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錦江魚館的二層雅座,鮮于仲通站在古色古香的圍欄前,極目遠眺。[燃^文^書庫][www].[774][buy].[com]
在清婉的光影下——成都在入秋之後,因爲盆地的聚攏效應,一直籠罩在茫無際涯的霧靄之下。這樣沉悶的時光很漫長,只有到了第二年的春季,才能見到太陽的影子——要不怎麼說,成都姑娘的皮膚都好呢!
然而,缺少了陽光的眷顧,依然無法消除錦官城的美麗。
三國時期,蜀漢在成都置錦官,以集中織錦工匠,管理織錦而得名,在歷史上這裡是蜀錦的主要產地與集散中心。杜甫曾有詩云:“曉看紅溼處,花重錦官城。”
錦江在魚館下的石階蜿蜒而過,一泓清水蜿蜒到天際。一羣年輕的浣紗女在清水中盪滌着蜀錦,在那一刻,江水被絞碎了,留下一陣陣漣漪。
遠處的沙洲綠影婆娑,一羣羣白鷺在綠色中起伏飄飛,讓空氣中有了一絲溫柔浪漫的味道。
漁舟盪漾在大江的深處,漁人的大網灑向了寬闊的江面,隨着魚躍人歡,白鷺向雲彩一樣飄過來。
此情此景,美不勝收,鮮于仲通詩興大發,本待寫一首詩,讚美幾句佛祖的天賜美景。他是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寫詩是分內之事,應該是手到擒來,但他隨即意興索然了。
鮮于仲通,似乎是鮮卑的名字,但他是如假包換的漢人。據考證,鮮于氏起源於商紂王的叔叔箕子。
箕子,名胥餘,是著名的紂王的叔父,就是封神榜裡的那個昏君。胥餘官至太師,封於箕(今山西太谷、榆社一帶),因此被後人稱爲箕子。作爲中華第一哲人,在商周政權交替與歷史大動盪的時代中,因其道之不得行,其志之不得遂,“違衰殷之運,走之朝鮮”,在那片蠻荒的土地上建立了國家,這也是“箕子朝鮮”的由來。其流風遺韻,至今猶存。
鮮于仲通應該是在箕子東遷時留下的後代,居住在漁陽,也就是幽州人士。但他離開故鄉頗久了,全家入川,寄籍在新政(今四川東北部)。
在四川這塊土地上,鮮于仲通獲得了人生的發展機遇,在得到進士及第的同時,家族事業蓬勃發展,成爲了富甲一方的大土豪。
不過,有錢人也有有錢人的難處,鮮于仲通也是如此。他家的產業就是爲軍隊製作軍服和一應器具,獲得了巨大利益。然而,隨着原來節度使府的採訪支使告老還家,新的採訪支使上任,一切都變了。
採訪支使是採訪使的副手,相當於現在的紀檢委書記,只管紀律,沒有具體的業務。然而,這個職務權力如此巨大,想幹什麼,沒有人擋得住。
劍南節度使府的新任採訪支使黃江來自本地,家裡也是有錢人,他的家族打算承接這個有着巨大利潤空間的生意,因此,就處處刁難鮮于仲通,讓他知難而退。
鮮于仲通無奈,委託了劍南節度使府的推官老吳出面,今天在錦江魚館擺了一桌酒席,就是爲了宴請劍南節度使府的採訪支使黃江,準備在酒酣耳熱之際,送他一個股份。
誰想到,酒宴擺上了,不僅黃江沒到,中間牽線搭橋的推官老吳也不見了蹤影。
在這樣的情況下,鮮于仲通能有心情吟詩作對,那豈不是見鬼了麼!
鮮于仲通看着漸漸變涼了的酒菜發愁,他招來了管家鮮于嶺,讓他趕快到軍營打探,無論如何要推官老吳把黃江拉來。
管家鮮于嶺去的時候不短了,酒菜徹底涼了。鮮于仲通嘆了一口氣,讓店小二將老闆張虔陀叫來,他有幾句話要交代。
店小二爲難地說道:“先生,我家掌櫃正在應付一個難纏的客人,您還得等一等。”
鮮于仲通很奇怪,這個魚館的房子是自己家的產業,租給了張虔陀做生意。自己是東家,沒有誰比自己更難纏的了,怎麼張虔陀竟然將自己涼在這裡。
鮮于仲通一半生氣,一半好奇,說道:“你們當家的在哪兒?”
店小二嘆了一口氣,說道:“就在樓下。”
鮮于仲通站起來說道:“我下去看看去。”
店小二慌忙阻止道:“先生,樓下的客人是一個無賴,您不要下去了,當心惹出麻煩。”
店小二如此說,就更激起了鮮于仲通的好奇心,於是淡然一笑,說道:“成都是有王法的地方,哪有好人怕無賴的道理,我下去無妨。”
正在這時,管家鮮于嶺回來了,附在鮮于仲通的耳邊說道:“黃江那廝不見,老吳不知躲哪兒去了。”
鮮于仲通明白了,這是黃江明擺着要和自己放對了,自然不能見面,免得太熟絡沒法撕破臉。而推官老吳拿了自己的錢,事兒沒辦明白,不好意思見自己,躲了。
鮮于仲通長嘆了一口氣,說道:“既如此,那就算了吧。”說着,推開了珠簾,穿過長長的雕花長廊,走下了樓梯。
來到了魚館的大堂,鮮于仲通聽到有一個漢子在吵鬧怒罵。
鮮于仲通舉目一看,暗暗喝彩,好一條壯漢,長身玉立,身材頎長,身上的肌肉塊塊隆起,顯得孔武有力。不僅如此,這個人的相貌太英俊了,高鼻遠目,白淨的臉膛,器宇軒昂。
此刻,這個漢子將長袍的下襬椰到腰帶裡,一隻腳踩在了圓凳上,正在指着張虔陀的鼻子破口大罵。
張虔陀滿臉羞紅,竟然被罵的一言不發。
鮮于仲通更覺得奇怪了,張虔陀是一個典型的地痞無賴,平時都是看到他欺負人,今天竟然讓別人弄得啞口無言,這也是很難看到的風景了。
人就是這樣,一旦有了好奇心,那就一定要整個明白。鮮于仲通按捺不住好奇,上前說道:“這位壯士,緣何爭吵,不知可否告訴在下?”
這個壯漢斜眼一看,看到鮮于仲通衣着光鮮,滿身綾羅綢緞,知道這是一個有功名的有錢人。於是,將踩在圓凳上的腿放下,拱手施禮道:“先生有所不知,小人是城裡的軍漢。此前賭博,張虔陀這廝欠我幾十吊銀錢,竟然不還。我屆滿要回家度日,今日討要,他竟然不給。你給評評理,有這樣的嗎?”
鮮于仲通樂了,看着張虔陀說道:“這位壯士說得是也不是?張虔陀,我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不喜歡別人說假話。”
鮮于仲通是東家,自己的衣食父母,張虔陀無賴透頂,可也惹不起東家,於是苦瓜着臉,小聲說道:“是,確實如此。不過,小人不還錢也有道理,這廝動起拳腳,將小人打得夠嗆,好多日子爬不起來。”
鮮于仲通吃了一驚,張虔陀功夫不錯,打仗向來不吃虧,竟然讓這個壯漢打得一敗塗地,這可是一件出奇的事了。怪不得不吭聲,這廝打又打不過,又不佔着理兒,只能啞口無言了。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對這個人刮目相看,說道:“這位壯士,還沒有請教高名,如果不見外,請告知如何?”
鮮于仲通談吐不俗,張虔陀又是如此懼怕,這個人不由得更加尊重,於是連聲說道:“不敢,小人是卸職的新都尉楊釗是也。”
鮮于仲通早就聽說江湖上有這麼一個爛人,今日一見,竟然和傳說中的不一樣,因此,內心頗感興趣,說道:“請問,楊壯士,張虔陀欠你多少銀子?”
“不多,三十幾吊而已。”楊釗落寞的說道。
張虔陀一疊連聲的叫苦,抱怨的說道:“哪有那麼許多,你打得我起不來牀,我治病還花了二十幾吊,難道不應該頂了?”
鮮于仲通明白了,原來兩個人就是爲了這些錢爭執不休,於是,他的眼珠兒一轉,說道:“自古以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欠人銀錢,不還捱揍是天理,哪有抹了的道理。這樣吧,張虔陀手頭不寬裕,他的債我來還。”
楊釗聞言大喜過望,立刻一個長揖,謝過了鮮于仲通。
鮮于仲通忘記了被黃江擺了一道的不愉快,殷勤的說道:“既如此,樓上有現成的酒席,我們到樓上小酌如何?”
楊釗吵鬧了很長時間,早就餓了,因此一拱手說道:“先生在困頓中幫助了在下,在下應該謝謝先生,這頓酒席就由我來請。”
鮮于仲通哈哈大笑,說道:“快人快語,真乃大丈夫也!好,既然楊壯士如此說,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在東家面前,張虔陀不敢再小氣,咬着牙說道:“哪裡,小人是主人,哪有到了小人這裡別人花錢的道理,今天的酒菜自然小人來請。”
鮮于仲通綻顏一笑,覺得張虔陀總算懂了一點兒事,於是伸手請楊釗上樓,回頭對張虔陀說道:“所謂不打不成交,你也上來吧,大家一起喝幾杯。”
張虔陀受寵若驚,一疊聲的說:“叨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