平說:“院子裡主勞動力那麼多,哪裡就缺我一個,今天我反正不想去!”

蕭忠生氣道:“你——你這是怎麼了,竟然不聽話,不去也得說出個理由來!”

蕭金平搔着首想理由,半晌才說:“昨晚我一宿未睡,走路眼皮打架……”

蕭子玉見了就說:“他不想去就算了。金平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蕭子玉於是把蕭金平叫到一旁耳語一番。

工具很快準備好了,朱子湘吩咐把鋤頭、鐵鏟、簸箕藏在麻袋裡,上面蓋上大量的紙錢、香蠟和豬頭三牲。出發了,路人看着這陣勢,就知道這班人是上某寺廟燒香拜佛的。

朱子湘、譚小苦導前,蕭子玉、蕭鵬、蕭忠及數位挑着擔子壓後,一行人出了城就一路向東北方向徐行。大約走了五六裡,又爬了一座山,然後前方古鬆掩映中出現了一座古寺,寺門前掛着一幅對聯,道是:衆生有悟皆成佛,明月無私自照人。

蕭子玉擡眼看了一下,說:“這不是仙人寺麼?”

朱子湘點頭:“正是銅寶山仙人寺。”

此時天尚未黑,寺中主持了空見是蕭子玉來了,早早出面迎接。入得大成殿,幾個小沙彌幫着莊客燒香、上祭品。了空又引着蕭子玉父子來到會客室。會客室佈置簡潔,牆上有一副對聯,道是:座上有僧皆佛印,堂前無客不東波。隨後小沙彌奉上茶來。蕭子

玉心不在佛,表現自然就不會虔誠,茶未喝乾就對了空說:“有一事相煩大師,家父在生前許了這裡的菩薩,如今老人家仙逝,這夙願只能由我代還了。蕭某想借寶剎小住幾日不知方便否?”

了空見蕭子玉一行人不少,心裡有幾分明白,他閉上雙目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施主請便。不空啊——”

一眉清目秀的小和尚聞聲進入客室:“師父,徒兒在。”

了空仍然目不張開:“收拾客堂,請施主安歇,通知夥堂準備齋飯。”

不空道:“徒兒照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