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元昊真君,秦景直接就敢問,因爲秦景早已穿她這位師父的真身,那就是個純粹的……頑童。可面對的是沈長鈞,這位怎麼看都挺正經,而且總給人一種感覺,無應山被元昊真君這麼個頑童不閒不散地管着居然也屹立不倒,完全是靠沈長鈞在後邊默默頂着。所以,不管秦景有多好奇,她也沒多問一個字,而是沈長鈞說什麼,她就聽什麼。
上午練劍畢,下午便修習陣法,陣法是出了名的好入門難精能[通,秦景需要的長春陣就屬於入門陣法之列,三十六塊中品靈石,搭九十二塊下品靈石,按照陣圖就能輕輕鬆鬆擺出來。但,陣圖是固定的,四周的環境卻並非固定,長春陣是以靈氣引地氣,地氣便是長春陣冬暖夏涼的奧妙所在,因此長春陣並非一成不變。首先要做的就是觀察四周環境,確定地氣走向,以靈石佈陣,將地氣引上來。
說難不難,但要說容易,也不算多麼容易,需要的還是個融會貫通。沈長鈞擺長春陣,閉着眼睛分分鐘就能成功,而秦景愣是整一下午忙和,到晚飯前一刻才把長春陣的縮減版擺出來。晚飯過後是煉丹,沈長鈞並不太擅長煉丹,但無應山一直有丹道傳承在,作爲須臾真君的關門弟子,沈長鈞的不太擅長都比一般丹修強不知多少。
秦景除陣法夠嗆,練劍煉丹都很讓沈長鈞這初爲人師的很有成就感,一教就懂,一懂就通,還能自我糾錯舉一反三。沈長鈞礙着元昊真君的面子把人接下,因秦景這份天賦和認真纔開始真正對秦景用心教導,看着秦景這樣的,沈長鈞都想是不是也該收兩徒弟教導教導。
晚上總共煉了兩爐丹,一爐失敗,一爐成功,秦景捧着成功的丹藥和失敗的丹藥再三對比後,記下了自己煉丹成功的經驗和失敗的原因。待她記錄完畢,已經夜深,二更的鐘聲都已經響過,這幾天夜裡總是不停下雪,秦景這麼個南方人,可算看足新奇。從丹房所在的配殿回主殿有一段路,就算有長春陣,也只作用於各殿閣中,對院落裡的雪並不起作用。
秦景正想要怎麼走時,沈長鈞已經躍於劍上,朝她道:“上來。”
“多謝小師叔。”秦景跳上去時,身後的殊蘭花林中忽響起數聲脆響,回頭去看,卻是幾株殊蘭花的樹枝因承受不起厚厚積雪而斷裂墜地。見此情形,秦景呼吸一滯,憂心起凡世的父母親人來。雖她古代的家人也都在南方,但南方未必就沒有大雪,反而是南方越經不起大雪,北方反倒要好些。
南方的房屋經得雨經得水,就是經不起冰凍雪壓,南方人對大雪的承受力就好比北方人對漲水的承受力。南方人遇見漲水一般都會頗爲歡脫,水質不錯的地方還能邀伴去網魚,水質差的還可以發個去看海之類的好好調侃,可要遇見大雪,那就得懵。秦景的擔心分明地寫在臉上,沈長鈞如何能看不到:“憂心何事?”
“在想家裡是不是也在下雪,家中房屋雖是新造的,但不知能不能承受得起這般大雪。”即鈞峰的林木有靈氣浩養尚不能承大雪之重而斷裂,那深得能把她埋進去的雪凡世的房屋又是否能承受得起。相處經年,秦景也已經徹底成爲秦景,自然也放不下屬於秦景的親朋,“小師叔,可否請你送我回羅預峰,我想找林師兄陪我回家去看看。”
“不必喊半山,我帶你去便是。”秦景家鄉離得不遠,沈長鈞並不覺麻煩,況,他心中也有所惦記,就是不捎秦景,他也得出門一趟。
秦景立刻點頭,滿懷感激,心裡默默給沈小師叔獻上一張好人卡:“多謝小師叔,到我家中,我叫阿孃給小師叔做好吃的。”
秦景的家張美味還是很誘人的,沈長鈞答應一聲,載上秦景就往定州去,定州城中,此時確實在下雪,雪厚得整個定州城都不堪重負,連定州府衙都塌了半邊屋子,何況是民宅。饒是秦家的青磚大瓦房新蓋,也很是吃力,秦景的父母一到晚上就睡不着覺,總得起好幾回去清理屋頂上的雪。好容易一家人生活有點起色,日子有點奔頭,一場大雪下來,簡直一切還原,地裡的菜蔬全凍死不說,欄裡的牛羊雞鴨,也凍死大半,家裡備下的柴也已不夠燒,卻又出不得門,只能將院子裡的幾株樹砍了來燒。
秦父一邊砍那幾株有近兩百年樹齒的紫薇花樹,一邊還嘀咕:“這是阿景喜歡的,砍了不知道得多難受。”
“她回不回還沒準,再說如今她身在仙山裡,哪還會在乎這幾株樹,快些砍了放爐上烤幾天纔好燒。也不知道阿景現在怎麼樣了,當時我把她塞去給仙師帶走,她還有點埋怨我呢,阿景最是不願離家的,也不知在那慣不慣。”秦母也並非沒有擔心,仙師們的世界,雖然她聽着大部分都是好的,但也總有一兩分不好的,爲着這些不好,秦母既有後悔難安,又有憂心難眠。
“會好的,阿景從小福氣就比別人厚幾分,又向來老成知事,自然會好好的。”秦父砍好一會,才砍下一株紫薇花樹,幾株百餘年的紫薇花樹猛砍去一株,院落裡一下子就空了小半,秦父看好一會也不慣,愣是停着沒再去砍第二株。實則秦父也捨不得,這幾株紫薇花樹,秦景纔看多少年,秦父又看了多少年,一代一代老秦家人,都是在這幾株紫薇花樹底下長大的,從小就是睡在紫薇花蔭子裡,成串成串壓枝低的粉紫黃白,伴着他們從牙牙學語到娶妻生子,如此又傳承下去,“不砍了,再想想別的辦法。”
“好好好,不砍了,留着叫閨女回來再看一眼也好。”秦母也捨不得,這麼大的紫薇花樹,別說整個定州,就是整個皇朝怕也沒有,因爲這個幾株紫薇花樹,每年賣花都能賣出去不少錢呢。到夏末一開花,好些大戶人家專門差人來採回去供在案頭觀賞,還常有文人跑來吟詩作畫呢。
秦父秦母說話的時候,秦景其實已經到自家大瓦房上空,父母的話自是聽在耳裡暖在心田。父母便是如此,兒行千里原,牽掛也分秒不曾斷。見家中一切也都還好,秦景卻又有些踟躕,這時候才明白什麼叫“相見時難別亦難”。沈長鈞並不催她,但秦景繃着呢,要自家師父且叫他慢慢等,小師叔的話,還是別耽誤太久爲好。秦景思來想去,還是沒下去相見,她怕到時候會不捨得離開,與其撕心裂肺的別離,不如彼此懷淡淡牽掛的日日惦記。
不過家中的難題,還是可以幫忙解決一下的,暗擺個長春陣即可,用好一些的靈石,有長春陣在,能保這小小屋院中許久不必耐酷熱嚴寒。布好長春陣,臨走的時候,秦景將那株砍去了的紫薇花樹樁拔出來裝在乾坤鐲裡,想着種到羅預峰她那屋子外邊去,也算個念想。
“小師叔,我們走吧。”秦景沒說回,意思很明顯,接下來去哪,我聽您的。
沈長鈞看她兩眼,到底沒說什麼,而是默默馭劍飛向定州城的別一端,亦是農家院,但比起秦家的小院,卻是屋高瓦闊,只能稱作大院。雖處處還是鄉間屋舍的樣,但一柱一磚都明顯要比秦家要結實得多,也有兩三僕從在打理,足見大小是個鄉紳地主。這家人多已入睡,只剩下幾個僕人關顧着屋頂上的雪,並看着屋院。
屋檐下的燈籠在雪上烙下一層橙紅,後邊有兩間屋還亮着燈,一間是住着鄉紳家老太太,一間則是鄉紳家的小姐。老太太且不說,只說那小姐,端是膚光勝雪眉目如畫,那盈盈一雙妙目真個是如水波橫。小姐在燭下繡花,繡的是殊蘭花,殊蘭花開盛開時是潔白的一串串,花豐葉茂淡香悠揚。秦景一看那小姐繡的花,就略有點明白,她的小師叔絕對是暗搓搓地戀着人家。
“小師叔,你爲何不將她帶回無應山去呢,凡世壽短,何如修仙千年萬載紅顏長駐。”秦景實在沒忍住,雖然她開口了,但她一點也沒巴望沈長鈞會回答她的問題。
“修仙亦有千難萬險,做個凡人,平安順遂一世,豈不也很好。”沈長鈞似是在答秦景的話,又似是在向繡着花的小姐傾訴着他心聲,只願她一世平安喜樂的生老病死,不需經歷世事艱難,更不需被大道磨礪去眉目間的天真美好。
“或許吧,但小師叔又不是她,怎麼能確定她會更願爲凡人平安順遂一生呢?”這就是“子非魚”這個難解的哲學問題,真以爲這個問題有解,那就想得太淺了。當然,秦景就是想得太淺太淺太淺的,她不過是被贏清一那學中真神給解釋的。
“你非我,又怎知我不知。”這答案可夠標準的。
秦景也有標準的:“我非你,你非她,所以我知。”
感謝贏學神,我終於能在聽到這個反問時,成功用十個字把人噎回去了,所以要堅定地信贏學神一百年。
秦景卻不知,此時她的回答,給她帶去多少麻煩,所以說,幹什麼都別裝B啊,裝了遲早得招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