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竹林外紫微殿,忽見滿院紫薇花開,秦景高興地紅着紫薇花轉悠好幾圈,才移出張椅子來擺在紫薇花下。經年不歸家,看到紫微樹,躲倒紫微花下,倒也無妨當作是回到家。無論現代還是真法界,紫微花樹對她而言都意味着家。紫薇花蔭下,秦景眼前閃過親人的面目,然後滿心恬然,接着秦景又想起朋友,以及她曾經的戀愛。
看到董秋韶,秦景無法不想起自己喜歡一個人時的樣子,也不知道別人信沒信董秋韶已轉了性子,秦景是不信的,也許是女人的直覺,同性之間那種敏銳感知,令她清楚,董秋韶沒有改變,也沒有放下。要多深愛,纔會這麼執着呢,執着到連自己都不要,也想得到。
“我不喜歡這樣,連自己都不是了,就算得到,也不是屬於自己的。”秦景縮一下鼻子,莫明覺得董秋韶就是在給她當前車之鑑,把所有她會認爲不怎麼好的路都去走一遍,然後叫她看,叫她堅定自己不能那樣做。
“止戈,世人是不是都這樣,有情飲水飽,沒愛不存活?”在現代她沒見過,到這裡倒經常見許多佳話在眼前發生,才子佳人相得,英雄美人相配,多少結局美滿的佳話傳世,其間便飽含被無數美妙詞彙所描述的愛。這個講真情真愛的凡世,秦景是不能理解的,哪怕她在這裡也長大了一回,但她對所謂真愛,仍然滿心存猶疑。
不是怕得不到,而是怕給不起。
“當然不是,雖說一夫多妻,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凡世中人多是崇尚一夫一妻的。修士也一樣,可能會換道侶,但鮮少有見同時幾位道侶的。”止戈知道一點秦景的事,秦景所處的那個說是一夫一妻,但事實上肯忠誠於婚姻家庭的並不多,即使秦景到這裡見得多,骨子裡也還是那個在“地球”長成的人。“在你那裡是律法約束。時人多不從,在這裡是律法並不約束,而時人多從。”
“是他們更淳樸嗎?”
“倒不如說是你那裡人心太不淳樸。既然連律法都不能遵守,何必結成姻緣,不反誤彼此麼。”止戈默默嘆氣,一柄靈劍還要兼職當知心哥哥開解小姑娘什麼的。真是夠爲難靈劍的所以說不管是人還是物,身兼幾項特長是必須的。藝多不壓身。
“人生在世身不由己嘛,世上那麼多人,怎麼能保證每個人都遇上喜歡又適合彼此生活的那個。”秦景覺得最近話題都比較少女,情情愛愛的。真是好煩人。一搖腦袋,吹開落在鼻尖的紫薇花瓣,“要我說還是大道好。找到就轟轟烈烈做一場,找不到大道獨行也並無不可。這才叫大自在呢。所以我喜歡修道,因爲修道可以讓一切都放緩,不論多久遠的時光,我都可以留着最好的樣子去遇上他。”
止戈:年紀一把,還這麼夢幻少女心,秦小景永遠十六歲。
然後止戈就聽秦小景開始哼歌,調子很平,不算悠揚婉轉,但卻綿長清越,在靜靜花開的紫薇樹下唱着,格外使人覺得空幽寧靜,如此長風,如此長夜。
秦景唱的是徐志摩的《偶然》,由小島洪海編曲的版本,悠然晚風裡,秦景輕而靜的聲音在花下徘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小阿景唱得真好聽。”雖然詞一點不像這時代應有的雅訓駢麗。
“確實不錯,我倒不知,你還會唱歌,哪裡的鄉間小調,倒頗爲悅耳。”
秦景從椅子上趴坐起來,看着花蔭下走近的是沈長鈞,不由疑惑:“小師叔怎麼來了,不是說要回既鈞峰麼,還是說又不打算放我休息,要叫我去煉丹?小師叔,我是個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吶,總要休息的,有句話說得好,更好的休息是爲了走更遠的路,大道也一樣。”
沈長鈞從乾坤戒中取出一把椅子坐下,對秦景道:“秦景。”
“是,小師叔,有話您說。”秦景有點莫明其妙,月色下,今天的小師叔格外不同。她還想叫止戈呢,結果止戈一看是沈長鈞,居然給她直接單方面斷了神識上的聯絡,還給她一句“大晚上的,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只是有些感慨罷,我一心想報董師侄當年恩義,沒料董師倒竟別有心思,且還斬也斬不斷。恩義要還,情卻要斷,到底還是麻煩。”沈長鈞嘆口氣,看一眼紫薇花下趴着的秦景,似有片刻失神,但很快又收回視線笑容淡淡,“還記得你剛來時,也是個小丫頭,如今不知不覺倒長開了。”
秦景:啊,真有嗎?小師叔今天居然來暖心來了,雖然我還是看自己既沒胸,摸自己也沒屁股的,不過小師叔眼瞎,也挺好的。
“總會長大的嘛。”秦小景樂得沒邊,被男神誇獎什麼的,真是美好呀。
“是啊,總會長大。”沈長鈞又是一笑,眼神愈發深究幾分,再看秦景時眼中的笑意顯得別有深意。
秦景:我怎麼覺得今天晚上小師叔笑得格外勾人心呢,真是怪怪怪,不對,小師叔幹嘛來,難道就爲跟我來講這個。要排遣憂煩,還不如去找師父呢,師父那不靠譜的,用在逗悶子上那是絕對靠譜呀,這一點小師叔你這麼多年難道都沒總結出來?
等等,還是說,明知道元昊真君逗悶子靠譜不去找,偏來找她秦景略略有些疑惑,不知道她“推理”到的是不是真的,她慢半拍卻又是個愛自作多情的,因爲自作多情太多,她現在都基本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斷。秦景沉吟半天,卻仍是遲疑地看沈長鈞:“小……小師叔?”
“就知道你會懂。”沈長鈞又是笑,這回笑容眼神都分外輕快愉悅。
秦景:額滴那個天神吶,小師叔是被誰穿了嗎?
“我不懂,小師叔,天這麼晚了,不如各自回屋安置,明天早上還要練劍呢。”做景纔不玩這種“我不說破,你會懂”的破遊戲,最煩這種彎彎繞的,什麼時候小師叔也學會玩這種了,小師叔喜歡不喜歡不都是直接了當的麼。
“我一次次當着你拒絕董師侄,如此你竟還不懂,真是個沒心肝的丫頭。”沈長鈞神色一時溫柔下來,看着秦景既是無奈又是歡喜。
秦景最近確實不時被小師叔溫柔的眼神籠罩,可猛地這麼無遮無擋直直對眼,真有點叫秦景承受不起,捂着快跳出胸口的心臟,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喊“要冷靜要冷靜要冷靜”。摔,死都冷靜不下來,怎麼破可是不對啊,姻緣契作用根本沒這麼大,只是個引子,不可能小師叔白天還對她沒什麼,晚上忽然就發現……那什麼,愛上她,這不科學,嗯,也不合道理。
“可是,小師叔,你答應過,一定要把事情都辦好,纔來與我談其他的呀,怎麼忽然就。”別小看慢半拍,一旦反應過來,比誰都敏銳,演戲還特別入戲。
“自然,答應你的定會做到,只是日日夜夜守着你,叫我怎能忍住不親近你。”沈長鈞說着就湊近秦景,自他坐的椅子上垂下腦袋,眼看着就要親上。
秦景往旁邊一滾,人摔在草地上,整個人傻了傻,然後從乾坤鐲裡掏出所有的傳音玉符大叫了一聲:“救命,小師叔要非禮我。”
正預備睡覺的元昊真君:啊,阿湛都這麼了嗎……不對,他居然敢動我軟軟小徒弟,找死
戳小龍人肉臉蛋的張崢嶸:喲,阿湛打算開葷了,就是這葷也挺素的,不過玩得挺重口嘛。
剛練完劍的林半山:不……不會吧
既鈞峰,已經躺牀榻上閉上眼睛的沈長鈞:“秦景,你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
元昊真君並張崢嶸:阿湛的嘴還是那麼毒,真叫人懷念吶。
不管怎麼樣還是要去看看的,哪怕是小徒弟作“噩夢”,也要去安慰安慰嘛,安慰不着也可以逗個樂子,睡前逗一樂,安枕到天明。
幸好是秦景危機意識強大,逃生本能卓然,在扮作小師叔的人都還沒反應之前,就掏出傳音玉符,不然今天她就算最後沒事,也會被噁心壞。居然敢頂着小師叔的臉來非禮她,壞她男神形象,真是其心可誅。
“你倒反應挺快,不過我在外已佈下禁制,就算是以元昊真君大乘之能,也一時半刻解不開。你還是乖乖從了我的好,當然,不從也不要緊,用強也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不是麼。”那人被識破,還是不揭開臉上的皮,依然頂着沈長鈞的臉欲壓倒秦景。
然而,秦景手中有一枚傳音玉符是冰河仙尊給的,元昊真君叫她待客,冰河仙尊爲方便叫她做點小事,遂給了她一枚傳音玉符。秦景要是嚎別人,冰河仙尊可能不爲所動,偏偏嚎的是“小師叔”,冰河仙尊哪怕是睡死了,也得醒過來湊熱鬧。
因此,當“沈長鈞”跟秦景說“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時”,冰河仙尊“刷”一下就現身在紫薇花樹下,抱臂觀之:“嘖,還挺有興致,沒想到……你不是沈長鈞”
秦景:艾瑪,真是謝天謝地謝師父,要不是元昊真君派她待客,她今天沒準就要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