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救他,哪裡去救。”葉塵心中終於浮現出一絲光明,救活她終究還是有希望的,雖然渺茫了點,但總比謊言強,當玉瑩說出天涯閣時,葉塵未嘗不知道,那只是一個善意的謊言,可他還是信了,他不能不信,因爲秋凝,哪怕是說葉塵立刻死去,秋凝就會活過來,葉塵也是會信的。
“我也不知,那裡很神秘,也很危險,你修爲太弱,我並不指望你現在就能救他,只是希望得到你的一個承諾罷了。”
“你這麼信任我?”
“一個能爲情而逆天行事,遭受天地刑罰的人,我信。”
葉塵默然。
“我送你兩物,算是酬謝。”
葉塵擡頭看去,並不出聲。
“第一物,是我所剩不多的本源力量,可助你突破靈神後期,裡面也包含了那人的氣息,你若遇見會感應到對方。”冰中人影說出此話尚有些猶豫。
“第二物,是我的一術。”冰中人影頓了頓接着道“年輕人,你的情很深,是好事,也是壞事,你若想救她,想迅速提高實力,那麼,你的情就是最大的障礙,它已經變成你的執念,若有它在,修道上你難寸進一步。”
葉塵沉默,他說得不錯,葉塵的情已經變成執念,深刻地影響着他,包括他的信念,他的性格,修道上,他將寸步難行。
“所以,此術,你或可學習,我受困太久,時日無多,若非無奈,也實在不願意輕傳他人。”
“什麼術?”葉塵神色不變,冷漠問道。
“太上忘情!”
四字如天崩之音,震盪葉塵的心靈,忘情?怎麼可以忘,那宛若精靈的容顏,那如月下仙子的倩影,還有那來生的許諾,怎麼能夠忘記,怎麼能忘?不,不能忘,也不會忘。
“不學。”葉塵沒有絲毫猶豫,異常堅定。
“果然是用情至深,太上忘情術,先忘情,再憶情,於情海中涅槃,或永生,或沉淪。”
“若修成如何?”
“道指空冥!”
葉塵瞳孔微縮,此術竟可通空冥,不過,應該是爲空冥留下一枚種子。
“若敗呢?”
“心中之情,永遠抹滅,自此真正忘情。”
葉塵無言轉身,回到雪顛,懷抱水晶棺,對天而望。
“這是你的心神,還給你。”樓晴很憔悴,一種來自內心深處的憔悴。
“還不走,不怕我殺你?”葉塵連頭也不回。
樓晴默然垂淚,將那半縷金色放在雪山之上便轉身徐徐離去,在風雪快要淹沒眼前時,她回頭看了葉塵背影一眼,眼中有着苦澀的晶瑩。
“世上有天涯閣嗎?”葉塵輕聲問道。
樓晴全身不可抑制地顫抖着,眼中淚水簌簌留下,這麼一個聰明的人,怎麼會不知道天涯閣是不存在的,他只是在騙自己啊。
“你知道的。”樓晴努力壓着嗓音,不至於太過悽然,說完,倩影模糊,消失在風雪之中。
葉塵擡眼,默默看向天際,這一看便是風雪瀰漫,月轉星移。
一個牧羊人趕着一大羣綿羊從雪山下走過,忽然,他看到一個白衣少年,嘴角掛着淡淡的笑容從雪山上奔馳而下。
那是一個很俊逸的少年,一身白袍顯得很是飄逸,淡淡的微笑給人溫暖,那雙如星空般璀璨的眼睛裡流轉着星光,煞是好看。
他牧羊一輩子,從沒看過這麼好看的人,最讓他感到奇特的是,這個少年給他很特別的感覺,他身上好像少了什麼,可仔細看又什麼都沒少。
“騙子,你到底怎麼了?”小白睜着大眼睛,看着葉塵淡淡的微笑,不明白爲什麼葉塵變化這麼快。
“小白,你不懂的,我把一樣東西留下了,只帶走了一絲回憶,她永遠都活在我心裡,她不會死去。”說着話,葉塵眼中淚水四溢,卻沒有一絲哀傷。
葉塵下意識摸了摸懷中,嘴角揚着一抹優雅的弧度,淚水卻更加晶瑩。
懷中是一張手帕,是秋凝在烏山山城裡給他的,裡面是她一路收藏的秋葉,有九枚,每一枚都有秋凝的手筆。
“葉哥哥,這是我的第一枚秋葉,以後凝兒會收集很多很多,每一枚都要寫滿葉哥哥的名字。”
“葉哥哥很溫暖,凝兒喜歡葉哥哥。”
“葉哥哥,你說要把我們的吻留在最美好的那一晚,凝兒很想那一晚快來。”
“凝兒昨晚做夢了,是葉哥哥的新娘。”
“已經第三天了,葉哥哥都沒有碰我一下,以前不是這樣的。”
“葉哥哥,你知道凝兒很傷心嗎?”
“凝兒一定是哪裡不好了,葉哥哥不喜歡凝兒了。”
“凝兒有不好的預感,葉哥哥要離開凝兒了。”
“葉哥哥,你是不是要離開凝兒了,凝兒很乖,會聽葉哥哥話的。”
葉塵捂着懷中的手帕,眼淚四溢,滴落在風雪中,化作晶瑩的冰凌,摔碎在走過的路上。
原來,她早就知道自己會離開她,可是,她爲什麼不說呢,她傷心了爲什麼不說出口呢?
“我是秋凝,是葉哥哥的秋凝兒。”
“我喜歡葉哥哥。”
“只要太陽依舊升起,凝兒就不會離開葉哥哥。”
“葉哥哥,你喜歡凝兒嗎?”
往日之語,言猶在耳,可她已不在,已經不在!
物是人非,追不回的是那迷失在路口的背影,那麼遙遠,那麼不可觸碰,能揣在懷裡不丟失的,只有念念不忘的回憶,讓人微笑着流淚的回憶。
雪山中,一個白衣少年盤膝坐在冰湖旁,其眼中空洞無比,流露着濃濃的悲哀,在刺骨的冰寒中,那濃濃的悲意凝結成冰霧,披在他身上。
他全身上下,無一處不透着驚人的哀意,連這裡的風雪也被染上一層淡淡的哀意,甚至,彷彿他本身就是一團不散的濃濃悲哀。
“沒想到,他竟然是巡天者!”冰中人影直至此時也難以相信昨日的一幕。
那個眼神空洞的白衣少年,在雪山之巔靜坐三日後毅然回來,當場施展法術,修煉出一具分身,正是眼前所見的白衣少年。
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出這道分身不過是下乘法術,分身實力太弱,且難成長,可少年後來所作的一切讓他動容。
少年向這道分身裡植入一半心神,正是樓晴還回來的心神,可接下來,少年卻將自己的七魄之一氣魄留下,同樣植入分身之中。
氣魄掌人哀,沒有氣魄之人,永遠都不會再有哀意,哪怕心中很疼,哪怕眼淚在流,也不再有哀意。
正如山道上的葉塵,微笑着流淚,明明心底在疼,可是卻不再有哀傷。
葉塵修煉的是烈焰宗紅衣老者的分身之法,很易修煉,這具分身只有先天初期的底子。
他將自己的哀魄留在分身體中,只帶走了一絲回憶,一絲永遠不滅的回憶。
“那麼,你便開始接受我的傳承吧。”冰中人影很是長嘆一會,這也是葉塵的安排,他的哀魄分身留下,以一身的哀情在雪山之中靜靜參悟太上忘情術,如果成了,日後他會回來將其收回,如果敗了,他會將其永遠放棄,哪怕永生都失去哀魄。
因爲失敗的分身一旦回到身上,那麼,連帶着葉塵也將徹底忘情,葉塵不願,哪怕再也沒有哀傷,他也願意將那絲回憶牢牢記在心裡,永不忘卻。
“本源力量已經送給他,他已經是靈神後期修爲,而我的生機將盡,當我傳承完時,也將是我命喪之日。”冰中人影語氣有些虛弱。
他打算將本源力量送給葉塵時,本是猶豫的,可這裡萬萬年也不會有人來此,他已經沒有時間再等。
冰湖開始沸騰,八根巨鏈開始抖動,擊碎了岸上冰面,巨大的冰凌開始崩散,從上而下,無數的裂紋蔓延着,發出巨大的“咔嚓”聲,在封閉的空間裡格外刺耳。
冰湖中的冰螭驚恐地游出,躲在哀魄分身之後,它是葉塵留下,守護分身的力量。
咔嚓聲愈來愈劇烈,大塊的冰凌剝落,落在冰湖中濺起人高的巨浪,狂嘯着撲打岸邊的冰面。
越來越多的冰凌剝落,使得整個冰湖都掀起騰起不休的巨浪,終於,那冰中的人影緩緩露出真容。
是一個衣衫腐敗的老者,看上去沒有絲毫氣勢,但他站在冰凌上卻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氣,任誰也不敢小視。
八根手臂粗的鐵鏈,五根是纏繞着他的四肢與脖頸,另外三根卻是從其胸口穿過,其中一處赫然是心臟!
“封印這麼久,終於可以見天日,可惜,命不久矣。”老者白色的鬍鬚輕抖,顯示出激動的內心,沒有絲毫血色的瘦臉露出緬懷之色。
哀魄分身對於這一切都無動於衷,只是靜靜地看着冰湖,沒有絲毫言語,一雙空洞的眼裡也沒有任何感情。
老者閉眼沉默好一會才緩緩開口:“我們開始吧。”
只見他手掐印訣,嘴中咒語輕念,古怪的音符響徹整個空間,冰螭有些害怕,繾綣着身子,顫抖不已。
每吐一個音符似乎都很耗靈力,隨着音符越來越多,老者身子顫抖得越發厲害。
當老者吐出最後一個音符時,身子已然顫抖得厲害,似乎轉眼就會倒下去的樣子。
老者雙眼一凝,兩隻手向虛空一撈,漫天的音符盡被抓在手中,凝結成三枚黑色的長針。
“此物是我修煉太上忘情多年的感悟,植入你身,若你能一一參悟,那麼此術可成,若不能,三針將是毒藥,燃盡你內心深處的感情,從此,你雖是哀魄,卻不知爲何而哀。”老者十分凝重地看向哀魄分身。
分身依舊沉默,只擡眼看向老者手中的黑針,空洞的眼裡浮現出一抹堅定。
第六更,終於圓滿補上,各位書友多多支持下吧,謝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