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哲中皺着眉頭,陰着臉不說話,但他心裡卻是有些相信了老婆的猜測。當時一羣人吵吵地他心煩意亂,腦子也不靈光,沒細想這事,可現在這一琢磨,發現沒準兒真是金大眼做的局!
“曉冉,這事兒你和陸軒說過嗎?”
“沒有啊,陸軒問我的那會兒,我正擔心你手術有事呢,光大體告訴了他這個過程,倒是沒細說剛纔猜測的這些。”黃曉冉想了想說道。
陸哲中點了點頭,“那就好,先別告訴陸軒了,省得這孩子胡思亂想,再惹出不必要的麻煩來。等咱們家緩過勁兒來再說!”
黃曉冉也覺得陸哲中說的有道理,點了點頭,正要應聲時,病房門打開了。
陸軒一臉憤怒地走了進來,“我都聽到了,爸,真是金大眼做的局坑的咱家?”
陸哲中見兒子都聽到了,知道瞞不住,嘆了口氣道:“就算不是金大眼的主意,他和這事兒也脫不了關係。陸軒,大人的事兒你就別管了。”
“爸,我都已經多大學畢業了,還算小孩子?金大眼和人聯手做局,一起坑咱們,爲什麼不讓我知道?”
如果是以前,陸哲中懶得多解釋,但經歷了這麼一出,心態多少有些頹然,他陰着臉嘆道:“這事兒,別說沒證據,就是有,也沒用!古玩一行,撿漏那是本事,要是打了眼,帶血的門牙也得往肚裡咽。這是行規”
“那就這麼算了?”陸軒脖子一梗,語聲陡然提高,肚裡一陣憋屈,臉上寫滿了血氣方剛。
“吃一塹,長一智,就當做花錢買個教訓吧。等我身體好了,再琢磨個活計……”
不等老爸說完,陸軒就接口問道:“難道就沒辦法把錢要回來?”
“要回來?古玩這行,全憑眼力,打眼吃藥正常,基本沒有包真包退的事兒。而且元青花都砸了,能退也沒得退。除非,做局讓他鑽進套子,把錢再套回來。”陸哲中雖然自認倒黴,但也是心有不甘。
做局讓金大眼入套?陸軒咧了咧嘴,這法兒不錯,但難度太大了,金大眼那可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貨,又精又滑,給他做局設套,那可不是一般的難。
而且即便是做局,哪那麼容易找合適的東西啊!陸軒不由一陣氣餒,但心頭的憋屈感卻是少了幾分,最起碼,還有撈回來的可能不是?
“行了,你知道這事兒就知道了吧,以後見了金大眼小心着點。跟我說說,他都拿咱們店裡什麼抵債了?抵了多少錢?”陸哲中問道。
提到這件事,陸軒剛剛下去了些的火氣又蹭地冒了起來,連忙把情況大體說了一遍。
陸哲中聽完,眉頭緊蹙,喘息加劇,一隻手緊緊把住了牀沿,顯然是氣得不行。
“哲中,別動氣,身體要緊!”黃曉冉見狀,忙在一旁勸道。
“金大眼這王八蛋,太他媽黑了!”陸哲中史無前例地爆了粗口。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雜碎。”陸軒罵着掏出借條,當陸哲中的面撕了個粉碎,扔進了垃圾簍。
黃曉冉見兒子和老公都火氣騰騰的,急忙勸道:“你們爺倆都別窩火了,咱以後不幹這個了,乾點兒其他的,我跟你爸爸還有退休金,還能找個活幹!你好好上班以後反正也離金大眼這種人打不着交道了,眼不見心不煩,都別生氣了。”
陸軒喘了幾口粗氣,見老爸也氣得不行,急忙勸道:“爸,沒事兒,咱遲早都能討回來。給你看件東西,你肯定就不氣了。”說話間,陸軒從包裡掏出了小盒子,遞給陸哲中。
“什麼東西?”陸哲中仍是氣乎乎的,問了一句後打開盒子。
當看到裡面放着的玉件時,陸哲中的眼睛頓時亮了,心頭的怒氣立即拋到了腦後,一把拿起玉件,翻來覆去看過幾遍,帶着興奮地朝陸軒說道:“這是一件漢代的玉器啊!和田白玉質地,32個字,跳刀遊絲,絕對是一件真品!你從哪得來的?”兒子你知道不知道,“遊絲毛雕”指的是流行於戰漢時期的一種細線紋雕琢技法,其線條形若遊絲,細如毫髮,逶迤婉轉,順暢遒勁,又被稱爲“遊絲刻”或“跳刀”。“遊絲毛雕”技法之雛形見於春秋晚期,但當時線紋之長度及連貫性尚不及戰漢者,主要用來構成矩形綯索紋、網格紋以填補每組單位浮雕圖案間的空白之處。
其特點正如明人高濂在《燕閒清賞箋》中所描述的:“漢人琢磨,妙在雙鉤,碾法宛轉流動,細入秋毫,更無疏密不勻,交接斷續,儼若遊絲白描,毫無滯跡。”
“我在咱們店的一處貨架上看到了一件陰沉木的淨水觀音,姿勢有些怪異,手指向瓶,經常聽您說乾坤藏寶,感覺分量也不太對,所以就想看看,結果底兒能打開,然後就掏出來的這個東西。”陸軒解釋了一遍後,又小聲地說道:“爸,你凝神看看,這玉器上是不是浮動着寶光?肯定價值不菲吧?”
陸哲中有些納悶兒,低頭看了看,“哪有什麼寶光?”
“爸,你不常說寶上生光嗎。這玉器是漢代的吧,也算是寶貝了,難道你聚精會神也看不到玉器上的寶光?”聽到老爸的話,彷彿在自己騙自己的陸軒猛地咯噔了一下,卻慣性般心有不甘心地又問了一句。
“傻小子,寶上生光就是這麼個說法。玉件瓷器,表面細滑,倒是能微微泛光,那也是反光的原因,書畫上你能見到光?這件玉器沒入過土,屬於傳世包漿確實有潤澤的光感,但這又不是夜明珠,怎麼可能發光?更別說什麼寶光了,那都沒影的事兒!”我以前跟你說的所謂寶光,在我們行裡瓷器玉器新老鑑定中經常被提起。現在倒是很少說了,被更多提起的倒是一些紋飾,畫工,燒造工藝等等。
兒子正常寶光有兩個問題,何謂寶光?什麼樣的光澤是寶光?寶光,是瓷器經過時間的洗禮,釉面的結構發生細微的變化,使光線進行反射的一種結果。
那麼,什麼樣的光澤是寶光呢?通常認識的寶光有三種表現,第一,衆所周知的蛤蜊光。蛤蜊光,一般出現在彩瓷釉面上,是一種釉面反鉛的結果,產生的類似貝殼內部折射光線的七彩光澤。這種光澤非常絢麗。第二種,酥油光,酥油光一般在低溫單色釉上出現的較多。這種光澤像是在瓷器釉面上擦了一層油,溫潤不幹燥,明亮而不刺眼。第三種,玻璃光,這種光澤在高溫釉上出現的較多。玻璃光,很難用語言形容,給人的感覺就是很通透,同樣的,光澤也不是刺眼的。
“原來,真的是隻有我自己能看到。”聽了這番話,陸軒心裡徹底接受了能看到寶光的事實。不過,他沒有辯解,這種事兒說出來估計老爸老媽也不信,而且還會擔心,所以,他默默地將自己眼生異變的事兒放進了心底。
就在這時,一名小護士走了進來,“18牀,不是給你說了嗎,已經欠費6000了,怎麼還沒去交費?”
“馬上去,馬上去。”說着,黃魏冉對陸軒說道,“陸軒,那一萬塊取了嗎?趕緊先去交了吧。”
“護士,能晚點兒交嗎?我的銀行卡丟了!”陸軒卻對護士說道。
“最晚明天上午10點!我們每天上午結算,交不了只能讓出牀位。”護士說完,徑直走了出去。
“丟了銀行卡?你怎麼這麼不小心,看着你爸,我抓緊去補辦吧。”黃曉冉有些着急了,銀行卡是她的戶名,必須她去補辦。“媽,先彆着急,剛纔騙她的,您聽我說。”
聽陸軒說完過程,得知二萬塊給了大眼之後,愁雲立即上了黃魏冉的臉。
“有了這件玉器,二萬塊錢算什麼!”陸哲中突然笑着說道。
“這指肚大小的玉,能值二萬塊錢?”黃曉冉瞪大了雙眼。
“你太小看這件玉器了,你看這上面一共刻了32個字是微雕,一萬連一個字也買不來!”陸哲中道,“現在家裡急等用錢,這樣,陸軒你拿着這件玉器,跑一趟溱潼,到華寶齋去找錢老闆,你喊他叔就成,他一準兒會收!”
“好,爸,賣多少錢?”陸軒問道。
“這件微微泛青,白度達不到一級,玉質也略有棉紋,但是勝在保存完好。這樣吧,錢老闆曾經幫襯過我,先讓他看着給,咱們保底50萬。”陸哲中原本臉上的陰霾已經一掃而空,紅光涌上了臉龐,有了這筆錢,慢慢倒騰幾年也許還能東山再起。黃曉冉也高興起來,立即催促陸軒快點兒走。
“好!”陸軒把玉器裝進盒子,喊了滴滴就去了溱潼。
當天不是週末,加上天兒太熱,街上的大部分鋪子,這時候已經關門了,所幸,華寶齋還開着。老闆錢榮華在長三角這一塊古玉字畫鑑賞方面也算是一個大家了。
“你好,想看點兒什麼?”華寶齋裡開着空調,涼爽得很,一個年輕的夥計走上前來問道。櫃檯後面靠裡位置,一名身着寶藍色T恤的中年男子正坐在茶桌前泡茶,留着打了髮膠的大背頭,襯得國字臉更顯方正,劍眉星目,面色紅潤,可算是儀表堂堂。
“我找錢老闆。”陸軒對夥計說道。
“噢?我就是,小兄弟有何見教?”中年男子站起身來,走到了櫃檯邊。
“錢叔好。我叫陸軒,是我爸陸哲中讓我來的。”陸軒微微一笑。
“你就是陸軒啊,經常聽你爸提起你,小夥子挺帥!工作還好吧”錢榮華立即把陸軒讓到了裡面,拿出一隻茶杯,“來,嚐嚐我剛沏的觀音王。”
謝謝錢叔關心工作還可以,陸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香氣直沁心脾,不由精神一振。放下茶杯,陸軒從包裡拿出了小盒。
“看來,你爸是讓你給我送寶來了?”錢榮華爽朗一笑,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嗯,錢叔,您先看看吧。”陸軒把小盒拿出來,放到了桌上。
打開盒子,陸軒就注意到錢榮華的眼神起了變化。拿起這件小小的玉器,錢榮華仔細審視起來。屋裡的光線一般,錢榮華隨手從旁邊的桌子上拿起了一個強光手電,對着玉器豎面上的文字照了起來。
“跳刀遊絲,妙啊。”錢榮華問道:“陸軒,這樣少見的傳世品,你爸從哪裡得來的?”
“呃,我爸收藏很久了,要不是缺錢,也不讓我拿出來了。”陸軒回答道,頓了頓,又加了一句:“我爸說讓您開價。”
古玩街上,傳言極快,陸哲中的事兒,錢榮華自然是知道了。古玩一行,打眼,如同吃飯喝水一般正常,吃虧上當者,往往是打掉門牙往肚子裡咽,但陸哲中這事,想捂也捂不住,錢榮華心裡跟明鏡兒似的,以陸哲中的人品,斷然是不會故意賣假貨的。
“好東西啊!”錢榮華嘆道。
按說,喝彩是閒人,褒貶真買家。但是,一來,這件玉器確實不錯,二來,陸軒在錢榮華眼裡還是個孩子,再加上陸哲中現在這個境況,所以錢榮華就沒有掩飾。
“既然你爸讓我開價,我也不能太寒磣不是。這樣吧,如果白度夠了,又沒有棉,這件開價一百萬也不爲過,但是玉器就是這樣,品質差一點兒,價格差很多,我出個吉利數,60萬,你看行不行?”錢榮華說道。
“錢叔,我爸說了,讓您開價兒,您開多少就是多少。”陸軒心想,既然開過了保底數,那就乾脆點兒。
“小滑頭,我出這個數,肯定高過你爸說的底價了吧?這東西行情價,也就是50幾個數。”說到這裡,錢榮華頓了頓,呷了口茶,道:“你爸的事我也聽說了,大家都在這條街上刨食,所以我也不壓你價,多出的幾個數,也是爲了等你爸東山再起的時候,也好多點兒本錢。”
陸軒聽得一陣心暖,急忙感謝道:“多謝錢叔。”
“這東西我就收下了,告訴我卡號,我這就給你轉賬。”錢榮華哈哈一笑,將玉器收進小盒,小心放了起來。
陸軒告訴了錢榮華卡號,錢榮華在店裡的手機上操作着轉了賬。
就在這個時候,吱呀一聲,華寶齋的門又被推開了。進來的是一個小夥子,黑色的短袖T恤,略顯短的西褲,黑紅的臉膛,看起來很是憨厚,身上揹着一個黑色的雙肩包。
夥計上前,還沒開口,就聽年輕男子問道:“老闆,你們這裡收古董嗎?”
“可以,先看看東西吧。”錢榮華剛拿下玉器,心情顯然十分之好,絲毫沒有在意小夥子土裡土氣的打扮,直接說道。
小夥子把雙肩包放到櫃檯上,拿出被厚厚的報紙包着的一件東西。小心地扒開報紙,一件黃褐綠三色的瓷壺出現在陸軒眼前。
“咦?”陸軒集中精神盯着那瓷壺看了看,發現壺的上方,居然也飄出了一片寶光,不過和玉器上飄動的深黃色寶光不同,這片寶光是深紅色的,厚度倒是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