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後,尤小萍從外面走回來,坐在我傍邊一句話都不說,那樣的狀況延續了兩個小時,她去了一趟廁所,出來纔對我說:“陳熙,謝謝你能來。”
我說:“我本來就該來,只是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不用說,我沒事,其實這一天我知道遲早要來的,我有了心理準備,只是真到來的時候什麼準備都忘記了,還是會不捨得,還是會傷心,還是會哭。”說着,尤小萍真的又哭了,“寧姑姑是我最親的一個親人了,她走了以後。”
尤小萍說不下去了,我不知道怎麼和她說,只能抱住她,讓她靠在我的肩膀裡,然而那樣一來她哭的更厲害,整整哭了十多分鐘才逐漸停止……
又坐了兩個小時,天快亮了,尤小萍大概很累吧,靠着椅子昏昏欲睡的模樣,我想去抽根菸,不太敢去。不過,坐久了,雙腳非常麻,我就起來活動了一下,無意中看了病房一眼,發現心電監護儀變成一條直線,我愣了好幾秒纔去叫尤小萍,然後尤小萍跑去叫醫生。
一個醫生與一個護士衝進病房,做些急救舉動,我和尤小萍就在外面看着,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不知道怎麼去形容眼前看見的,很不好受,彷彿都不會呼吸了,只是眼睜睜看着自己所熟識的人死在眼前,而無能爲力。是的,是死在眼前,醫生已經努力過,但卻是徒勞的,最後搖了搖頭,把被子拉上,蓋住寧姑姑的腦袋。
就那一剎那,傍邊的尤小萍昏了過去,我扶住她,扶到椅子裡,那會兒護士出來了,看見那樣的情形就去叫醫生,醫生出來後給尤小萍做簡單的檢查,探氣息、翻眼睛之類。然後,用英語和我說沒有問題,再然後說的是一串的,語速比較快,我聽的不太清楚,但我能看懂手勢,他讓我抱尤小萍到臨時病房休息。
天亮了,德哥來了,尤小萍那時候還在昏迷當中,德哥讓我不要叫醒她,陪着她,然後他自己去忙了,他說早就已經安排好後事。
我在臨時病房陪着尤小萍,在想着死亡的問題,想着想着就趴着睡了過去,然後下午被尤小萍拍醒,她問:“寧姑姑呢?”
我搖頭:“不知道,德哥沒告訴我,就讓我陪着你。”
尤小萍下牀,衝出去,衝到重症病房外面看。
寧姑姑已經不在,德哥也不在,病房已經空出來,去找醫生問才知道早已經運走,然後尤小萍打電話給德哥……
掛斷電話,尤小萍整個人愣愣的,我碰了她一下問:“怎麼了?”
尤小萍看了我一眼,開始流淚,然後斷斷續續道:“德哥說,寧姑姑不要辦葬禮,走了就拉去殯儀館火化,然後骨灰灑去大海。”
我很無語,感覺很兒戲,人這樣就沒有了嗎?
“幾小時前還和我說着話,現在……剩下一堆骨灰了,灑了之後什麼都沒有,陳熙,我好難受。”尤小萍哇地哭了出來。
半小時,我用了半小時才把尤小萍哄好,或者說尤小萍用了半小時才調整好情緒,和我一起離開醫院,上了一輛出租車。
十幾分鍾後,出租車把我們載到河邊一個
別墅區,尤小萍帶我走進去,進了一棟別墅,就是寧姑姑的家吧。德哥不在,但尤小萍的表弟在,年紀和我差不多的,愣愣坐在沙發裡,看見尤小萍也不說話,尤小萍亦不和他說話,而是直接上樓,我只能跟着,不過剛上完樓梯她就對我說:“陳熙,我想一個人安靜安靜,不要跟着我好嗎?你餓了去吃東西,累了去睡覺,我的房間。”她指了指右邊的走廊說,“最盡頭的一個。”
我哦了聲,尤小萍隨即往左邊的走廊走,進了一個房間。
我要抓狂,這什麼跟什麼?在外國呆久了?死了人啊,在國內,大家都要忙的不可開交,我小時候不是沒有見過死人,我爸死了的時候全村人都很忙,這寧姑姑怎麼都不讓親朋戚友瞻仰遺容?
我實在有點餓,所以又下了樓,發現尤小萍的表弟已經不在,我只能去廚房翻冰箱,天啊,什麼都翻不到,除了麪包,只能吃麪包……
尤小萍的房間雖然很久沒有住過人,但非常乾淨,就是燈光顯得很昏暗。我坐在牀上抽着煙,腦子亂七八糟想着,都不知道自己想什麼東西,或許是寧姑姑吧,雖然我才見過她兩次,雖然說的話不多,但我能感受到她對尤小萍非常要好,只是很遺憾,我無法代替她對尤小萍好,我是假冒的老公。
累了、困了,我倒在尤小萍的牀裡,很快睡了過去,扎醒已經是第二天早上,打開門去找尤小萍,別說是她,誰都不在家,打她電話又不接聽,不過,我在客廳坐了一會兒,看見有人開門進來,正是尤小萍,手裡還提着早餐……
我愣了下說:“尤小萍,你沒事吧?”
尤小萍搖頭。
“你昨晚。”她黑眼圈非常大,我昨晚自己睡了,不知道她去了幹嘛,早上還能買早餐,無語的很,“你沒有睡覺?”
尤小萍點頭:“我在寧姑姑房間。”
“德哥呢?”
“德哥這幾天不會回來!”
“你表弟呢?”
“不知道。”
彆扭啊,這家人怎麼這麼奇怪?
雖然我還想繼續問下去,但我知道不適宜,所以閉上了嘴巴,和尤小萍一起吃早餐,吃完了她對我說:“我等下送你去機場。”
“今天?”我發愣,想了想說,“你呢?沒事吧?”
“沒事,我會調節自己。”
我哦了聲,吃着早餐。
吃完早餐,尤小萍讓我趕緊回房間拿行李包,然後和我一起出門,坐出租車去機場,她應該是打過電話到機場問過吧,竟然訂了票,我直接拿護照出來登記,付錢,拿票,然後要等半小時才能登機,我以爲尤小萍會和我一起等,但沒有。
尤小萍說:“陳熙,你自己去吧,我走了,祝你一路平安。”
“尤小萍,你沒事吧?”我心情很忐忑,因爲尤小萍實在正常的很不正常。
“沒事,放心,我後面才走。”
“那你自己小心,不要胡思亂想,想開點。”
尤小萍舒了口氣說:“我不會胡思亂想的,寧姑姑和我說了,我知道的,我在心
裡紀念她就好。”
尤小萍走了,我不知道她心情到底如何,我看不進她的心裡,只能看見表面,而她的表面比昨天好,而且是好非常多,理智了!
無路如何,我只能祝福她了。
澳洲到紐約,加上轉機,整整坐了二十多個小時,去到紐約時是晚上,看着那陌生的環境,想着自己一個人,真有點心慌,不過已經來了,再心慌也沒有用。
酒店何靈珊已經幫我訂好,地址發到我的手機裡,還是英文版的,還有葉浪的公司的地址,不過現在晚上是無法先去找葉浪了,只能明天去找。
上了一輛出租車,我把手機掏出來,調出酒店地址給司機看。
半小時後,我到了酒店,登記完後服務員帶我去房間,天啊,那豪華程度就不要說了,關鍵是不算貴,還有晚餐送,雖然味道不太好,不過總比飛機上面免費提供的好……
吃完晚餐,洗了澡,我立刻就睡覺去了,因爲在飛機裡我沒有睡,不是不想睡,而是法在飛機裡實在睡不着。
第二天早上十點,我離開酒店,在外面給葉浪打電話,很鬱悶,竟然關機。我只能打出租車去他的公司,更鬱悶,他的公司在六十樓,坐電梯都坐了半天。最悲劇的是,去到的時候被告知他不在,已經一個月沒有回公司!我還留意到一個情況,感覺他的公司一個個員工都無精打采,想死的模樣。
坐電梯離開大夏,我給何靈珊打電話,把情況說了一遍。
何靈珊說:“我怎麼沒想到這方面呢,怎麼不想想如果他不在公司怎麼辦呢?都怪我。”
我心裡憋啊,坐了二十多個小時飛機,白忙活一場。
“要不去他家看看。”
“一個月沒上班了,姐,你覺得他幹嘛了呢?”
何靈珊很煩躁:“我那知道?我給你發地址,你去看看,如果不在,我再想辦法。”
拿到地址,我立刻去坐出租車。
葉浪住的地方還是大夏,三十多層,又坐半天電梯。
找到相應的門派號,按門鈴時我心裡忐忑着,如果葉浪不在就要死了!不過,幸好,葉浪在,不過這個葉浪不是之前看見那個葉浪,之前看見那個葉浪很帥,很有氣質,很冷靜,很淡定,現在我面前這個葉浪不修邊幅,渾身酒氣瀰漫……
“陳熙?”看見是我,葉浪眼睛亮了下,不過才幾秒又暗下去說,“來做什麼?看笑話嗎?”
“我……能進去說嗎?”
葉浪猶豫了幾秒,才閃開門。
我走進他的家裡,第一感覺是,這家太豪華了;第二感覺是,這家太髒亂了,桌子上、椅子上、沙發上、地板上,都有酒瓶子,各種牌子的酒都有,那酒味比葉浪身上的酒味更濃烈,而且整個房子的門窗都是關閉的,空氣質量非常糟糕,感覺呼吸不過來。
“葉浪,你到底在做什麼?”我把客廳的全部窗子打開,陽臺門亦打開,回頭看,發現葉浪閉着眼睛靠坐在沙發上,手裡還拿着一瓶酒,我走過過坐在傍邊說,“我們能談談嗎?你清醒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