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陽曆五千八百一十四年，六月十二，天氣，陰。
距離這一次獸潮最初開始的時間已經持續了三十三年。
明月峰上。
一個形容枯槁的男子輕輕抖落身上不存在的灰塵，而後隨手喚出一面水鏡。
就見鏡子上的人影約莫二十來歲，卻披散着一頭雪白長髮，眼神中還有着難以言明的疲憊和滄桑。
在修行的最後三年多時間，他燃燒了近一千兩百年的壽元。
“這就是壽元大限的滋味嘛，生命自身本能的恐懼。”
餘閒細細感受着身體的衰老。
儘管他的修爲在此刻是無比的強大，哪怕距離化神境界也只差一線，甚至比當初的純陽真君更加強大。
純陽真君可沒有他的面板，可以細緻地看到自己與化神境界的差距。
而他距離化神只差最後一點修行點。
【姓名：餘閒】
【修爲：化神·僞（8.8e/8.9e）】
【道侶：玉蘭，駱涵，月玖（3/4）】
但餘閒也能察覺到他現在的身體就如同一個佈滿小孔的水桶，無時無刻不在向外流逝着自身的精氣。
任他修爲滔天，也無法抑制住死亡的腳步在朝着他一步一步靠近。
這一年，他的實際年紀是一百八十二歲。
加上他主動燃燒的壽元，接近一千四百歲，距離元嬰真君的千五之壽，並不遙遠。
當然，肉身本能的恐懼並不能影響到餘閒的本心。
因爲他對於自身的突破，早已擁有無限的信心。
這是一個有掛的男人應當具有的最基本的素養。
“現在……就只差最後的一哆唆了。”
餘閒站起身來，神識掃過全城，身影一點點消失。
與此同時。
正在房間沐浴更衣的玉蘭耳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玉蘭，爲夫要你助我修行！”
……
那一瞬間的哆嗦過後。
餘閒睜眼看去，天地又是不同。
首先，他的神識變得更加強大，原本方圓千里的感應範圍，如今一念掃去，便是萬里。
十萬裡之內，都能被他模糊感應。
他定睛一看，竟是直接穿越空間，依稀看到玄陽宗整個山門外的場景。
只不過外面有一層細細的薄膜擋住，讓他的目光無法透入。
想起玄陽宗的護山大陣乃是五階大陣，擁有防禦化神尊者的實力。
餘閒想到自己也就是初入化神罷了，旋即便收回了目光。
現在倒是不着急。
待他穩固修爲，看清局勢，比如能否在九陽仙宗的化神修士手下逃命，甚至與之匹敵，便是他推舉媳婦當上宗主的時機了。
什麼狗屁仙宗使者，什麼仙舟計劃，都是屬於玄陽境修士的靈石，一塊都休想帶走。
而他，餘閒，如今的大愛尊者，單方面宣佈成爲這些修士的代言人！
與此同時，玄陽宗。
正在大殿商議着仙舟計劃二期工程，撈上最後一筆的大日真君和仙宗使者都是背後猛地一寒，就好像被什麼猛獸盯上。
“發生了什麼事情？”
大日真君和仙宗使者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道。
“我似乎感覺到了一股極大的惡意。”
“本使也是。”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子在他們面前凝聚虛影，面無表情道：
“稟告仙宗使者，代掌教，剛纔疑似有化神尊者看了玄陽宗的山門一眼，已經被大陣擋住。”
大日真君瞳孔猛地一縮。
化神尊者！
一旁的仙宗使者也好不到哪兒去，甚至面上還隱隱有一絲恐懼顯露。
他出身九陽仙宗，反而比大日真君更加清楚的明白一位化神尊者的威嚴。
一個境界一重天。
修行越到後期，境界帶來的實力差距就越大。
金丹修士還能依靠一品神通，頂階功法，搏命秘術，天賦血脈同初入元嬰的真君搏殺一番，鬥個旗鼓相當。
但修仙界自有記載以來，能夠與化神尊者鬥上一鬥的元嬰真君，從來沒有出現過。
甚至能夠擋住化神尊者一招，就足以流傳後世，吹噓一輩子了。
玄陽宗居然被化神尊者盯上了？
仙宗使者強忍着放棄任務，拔腿就跑的衝動，花了好一陣功夫才鎮定下來。
“或許只是路過的尊者，見到玄陽宗的大陣有趣，所以多看了一眼。畢竟這可是當年的九玄尊者親自佈置的陣法，呵，呵呵……”
仙宗使者強笑幾聲，安慰着大日真君，也在安慰着自己。
說實話，他從沒有想過直面化神尊者或者妖族妖尊的風險。
畢竟玄陽宗作爲當年九陽仙宗佈置的第一道防線，設有五階大陣，內部又有古傳送陣連同四方，一旦妖族妖尊強攻此處，就會被陣法困住，而後古傳送陣送來數位人族尊者，便能借助大陣便利，有機會將妖族尊者斬殺。
這種事在人妖兩族的戰爭中不是沒有發生過。
甚至可以說這些年的人妖戰爭中，大部分人族尊者和妖族妖尊的喪生都是發生在這種焦灼的攻堅戰中。
真要是露天荒野的戰鬥，打不過就跑，反而死不了人。
所以玄陽宗哪怕對於妖族妖尊來說，也是塊極爲難啃的硬骨頭。
而九陽域與萬妖山脈相鄰的邊境線長達百萬裡，但如同玄陽宗這樣的戰爭要塞也就三個而已。
這一次要不是他所處派系在九陽仙宗內頗爲影響力，還分不到這樣一個肥差呢。
畢竟戰爭來臨，邊境線上需得豎壁清野，遷徙人口，那都是亮晶晶的靈石啊。
修行就是財侶法地，財爲第一。
萬年大劫的臨界點不過這幾百年以內，一場席捲整個修仙界的戰爭就要發生。
哪怕青凰妖尊未死，也不可能攔得住。
所以他得多攢點靈石，不管是爲了自己以後的修行，還是說支持某位道子突破，都得付出足夠的利益才行。
但現在，仙宗使者發現自己高興得有點早。
他心中忽的冒出了個念頭。
難道宗門得到了消息，妖族妖尊那邊有攻打玄陽宗的計劃，所以特意請了某位尊者過來埋伏。
這位尊者剛纔是跟他們打個招呼，提醒他的。
大日真君見自從到了玄陽宗就各種看不上，無比高傲的仙宗使者居然被化神尊者的一道目光就嚇得面露怯色，他心中的恐懼反而不多，更多是壓抑着的激動。
化神尊者，他的徒兒很快也是了！
道體的消息屬於人族最高機密，哪怕是仙宗使者也沒有權限得知，除非是他主動告知，亦或者化神尊者親自掌控五階大陣，方能得知一切信息。
這一刻，大日真君對於化神境界更加渴望與嚮往。
不過化神境界真若能那麼好突破，也就沒有這般威勢了。
餘閒不知道自己隨便一道目光就讓玄陽宗此刻最高權力的兩人心緒起伏難定，開始亂想起來。
他還在繼續研究着自己新得的力量。
原本只能被他元嬰形態才能感知的空間線條，此刻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他眼前，甚至更爲深刻，他念頭一動，就彷彿有一根手指輕輕撥弄琴絃。
下一瞬。
空間變幻，他的真身已經越過九萬米的高空，出現在傳說中的罡風層。
據說，天有九重，穿過九重天，便能破碎虛空，強行飛昇至另一個世界。
而罡風層就是第一層阻礙。
此罡風名爲蝕骨罡風，針對肉身，常有煉體修士入此修行，提升肉身強度。
但是哪怕四階體修，也無法長久停留罡風層。
因爲蝕骨罡風的傷害是累積傷害。
如果說待上第一天的傷害是一，那麼第二天就是二，第三天是四，到了第十一天便是一千零二十四。
所以每次在罡風層修行之後，就得消化一番。
不過餘閒連正常修行都不想修行，自然不會閒的沒事來這裡受苦。
這一次要不是爲了試驗自身力量，他也不會想到此處。
可是此刻面對蝕骨罡風，餘閒只覺清風拂面。
他的肉身似乎已經免疫了罡風層的傷害。
這倒不是他的肉身有多麼強大，畢竟他從未特意修煉過肉身，全靠法力自動淬鍊，哪怕他現在突破化神境界，頂多也讓他的肉身媲美四階頂尖體修。
真正讓他免疫罡風層的力量是他突破化神之後，一種彷彿與生俱來的能量。 餘閒一時間無法形容他此刻的感覺。
畢竟至今爲止，他只是一個修行了一百五十二載的修仙界萌新。
一百五十二年是一個築基修士的一生，但對於一個化神修士，一個被世人尊稱爲尊者的修士來說，這一點時間太過短暫，可能只是一個閉關，研究一門高深靈術，仙法的功夫。
而且這個修仙界關於的化神傳承實在太過珍稀。
哪怕是玄陽宗這樣看似接近化神宗門的上宗來說，關於化神的傳承都是隻言片語，還都屬於掌教秘傳，不可外傳。
但沒關係。
餘閒表示一點都不慌。
他有天道大老爺在線授課，回去好好研究一番便能整理出獨屬於自己的傳承來。
“元神。”
餘閒一念動，一個真實不虛的元神就在他身前凝聚。
無處不在的罡風同樣無法傷害到元神。
“古籍有言，元嬰修士修出來的元嬰頂多算是陰神，無法獨立長久地在外生存，必須找尋到肉身作爲依託。
但突破化神之後，這個元神便可成爲陽神，哪怕是在大日光芒的照耀下依舊能正常行動，力量不會衰竭，而且還具有各種神異。
現在看來，雖然不甚完全，但也頗有參考意義。”
餘閒細細琢磨感應，發現他進化的元神並不是簡單地由元嬰進化而來。
而是他的元嬰，法域，以及一種特殊的能量糅合而成，幾乎相當於小一號的他。
“法域消失了，但又沒有完全消失，而是以一種奇特的方式與元神融合了，兩者之間產生了某種奇妙的反應，使得我掌控了一種特殊的力量。”
“這力量彷彿是對天地規則的詮釋，無需任何靈術，功法作爲媒介，就可以直接借用天地間的力量，或許能夠稱之爲……法則！”
“化神二字，莫非就是身化神明，掌控天地間法則的意思？”
餘閒初次掌控化神的力量，一點點領悟，彷彿慢慢觸及到了真諦。
不過他同樣感覺到了自己元神中所具備的法則力量並不強大，如果要用一種具象化的物品來形容，他第一時間想的的便是種子。
他的真君法域，神通法域都化作了一顆法則種子，以元神爲基石，在他體內落地生根。
而化神的修行，便是讓這顆法則種子不斷茁壯成長，直至長出一棵蒼天大樹來。
“如此看來，元神纔是修士的根本，力量真實不虛，幾乎可以視作另一個自己，肉身反而不重要了？”
一念至此，餘閒卻是暗暗搖頭。
他雖然修行時間短，又是不學無術，沉迷享樂，但基礎的修行規矩還是知曉的。
前人有言，只修命，不修性，此是修行第一病。
只修祖性不修丹，萬劫陰靈難入聖。
不管是元神，還是肉身，齊頭並進纔是王道，獨修一道，就是自斷道途，見不到最後的長生大道。
餘閒繼續探究。
數個時辰之後。
他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果然，先輩的經驗總是有些用處的，元神雖然強橫，力量也不會隨着時間流逝而消失，甚至能夠自行恢復，但上限已定，想要繼續增長力量，還得以肉身爲根基，紮根天地之間，汲取養分。
如果說元神是樹上結的果實，那麼肉身就是樹的枝幹，根系。
這顆果實最後結出來後是乾癟還是飽滿，還得依靠肉身的供養。”
“到了這一步，體質間的差別反倒沒有那麼大了，更看重的是自身的悟性，對於天地規則的參悟。”
“道假借天地萬物而生，我等修士參悟法則道理，或許修行到最後，就能夠掌控天地，甚至可以成爲某種類似創世神一樣的存在。”
“如果真的達到這等境界，自身就是一個世界，便是與天地同壽，也算是常規意義上的長生了。”
“瑪德，老子真是個天才！”
餘閒原本還擔心自己在化神之後的修行寸步難行，只能依靠天道靈氣那現在看起來微不足道的修爲點。
畢竟就以他的資質，在元嬰境界中修行都頗爲艱難，更別說化神境界。
能夠成就化神的修士，哪個不是天生道體，再不濟也得是頂尖的玄體纔有那麼一絲可能。
而他的水平和玄體之間都差了一個大的等級呢。
他那門燃燒壽元的秘術，卻是以他自身修行水準爲基礎的。
也就是說他燃燒一年壽元換來的修爲點只有十幾萬，但如果換成一個頂尖玄體，可能就是一百萬的修爲點，如果是道體，就是幾百萬，上千萬。
但現在體質的差距被抹平了很多，悟性的重要性被大幅度提升。
那他可就不慌了。
論悟性，誰比得上天道老爺在線授課的他。
其他修士修行，領悟法則，屬於盲人摸象，一點點憑藉自己的悟性勾勒出道的模樣，而他不光能睜大眼睛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還特麼的能直接騎上去隨便摸。
餘閒看了眼視野前方的綠色面板，心情頗爲愉悅。
【姓名：餘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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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爲：化神前期（666/60e）】
【道侶：玉蘭，駱涵，月玖（3/5）】
“我宣佈，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修仙界的第一天才——偶爾的。”
……
房間中。
玉蘭疲憊的轉過身子，小手條件性地往身旁摸去。
“相公……”
她輕聲呢喃着，蘊含着無限的深情。
這些年相公的氪命修行被她看在眼中，那一根根逐漸雪白的長髮就像不斷滋生的海藻死死纏繞着她的心，讓她無法呼吸。
但她不會勸阻相公放棄。
她從不會干涉相公的任何決定。
不管這個決定是好是壞，她所需要做的只是支持，跟隨。
這幾年時間，她也曾爲了相公，間歇性發憤圖強，努力修行。
但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行的。
越是修行，她越發感覺到自己與那些天才的差距。
如果不是因爲努力無用，誰願意一直躺平擺爛呢。
所以她最後能做的，只有在相公疲憊之時，爲他奉上自己微不足道的一份溫柔。
玉蘭本以爲這一次還是會如往常一樣摸個空。
但那溫熱，堅實的肌肉觸感卻讓她猛地一驚，眼睛猛地睜大。
“相公！你……你的頭髮？！！”
玉蘭捂住嘴巴，像是發現了什麼大秘密，死死壓抑着聲音。
“又黑又亮，柔滑光順。”
餘閒捻起一縷長髮，撓了撓玉蘭的鼻翼，嘴角含笑。
突破化神之後，雖然沒能補足他燃燒的千年壽元，但也增加了四千年，恢復青春，自是不難。
化神之壽，五千年起。
等他多睡幾年，這燃燒的千年壽元，想要彌補，應當不難。
他能夠感覺到自身精氣本源的缺失，就像一個小球中間缺了一塊。
既然有缺失，就有彌補的可能。
最怕就是已經圓潤一體，想加點東西進去，反而很難。
“而且變得更加年輕了呢。”
玉蘭的精神頭一下子大好。
以她的修爲境界，本就不應該出現這種疲憊的神態，只是心中壓力積蓄，這才影響了身體。
如今壓力盡去，便也很快恢復了活力。
餘閒摩挲了下巴，很是認同地點點頭道：
“你眼光真好。”
化神五千壽，他才二百歲，相當於二十五分之一，也就是百歲老人相對於四歲孩童。
“繼續睡吧，這些日子讓你擔心了，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餘閒柔聲道。
“嗯。”
玉蘭美滋滋答了一聲，很快帶着笑意進入夢鄉。
這一夜。
餘閒又做了個夢。
夢中，他好似真的變成了一個孩子，不知從哪兒抓住個奶瓶就嘬得津津有味，讓他開始茁壯成長。
一股全新的力量在他身體中孕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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