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舍雞租住的旅店附近,有一家還算不錯的陝西面館,據當地人說,這裡的羊肉泡饃很有味道。[燃^文^書庫][www].[774][buy].[com]
喝酒是大人的事,管家鄭德林帶着高仙芝先離開了,高舍雞和李嗣業相攜而入。
本來,高舍雞很感謝李嗣業的出手相助,打算請他吃一頓好的,然而,李嗣業堅持家鄉的味道,一定要吃家鄉的羊肉泡饃。
高舍雞處事老道,知道這是李嗣業爲他省錢。所謂主隨客便,高舍雞隻好請李嗣業來到剛剛看到的陝西面館。
坐在榻上,高舍雞和李嗣業論了年庚。李嗣業年齡十**歲,整整和高舍雞差了一半的年紀,只比高仙芝大了幾歲。這麼懸殊的年齡,稱兄道弟就有些過了,因此,二人以叔侄相稱。
麪館很冷清,只有很少的客人,廚師的動作麻溜,很快收拾了幾樣潔淨清爽的飯菜上來。
酒是最好的媒介,幾杯黃酒下肚,平時兩個話不多的人打開了話匣子。
高舍雞從李嗣業口中知道,他是陝西長安人氏,家住京兆高陵。李家祖輩世代務農,家境說不上寬裕,因爲長安人多地少,他的飯量又大,地裡打上的糧食,交了租賦,根本就無法餵飽他的肚子。無奈之下,他只得報名參軍,被分到了西域。
李嗣業來到太原有幾天了,因爲他的飯量大,路上帶的盤纏不夠,在太原等待其他從各地趕來伴當的時候,準備到附近的集市打幾天零工,一不留神就碰上了楊釗耍威風。他看到不公平,於是在千鈞一髮的關頭,擡腿踢飛了楊釗,救了高仙芝一命。
高舍雞在路上了解了兒子惹禍的緣由,心裡沒覺得生氣,反倒覺得高興,一個註定要成爲男子漢的人,沒有火氣還了得!但是,楊釗的囂張,勾起了他心中的擔憂。
高舍雞嘆息道:“夫人一門,沒有兄妹之義,想來讓人寒心。仙芝年紀幼小,不知道這裡的厲害。現在得罪了楊釗那廝,不知道以後如何!”
李嗣業安慰道:“高叔不必擔心,嗣業暫時還要停留幾日。如果楊釗那廝前來攪鬧,不管是多少人,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觀的,打他個落花流水又有何難!”
高舍雞是高句麗貴族出身,很清楚權力的狠毒和無情,於是搖搖頭,說道:“賢侄哪裡知道,楊釗如果用強,我雖然無能,早年練了拳腳,十幾個大漢也不在話下。怕就怕楊釗勞動官府,高家在此地沒有依靠,全家都完了。”
李嗣業聞言不語,他作爲唐朝的子民,見慣了當官的威風,深知“民不與官鬥”的道理。高舍雞說得很實在,高家確實“攤上事兒了,而且是攤上大事兒了!”
雖然高家的事兒牽連到李嗣業,但他並不擔心自己的處境。他是應徵入伍的軍漢,只要沿途不鬧出殺傷人命的大事,官府不會把自己怎麼樣的。
李嗣業陪着高舍雞喝開了悶酒,一時間,氣氛變得壓抑。
忽然,李嗣業想起了什麼,說道:“高叔,聽說吐蕃在隴右進犯,歸附朝廷的突厥軍隊戰敗,皇上震怒,在天下徵召勇士參戰,編爲北衙禁軍。一旦高叔報名從軍,就是天子的禁兵,沒有任何人敢對高家動手了。”
高舍雞聞言,內心一動,自己千里迢迢的到太原投奔孃家兄弟,沒想到夫人家的親戚如此無情,讓高家陷入了絕地。現在,有了一個翻身的機會,確實不應該放過。
高舍雞說道:“賢侄說的是,我本是安東都護府的騎兵裨將,在馬上打了十幾年的仗。新羅佔有高句麗故地,安東都護府解散,無奈之下,只得到太原投奔孃家親人。我的軍職還在,如果投軍,應該是可以的。”
李嗣業聞言大喜,興奮地說道:“朝廷爲了方便各地壯士從軍,在各地設立了募兵處。高叔既然要從軍,就應該在太原都督府記名開了文書,然後到隴右報名。到了隴右軍隊,高叔曾經帶過兵,應該能夠統領一支軍馬的。高叔領兵作戰抗擊吐蕃,嗣業願爲前鋒。”
李嗣業說得像真事兒一般,好像他就是管幹部任命的領導。不過,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沒有誰不願意聽奉承話的。要不咋說,“溜鬚總比罵人強呢!
果然,高舍雞聽了很高興,立刻和李嗣業擊掌,約定明日一早,就到太原都督府報名恢復軍職。
第二天一早,吃過了早飯,高舍雞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出了旅店的門,在路上見到了李嗣業,來到了太原都督府。
太原都督府是太原城最高軍政機關,按照中國歷史上的潛規則,自然是整個城市的最高、最好的建築。
雖然高舍雞是高句麗貴族出身,但他還是對這個龐大的建築羣落而吃驚。
李嗣業雖然家境貧寒,但他生活在天子腳下,見慣了長安的繁華,對太原都督府反倒是不屑一顧。
李嗣業打聽了站崗的軍士,領着高舍雞來到了都督府外圍的一排青灰色的瓦房,這裡是北衙禁軍的報名應募之處。
唐朝的主要敵人,主要來自西南和西北的吐蕃,以及北方的突厥。遙遠的北方,是死亡率最高的地方,因此,壯士主動從軍,一般都是分配到這兩個地方。而應徵入伍的,分爲府兵和折衝,分配的方向就不一定了。
太原城集中了數百名趕赴西域的新兵,太原都督府正在擔心這些新兵在路上無人管束。高舍雞因爲有過軍職,馬上被任命爲旅帥,帶領新兵,剋期奔赴隴右。
按照唐朝軍制,低級軍官依次爲校尉、旅帥、隊正、火長,一級管一級的。
旅帥相當於現在營連一級的低級軍官,大約管轄百人以上。
高舍雞烏雞變鳳凰,一日之間,身份發生了逆轉,成爲了唐軍精銳部隊的低級軍官。
現在,高舍雞的身份安頓下來了,他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趕快回家,找一處宅子,將家屬安頓下來。
辦完了一切手續,都已經到了中午,高舍雞在李嗣業的陪同下,急急忙忙趕回了旅店。
旅店還有一箭之遙,高舍雞就聽到遠處傳來了叫罵聲。
高舍雞隱約聽到,似乎有夫人李氏的哭聲。
高舍雞腦袋“翁”的一聲,腦袋當時就大了一圈,急了,也顧不得和李嗣業打招呼,立刻奔跑起來,向着租住的旅店奔去。
李嗣業也聽到了哭聲和叫罵聲,聯想到昨天楊釗的叫囂,知道高家攤上事兒了。於是,義無返顧的緊緊跟着高舍雞。
果然像李嗣業猜測的那樣,十來個如狼似虎的軍兵在旅店門前吆喝着要捉拿高仙芝,而李氏拼命地護着兒子,不讓軍兵們抓人。
高舍雞奔上前去,一眼就看到楊釗那廝在門前抱着肩膀冷笑。
高舍雞恨不得上前揍楊釗這廝一頓,但他忍了,走上前去,對着一個嗓門最高的軍兵說道:“軍爺,我是高仙芝的父親高舍雞,孩子還小,承受不住這麼嚇唬,有什麼事兒,都對我說吧。”
這個軍兵是這一夥人的頭兒,他斜睨着高舍雞,嬉皮笑臉的說道:“挺大的老爺們兒,做什麼雞呀!一看就教不出什麼好孩子,怪不得你兒子強橫霸道。”
高舍雞爲人勇悍,雖然落魄了,但也沒受過這樣的侮辱,聞聽此言,一股怒氣“騰”地一聲涌起,幾乎壓抑不住,揮手就要給這傢伙一個耳光。然而,他深知人在矮牆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於是,強壓住內心的火氣,客氣的說道:“軍爺,小孩子不懂事,我回去一定嚴加管教,就不勞動您的大駕了。”
這個軍兵很不滿高舍雞的有眼無珠,惡狠狠的罵道:“什麼軍爺,老子是火長,你應該叫火長老爺。你的兒子犯了法,我要把他帶走,還要治你一個教子無方的罪。”
高舍雞真的火了,心裡暗罵,火長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管着十個人麼!不過,他努力地壓制着自己的憤怒,手指緊扣,骨節發出了一陣響動。
火長看出了高舍雞的憤怒,有些害怕了,不由得後退了一步,緊緊握住了刀柄,虛張聲勢的嚇唬道:“咋着,你要打人嗎?”
李嗣業在一旁看得明白,跨前一步說道:“大膽的軍兵,你們可知,高舍雞大人是大唐北衙禁軍旅帥,以小犯上,你們可知軍法無情?”
火長吃了一驚,期期艾艾的問道:“你們不是投親靠友的麼,咋成了旅帥?”
李嗣業喝道:“高舍雞大人是安東都護府的裨將,安東都護府解散,奉命加入禁軍,你們見了長官,還敢放肆麼?”
按照大唐律令,從軍殺敵的將士,其家屬是受到優待的,如果沒有大罪,一般是訓誡了事。何況,高仙芝本來就沒犯法,這些人能來到這裡,就是受不住楊釗的面子,跑來嚇唬人的,捎帶着敲一筆竹槓。如果他們真的想抓人,李氏怎麼能攔得住。
火長不敢囂張了,但就這麼灰溜溜的走了沒面子,於是咕噥說道:“空口無憑,你們不是蒙人吧?”
高舍雞爲人機警,已經看出來什長的膽怯,但他沒摸清楚火長爲什麼心虛,因此一言不發,將軍令亮了出來。
火長一看,知道今天有麻煩了,不說話了,告一聲“得罪”,扭頭就走。
李嗣業大喝一聲,毫不客氣的罵道:“你們是什麼混蛋軍士,就這麼走了嗎?”
李嗣業體態威猛,不怒自威,一生氣就更嚇人。這些軍士害怕了,不得不對着高舍雞行了一個軍禮,然後一窩蜂的跑了,頭都不敢回一下。
楊釗說盡了大話,以都知兵馬指揮使的小舅子自居,但他的姐夫認爲這個小舅子混蛋,很看不上他,也不管他的事。他不敢去找姐夫幫忙,只能央求軍隊中的朋友,幫他來嚇唬高家。沒想到假李鬼碰到了真李逵,穿幫了。看着這一切,也覺得沒面子,混到圍觀的人羣中溜了。
不過,所謂無心插柳柳成蔭。楊釗的惡作劇,成就了高家的威名,也讓這些天南海北的英雄聚集在一起,演繹了英雄的故事,讓中國歷史多了一份光彩,至今讓人熱血澎湃,恨不得拎着菜刀到阿姆河轉一圈。
高舍雞看到一場大禍消弭於無形,心情很高興,熱情的拉着李嗣業,請他進去喝茶。
李嗣業知道高舍雞要搬家,房子還沒有着落,有得忙的,哪有功夫扯閒篇照顧自己,因此謙恭地說道:“不敢,嗣業也要回去準備。後日再來,和高叔會和,一起出發。”
高舍雞豪邁的說道:“好,賢侄!我這就安頓了家屬,後日一早出發,到隴右撒着歡兒的幹,殺盡吐蕃韃子,爲國家建功立業,爲祖先贏得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