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幻境裡好幾年,在現實中不過盞茶工夫,所以秦景雖是沒拿那倆孩子當兒女,卻已經牽絆甚深。常見世人謳歌親情愛情,但在秦景的觀念裡,這世上唯有友情纔是最理智而自我的選擇,親情出自於天然的血緣,愛情出於心,而友情更多時候緣於在這世上找到了一個與自己靈魂與精神都投契的人。
那倆孩子最後被困時的堅持,在秦景眼裡便是一份親情與友情交雜的情感,如果當時沒有她,他們可能會選擇結束這樣的痛苦,或者早早由逃脫,而不是在那裡任由“知命者”一日一日反覆折磨他們。當有這麼兩個人,痛着苦着,經受着這世間最大的惡意,仍然滿懷善意待你,你便會知道這有多珍貴。
“我覺得……有點對不起他們,小師叔,他們疼嗎?”當時不敢問,也不忍心問,看着沈少年和沈小姑娘身上傷痕累累還笑容恬淡,向她尋求溫暖,尋求擁抱時,秦景就知道哪怕一切是虛幻,她也再無法放下那兩個孩子。
“只是幻境,不要沉迷。”實則,沈長鈞也很震撼,不是震撼於沈少年和沈小姑娘,而是震撼於秦景。同生共死的幻境是取自於她自身神識魂魄的,越是親近的人,身上像她的地方就越多,那倆孩子便是如此。他們雖不是修士,沒有強健的體魄與神魂,但他們卻用凡俗的肉身硬生生扛過非人的折磨,依然守着他們內心中最明亮的那一點光,這如何能令人不震撼。
沈長鈞在此刻終於明白,聖人傳承選擇秦景並不是偶然,這世上,能在順境中存明光的多不勝數,能在逆境中自強的人亦不在少數,難得的卻是在逆境中也懷有明光,堅毅自強。
然而,秦景卻只是鬆了一口氣:“雖然還是覺得很真實。但是小師叔說是幻境,那就必然一切只建立在我的觀感上。還好我撐住了,這回算是運氣好,居然從同生共死裡逃出生天。大嬸待我不薄呀。”
“哪個大神?”沈長鈞還不知道秦景居然懷有對某個神君懷有信仰。
“大道神君呀。”秦景信口胡謅,大道偶被人擬人稱作神君,秦景也是以前詛咒穿越大嬸,或讚美穿越大嬸時被人聽到過,她懶得壓自己這點小習慣。便把大道神君給推出來。所謂信仰大道神君,就是信仰修士所修之道,等同信仰自我,信仰強橫的修爲。
“並非運氣好。”沈長鈞這麼說了一句,然後又接着問一句,“那時,你爲何不下殺手?”
秦景用來回沈知州的話,她卻不會同樣用來回小師叔:“那之前我已經在沈知州體內探查到小師叔的靈力了,但有萬一是小師叔,我都不會動手的。那一刀又不會要我性命。我自然不會爲這一刀痛下殺手,萬一殺錯人呢,萬一只是小師叔被幻境所迷呢。小師叔對我最好了,比師父還好,我又不是白眼狼,怎麼可能下得去手嘛。”
秦景的話,讓沈長鈞再一次印證了他方纔所想,整個世界惡意加身,也斷不會以惡意加人:“深感榮幸。”
在秦景看來,像“深感榮幸”“深表謝意”之類的都是很書面的客套詞。可這時聽着沈長鈞輕輕柔柔吐出來,卻如山高遠似海廣闊,是擲地有聲的對她信任報以……忽然間,秦景就想到了更合適更優美的形容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爲好也。
小師叔這四個字,吐出的出同樣不是謝意,而是情義。
秦景:小師叔,如果想跟我生猴子什麼的。直接表白就好了
默默在心裡yy完,秦景開口道:“以德報德爾,君無須如此。”
止戈:裝逼小心遭雷劈,這可是真法界,真的會有雷劈的。
秦景:你滾。
她話音落,便見小師叔眉目間仿若有永世不滅的光芒停駐,然後他就在光芒中伸出手來:“這應當是洞世聖君所遺的陣盤,我嘗試修復了一下,或還不完整。”
對於師長所贈,秦景已經學會來者不拒,接過來就放進乾坤鐲裡去,然後捧出一枚玉符來,裡邊是真法界的地圖:“小師叔,你看,我們下一趟決定去贏國。正好贏匡要回去了,正好芙蓉峽那邊有一批新近成熟的靈藥靈果,我們打算去採摘。這個任務是沒危險的,肯定不會像這回這麼驚險了,小師叔要是有事要忙,去忙自己的事就好,不用陪着我們。到了贏國,贏匡是地主,怎麼也不會讓我們出事的。”
話是這麼說,可沈長鈞回頭一看贏匡那臉,再忙也不肯離秦景太遠,贏匡壽元那麼短,秦景倘萬一真與他有了糾葛,日後豈不是再無心大道:“不礙,左右無事,你又是個容易招事的,再帶你幾次。”
可是……小師叔實在看着不像“左右無事”,想想,秦景決定當沒看出來,反正她是遲鈍少女慢半拍嘛,有時候還挺佔便宜的:“有小師叔同路當然更好,什麼危險都不用怕。”
給她一個小師叔,就算不征服宇宙,也能走遍真法界後再圓圓潤潤地滾回無應山去。
贏匡:真虛僞。
夏涼:“你這樣不行的,總在心裡罵有什麼,有膽在心裡罵,你倒是有膽衝上去呀。”
贏匡:“你很想看我倒黴嗎?”
夏涼:“不是啊,我難道看起來這麼像個內心陰險的小人嗎?”
“還用看起來像嗎?”
“難道我真的看起來像嗎?”
龍橙:“你們倆不要發神經好不好,夏涼姐姐,葉還山在門口,你不去看看?贏哥,阿景姐姐要去贏國了,你不去安排一下?”
話說到一半夏涼就跑走了,話說完贏匡也轉身走遠,只留龍橙和嘗海在這桌踏踏實實享用美食。嘗海一個勁把肉最好的部位堆到龍橙盤子裡,龍橙龍心大悅,對這個新收的僕從表示萬萬分滿意:“怎麼樣,我厲害吧。”
嘗海:……
猶豫片刻,點點頭:“小主人自然是最厲害的。”
龍橙擺擺小胖手:“就不要哄我啦,小師叔可比我厲害得多,我比不上他。”
“小主人日後自會比他強。”
“那是,你眼神還是很不錯的。”龍橙心情一好,胃口更好,又叫小二送幾大盤烤肉上桌。
待贏匡安排好,夏涼卻還沒回,幾人坐着閒談,預備等夏涼過來再啓程。過得片刻,夏涼嚶嚶嚶地跑進來,一臉心碎憂傷的表情:“阿景,葉還山居然另有所愛,這負心薄情郎”
秦景:說得好像你們之間有過什麼似的。
“你們也只不過見過幾次面而已,他怎麼負你?”感情太過充沛外露的夏涼,有時真讓人想好好摸摸她狗頭笑而不語。
“那人家癡心一片嘛……花還沒開呢,就凋零了,我的男神啊,嚶嚶嚶……”夏涼自打從秦景這學到“男神”這個詞後,就孜孜不倦地將葉還山當男神,她還定過計劃要怎麼追到男神呢。
“好啦好啦,還會有更好的。”龍橙忍不住陪着“嚶嚶嚶”,她想起自己也一片癡心來着,不知道四師叔什麼時候能看到她的心意,她不想被別人搶走四師叔呀。
“看來我註定孤家寡人,阿景,以後我就只有你和龍橙啦。”贏匡嘗海和沈長鈞都是別人家的男人嘛,夏涼很知趣的不把他們劃到自己這裡。
真“寡人”贏皇帝輕咳一聲:“天色不早,還是早早啓程吧,此時啓程,還來得及天黑時趕到國都,屆時也正好招待你們好好吃一頓晚餐。這些日子餐風露宿,險象環生,都沒好好坐下來吃點好的,看看阿景都瘦了,得好好補補。”
秦景:別誆我,明明腰上的肉有在增多,有時候男人就是這樣用心險惡,明明不瘦,非要說瘦得怎麼怎麼樣,然後騙女孩子多吃點,當女孩子吃成個胖紙後,他就翻臉不認自己的惡行。
“走吧。”
澤城離贏國得兩個多時辰才能到,午後趕路,到晚餐時差不多正好能到國都。雖然說他們的目的是芙蓉峽,但斷沒有到人家地頭,不去拜訪一下主人家,叫主人家擺個好宴招待的。
到贏國上空時,秦景還記得當時自己離開的情形,忽然略有點心塞,她情緣還沒了清呢,贏皇帝不知道怎麼搞的,纏着她有什麼意思。秦景永遠不能理解,她屬於一旦被拒絕,自己就會退回去的,因爲沒品嚐過所謂情不自禁,所以她一直認爲理智是可以控制情感的,尤其是愛情。
“咦,變樣了啊,城外是軍營嗎?”秦景問道,城外原本的空地上,這時有了來來去去十分忙碌的人煙。
“是兵部的督造營。”督造營裡督造的自然是兵器,雖贏皇帝也很願意不戰而屈人之兵,但現實是,有些硬骨頭必需先武力威懾。
一統大業不可能不造殺業,這是天賦使命,殺業自然不可避免,只盼日後是更長久的安居樂業,盛世太平。秦景不想去思考這些,因爲所謂一統這件事,是她開的口,秦景生在小山村平平靜靜,民風淳樸,日子也過得不錯,並不覺得需要個一統的政權。但,行走多國後,她也看到了水深火熱民不聊生,這本來就是個她無法去深思的偌大命題。
“想什麼?”
“戰爭。”
沈長鈞到底更瞭解她,日久相伴,秦景又本來好懂,自然沈長鈞知道她的意思:“有宗門在。”
唔,也是,玄門最要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