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的飛機直達貴溪,爲了掩蓋行蹤,我們只找了家不需要身份認證的小旅館休息,準備第二天往青湖鄉進發。
要去青湖鄉,只能乘坐汽車,那一帶山較多,修建了蜿蜒的盤山道,汽車站每天只有兩趟車,第一班我們已經錯過了,第二班要到當天下午六點鐘,行駛過去,大約有兩個小時的路程,直線距離較近,但盤山距離很遠。
本來我是想包一輛車,但問過幾輛車之後,都沒成‘交’,據說去青湖鄉的路,前幾天大雨,出現了很多黃泥路,小車上路很容易中招,當地政fǔ已經禁止小車通行,只能坐車站掛牌的汽車。
我們進了旅館,隨意吃了些東西便回房休息,由於時間尚早,也沒什麼睡意,我便挨個挨個打電話,從巫山回來後,除了開頭的三天,後面時間一直很緊,有很多事情都耽擱了。
我先給父母打了個電話,循例慰問過後,我媽突然道:“你年紀也不小了,該‘交’個‘女’朋友了,可別學你那三叔和二叔。”我苦笑,不知道該怎麼作答,如果以前我還對家庭與愛情保佑美好的憧憬,那麼現在,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就如同三叔所說,像我們這樣的人,滿身都是死人味,隨時可能死亡,現在找老婆,除了禍害人家,沒有別的作用。
當然,如果有個‘女’人,只要我的錢,不要我的人,那就另當別論了。
我不知該怎麼作答,便敷衍幾句,說自己事業忙,等空下來就找,我媽嘆了口氣,說我大了,也管不到了,隨便你吧。
接着,我給胖子打了個慰問電話,他‘精’神狀況已經好了很多,我問他身體怎麼樣,胃口好不好,他在電話那頭嚎:“你個沒良心的,這麼久才關心胖爺我,什麼胃口好不好,吃這病號飯,胖爺嘴裡都快淡出個鳥來了。你小子要真有心,就來北京慰問慰問我,小林那妞還問起你了。”
小林?我愣了愣,反應過來,是胖子那個看店的旗袍美‘女’,頓時覺得哭笑不得,道:“行了行了,你怎麼比我媽還‘操’心。”
胖子頓了頓,道:“我說,最近怎麼樣,小哥安不安分?”
我道:“還行,小哥‘挺’安分,沒離家出走的意思,也沒下鬥,規矩的很,三好學生。”胖子道:“那就好。”說完,我們竟然無話可說了,胖子那邊靜了會兒,就開始胡扯起來,聊醫院的小護士,從美‘女’聊到社會主義好,最後總結道:“爲了祖國的明天,我們還要繼續努力。”
等我掛完電話後,愣想不起來,這死胖子扯了半個小時,究竟扯了些什麼,美‘女’和社會主義之間,有必然的聯繫嗎?
當天下午,我們出了旅館,在汽車站坐上了直達青湖鄉的汽車。
這汽車也不知開了多少年,已經去就是濃重的尾氣,座椅都看不清原來的顏‘色’了,爲了等車裝滿,原定六點的發車時間,足足晚了一個半小時,等車子上路時,已經是七點半,冬天黑的比較快,特別是這種環山的城市,此刻已經是灰麻麻一片,在汽車站高處俯覽,整個城市都‘蒙’上了一層鉛灰。
汽車在山道上盤旋,透過車窗看去,山脈如同盤亙的黑蛇,周圍都是黑漆漆一片,車裡坐的滿滿的,大多是工人打扮的人,擰着大包小包,有些是去城裡賣貨的,擰着空蛇皮袋,嘴上掛着滿足的笑意,大多都是本地人,像我們五個大男人,算是比較顯眼的。
行程比較無聊,沒一會兒,那四個夥計就拿了副牌,他們幾人偷偷打量我幾眼,最後還是忍不住道:“吳爺,要不您也一起來?”
我看過去,點了點頭,道:“好。”
那四個人一副見了鬼的模樣,連忙給我讓座,我覺得‘挺’悲哀的,同樣年紀的人,按理說我們可以勾肩搭背,這種敬畏的表情,讓我心裡很不舒服,不是難過,也不是生氣,那是一種很深沉的感覺,彷彿是一塊鉛,沉甸甸的,讓人隱約覺得,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正離我越來越遠。
剛開始四個人比較拘束,但賭桌上最容易放鬆,玩了一個小時,在我輸了千把塊時,他們已經從吳爺變成了邪哥,我聽到這種叫法時,整個人背上的寒‘毛’都豎起來了,連忙道:“什麼邪哥,聽着不吉利。”
年紀最小,綽號白‘雞’的夥計連忙道:“是啊,叫吳哥。吳哥,咱們這次去青湖,是幹什麼?”我沒吭聲,看了他一眼,白‘雞’似乎知道自己逾越了,乾笑一聲去‘摸’牌,我這才道:“找人,你們就當是免費旅遊的。”
“江西是個好地方啊。”啞姐手下一個夥計連忙打圓場,笑道:“名山福地特別多,鬥也多。”他叫同子,剃了個平頭,年紀跟我差不多大,但肌‘肉’古銅,很結實,看起來是我們這幫人中最成熟的一個,處事也比較圓滑,是啞姐手下的得力助手,我一看到他,就想起潘子,他們很像,年齡不一樣,但‘性’格很像,我有點不想面對他。
就在這時,車子不知爲何,突然來了個急剎車,車裡睡覺的、聊天的,包裹我們打牌的,頓時都被這股急剎的力道衝了一下,我更是整個人往後仰,眼看就要撞上車後座,慌‘亂’間,筒子扯了我一把,將我的身形給固定住了,緊接着,車子停了下來。
“出什麼回事?”車裡有人問道。
大多數人都站起來,我估計是不是撞什麼東西了,於是揮了揮手,示意同子無礙,便也跟着往車頭方向走,一看,才發現開車的司機也出了一腦‘門’汗,他轉頭對着一車不滿的乘客,道:“有隻兔子跑過去了。”
在山裡開車,常會遇到一些橫穿山道的動物,但這些東西大多白天出來,在山間傳說中,如果晚上開車遇到這東西,那是死人鬼魂變的,向車裡的人要買路錢,車裡的乘客,必須每人扔一張票子,扔到路上,否則接下來,就會有不祥的事情發生。
這裡大多是本地人,山民都知道這些傳說,司機一說完,有人就開始翻包,其中一人,掏出了一個一塊錢的硬幣和一張十塊錢的票子,似乎在糾結,究竟該扔哪一張。
但也有人不信邪,嚷道:“不就是隻兔子,碾過去就成了。”有些相信的人,還是扔了硬幣表示一下,圖個安心,有些人罵罵咧咧,坐着沒動,司機緩了緩,從包裡掏出了一張一塊錢的票子,扔到了路上,準備發車。
我也翻開錢包,掏了張一百的,想了想,我掏了五百,將其中四張票子分給四個夥計,示意他們扔錢,他們愣住了,白‘雞’吶吶道:“吳哥,你還信這個?”
我看了他一眼,道:“我以前不信,但現在我信。”車裡的人見我們掏紅票子,眼睛都直了,一個個看我們的目光,就跟看傻子一樣。
其實類似於這樣的古怪傳說,比比皆是,都被歸爲封建‘迷’信一類,據說在過去,還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有些人看準了司機和乘客的‘迷’信,特意準備好兔子或蛇一類的東西,躲在林子裡放出來,等着撿錢,因此近年來,便是山區裡,信這些的也不多了。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會嗤之以鼻,但時過境遷,這些年,我遭遇了太多用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這並不是我在否認科學,而是這個世界上,確實還有很多人類尚未發現和理解的事情。
空‘穴’不來風,其風必有因,我寧願相信,買個平安也好。
無視車上人驚訝與仇富的眼神,我閉着眼睛,學悶油瓶裝睡,車子搖搖晃晃繼續往前開,同子四人也沒心思打牌,紛紛橫七豎八倒在座椅上睡覺,我裝着裝着,睡意就涌上來,最後還真‘迷’‘迷’糊糊睡着了,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突然感覺,整個車身突然劇烈的震顫起來,隨即整個人都被甩出了座位。
身體傳來的疼痛讓車上的人全部醒了過了,我睜開眼,周圍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轉,甚至腳都無法貼到地面,車窗不斷傳來碎裂的聲音,無數玻璃渣子飛濺,沒有一個人能站得起來。
這時,同子大叫:“保護吳哥。”
他媽的。我知道是車翻了,心瞬間就涼起來,額頭上熱乎乎的,血液流了一臉,‘混’‘亂’中我抓着汽車的固定把手,吼道:“別管我,都他媽固定好。”我吼完,車裡的照明燈也徹底裂了,再也沒有一絲光明,出了巨大的衝擊力、爆破聲,就只剩下人的慘叫。
此刻我無法幫到任何人,確切的來說,是自身都難保,只能靠兩隻手臂狠狠握住固定把手,翻車的力量太大,即便要抓着這個把手都很困難。
這一刻,我完全無法想太多。自從走上三叔這條路,我想過很多種死法,死在仇家手裡,死在糉子手裡,死在機關上,甚至死在它手裡,但我從來沒想過,會是普通的車禍來奪走我的生命。
車子翻的很快,最後不知是不是到底,‘混’‘亂’中,整個車身都距離的顫抖,我的後腦勺猛的撞上了什麼東西,緊接着,天地間都暗了,所有的聲音都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