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時分,下玄月孤零零的懸掛在冬季夜晚的天宇上,顯得異常的清冷。
踏着積雪,阿拉木機率領着不足3000人的殘餘軍隊,從阿姆河的上游迂迴到拓枝城的南側。
石國的軍隊經過了一輪致命的打擊,軍心極度衰落,如果不是因爲拓枝城內有他們的父母兄弟,這一支殘軍根本就沒有膽量敢於來到這裡。
不過,來到拓枝城下,阿拉木機王子現在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因爲他看到了機會。
經過了數日血戰,攻守雙方都疲倦到了極點,拓枝城內外的爭奪告一段落。在夜幕之中,興都庫什山脈陷入了寂靜之中。
藉着夜幕的掩護,阿拉木機親自帶着殘餘軍隊,拉着馬繮繩,偃旗息鼓,悄悄的接近了唐軍的大營。
唐軍大營火光點點,梆子聲聲,警戒哨隊的口令聲此起彼伏。
阿拉木機王子率領軍隊悄悄行進,已經抵近了唐軍的前沿,甚至唐軍哨兵的眉‘毛’都清晰可見。
正在阿拉木機向唐軍大營靠的越來越近的時刻,唐軍哨兵發現了這一隊暗夜之中出現的敵人,一聲淒厲的呼喊,吊斗上發出了一陣緊似一陣的鑼聲。
鑼聲在暗夜之中異常響亮,寂靜的唐軍大營驚醒了,將士們從帳篷中慌‘亂’的衝出,人喊馬嘶,頓時‘亂’作一團。
阿拉木機飛身上馬,‘抽’出了阿拉伯寶刀,一聲大呼,石國將士紛紛上馬,揮舞着大刀,冒死突擊包圍拓枝城的唐軍大營。
領導的戰鬥意志決定了這一支軍隊是否有戰鬥力。在阿拉木機瘋狂的鼓動下,石國騎兵瘋了一樣闖進了唐軍的陣營。
唐軍在睡夢中被驚醒,在石**隊的冒死突擊之下,貌似強大的唐軍不堪一擊。唐軍像‘潮’水一樣退去,向兩側逃跑,包圍圈迅速被撕開了一個缺口。
唐軍雜‘亂’無章的東奔西逃,阿拉木機內心慨嘆,如果自己手中有一萬軍馬,足可以擊敗唐軍,解了拓枝城之圍,然後揮師滅了高仙芝這廝,包了血海深仇,進而拿下整個安西。然而,這是一個好大的畫餅,當不得真的,想想也就算了。
阿拉木機很清楚,唐軍的‘混’‘亂’是暫時的,畢竟,安西唐軍的戰鬥力是有目共睹的,如果糾纏下去,自己的軍隊的命運可想而知。孔子文學網
拓枝城城下的戰鬥,驚醒了拓枝城的守軍。
守軍馬上明白了這是盼望已久的援軍到達了,頓時人心大振,歡呼着打開城‘門’,放下了吊橋。
唐軍的‘混’‘亂’漸漸平息了,在不遠處重新集結。阿拉木機王子無心擴大戰果,邊打邊撤,率領他的殘軍進入了拓枝城。
暗夜之中,拓枝城的大‘門’沉重的合上了,唐軍追擊的腳步被關到城外,阿拉木機回到了久違的王宮。
阿拉木機王子回到了城中,城中的軍民由此感到了放心,剛剛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唐軍就開始猛烈地攻城。
人生沒有彩排,只有直播,最爲恐怖的時刻到了。
高仙芝達到了將所有的敵人關到一個籠子裡的目的,因此準備進攻了。他目光冷淡地望着這座負隅頑抗的城池,輕輕一揮手,下達了最後的攻擊命令。
隨着一陣低沉的戰鼓聲擂響,唐軍的大營中緩緩駛出一座座龐然大物,這是西域唐軍中標準配置使用的拋石機。
100多具拋石機緊緊圍困了拓枝城的各個方向,彷彿是毒蛇叢林,噴吐着死亡的信息,圍困了垂死的城市。
隨着唐軍的戰鼓聲變得緊促,拋石機同一動作,搖把滾動,絞盤的發條上緊,開始了恐怖的‘射’擊。
幾百斤的巨石劃過天空,呼嘯着撕裂了空氣,砸得城牆轟然倒塌,燃燒的火球濃煙滾滾,落進了城中的民居、商店。
一輪轟擊過後,又一輪更恐怖的轟炸開始了,拋石機拋‘射’了點燃的油瓶,狠狠地砸進了拓枝城。
死亡在這一刻籠罩了潔淨的天空,巨大的火球在城牆上,以及城市的各個角落滾動着,大火熊熊燃燒。在那一刻,拓枝城跌落進死亡的深淵,不計其數的燒焦的屍體,被斬斷的人頭,訴說着戰鬥的恐怖。
漸漸地,城上的反抗停止了,無數石國士兵跪了下來,無助的看着滿天飛舞的巨大石塊和飛舞的火球。
石國國王莫賀咄吐屯知道大勢已去,命令兒子阿拉木機,大聲道:“你快走,順着密道逃出拓枝城,逃到怛邏斯城去,請求大食軍隊出兵,重建石國。”
年輕的阿拉木機堅定地拔出了彎刀,義無反顧的說道:“這是我的土地,我要和拓枝城共存亡!”
石國國王莫賀咄吐屯勃然大怒,一拳將兒子打了一個趔趄,怒吼道:“你是石國王朝最後的王族,你死了,石國王朝就此絕滅。爲了國家,你快走!”
“轟隆!”一聲悶響,這是王宮被拋石機擊中了,拓枝城天崩地裂般地晃動了。大火在眼前燃燒,石國國王莫賀咄吐屯眼睛都急紅了,幾乎帶着哭腔懇求道:“你還不走嗎?”
阿拉木機眼中迸‘射’出一種在生死之間抉擇的悲痛,猛然轉身,向城中飛奔而去。
雖然離開了王宮,但阿拉木機沒有逃跑,儘管他有1000個理由逃走,但他有一個理由不走,就是因爲他是王子。他沒有去密道,而是來到了城牆,鼓動將士們英勇抗擊。
阿拉木機王子的英勇鼓舞了士氣,石國殘餘的軍隊,再一次勇敢起來,頑強的抗擊着唐軍的瘋狂衝鋒。
戰鬥進行了幾個晝夜,天氣在一天一天變得寒冷。貝加爾湖的冷空氣橫掃了天山南北,興都庫什山脈地區冷氣森森,一口痰吐出去,還沒落地就摔成了幾瓣兒。
寒冷的空氣滴水成冰,人的血液似乎變得粘稠了,行動變得很麻木,但這依然沒有降低唐軍砍人的熱情。在寒冷的空氣中,唐軍瘋狂的攻擊了10餘日,拋石機猛烈的火力摧毀了城牆,拓枝城百孔千瘡,形成了一個又一個巨大的缺口。
高仙芝滿意的看着這一切,在他的眼裡,拓枝城是一個即將成熟的核桃,將自動滾進他的口袋。
高仙芝下令,休戰一天,明日攻城。
高仙芝如此自信,因爲他已經掌握了完全的主動,拓枝城就是一個待宰的豬,什麼時候動手,就是在一念之間。
第二天一早,薄霧籠罩着大地,陌刀軍集結待命,高仙芝親自騎着戰馬來到了前沿陣地。
在距離拓枝城一箭地的距離內,唐軍將士整齊的列好了攻擊隊形,等待着將領的一聲令下。
高仙芝跳下了戰馬,親自站在了戰鼓的前面,脫下了甲冑,從鼓手的手中接過了鼓槌。
高仙芝舉起了鼓槌,將士們拔出了鋒利的大刀,等待着戰鼓聲響起。然而,高仙芝舉起的鼓槌懸在了空中,沒有落下。
高仙芝的目光變得‘迷’惘,因爲他看到了他無法相信的情景。
在初升的陽光照耀下,薄霧漸漸散去,拓枝城從薄霧中顯‘露’了出來。僅僅是過了一夜的功夫,拓枝城神奇的煥發了青‘春’,殘缺的缺口不復存在,整個城市白光耀眼,顯得異常的堅固。
不僅高仙芝的目光變得‘迷’茫,他手下的將士們也被這一幕震驚了,他們無一例外的展現了驚詫,然後又將目光投向了他們的主帥。
高仙芝頹然的放下了鼓槌,站在大鼓前一動不動。
高仙芝生活在寒冷的北方,他在一瞬間就明白了,這是拓枝城的守軍將碎泥塊堆積在城牆的缺口,然後傾倒井水。寒冷的空氣幫了敵人的忙,井水瞬間冰凍,城牆再一次牢固。
高仙芝很清楚,冰的硬度很高,而且城牆覆蓋了一層冰,光滑堅硬,根本無法攀爬。現在的唯一辦法,就是儘快的打開一個缺口,連續攻擊,不給敵人喘息的機會。
高仙芝放棄了突擊的念頭,命令擔任突擊隊的陌刀軍後撤,拋石機繼續進攻,務必轟塌拓枝城的城牆。
拋石機猛烈的轟擊着,大大小小的石塊雨點般的傾瀉在拓枝城的城牆上。然而,這一次,高仙芝失望了。磨盤般的巨石擊中了城牆,預期中的崩塌沒有出現,只是造成了很小的損壞。隨即,守軍的一桶桶水澆下,城牆迅速得到了修補。
唐軍無奈,將石塊換成了硝石和瀝青。拋石機猛烈的喘息,一團團火球飛舞着劃過了空氣,躍上了城頭。瀝青和硝石遇到撞擊而破碎,烈火熊熊,炙烤着城牆,堅冰因此而融化。然而,守軍也知道城破的後果是什麼,冒着滾滾的濃煙蜂擁而上,用‘潮’溼的棉被捂住了火球。
拋石機連續不斷地轟擊,以至於牽引的繩索都不堪重負,很快的折斷了。在這種情況下,唐軍筋疲力盡,發‘射’巨石的節奏逐漸慢了下去。
經過了數日轟擊,拓枝城巋然屹立,沒有崩塌的跡象,而高仙芝的軍隊筋疲力盡,發‘射’的石料用盡了,硝石和瀝青‘蕩’然無存。
沒有了打人的傢伙,高仙芝氣餒了,只好命令軍隊停止攻城,將拓枝城包圍的鐵桶一般。然後派出遊騎,到拔汗那國和龜茲調取援兵和攻城物資。
高仙芝無比落寞,這是他十幾年軍事生涯中的第一次失敗,而他不得不接受這個令人沮喪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