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見和二孃姿容秀美,雖然家道敗落,豪華些的釵飾也全都當掉,衣物也是昔日八成新的錦服。這二孃本是周家嫡長女,雖是商女,但氣度自是與小縣人物不同;再觀雪見,年紀尚幼,卻豔麗無雙,眉眼處天然嫵媚誘人,即便丫環打扮,卻惹人注目不已。
雪見21世紀一穿越人世,自然是無懼衆人眼光,二孃面嫩心中暗悔,但面上依然淡定自如。
自從這兩位美女落座後,茶樓的客人就基本上沒有出去的,周圍桌上的人爲了方便多看幾眼美女,紛紛多要茶點,茶博士也是明白人,雖然那兩位小姑娘並沒有多要什麼,他還是主動的給送過去兩碟小點心。
二孃也只是淡淡的點了下頭,雪見卻是起身行禮,並甜甜一笑道謝,茶博士被那豔色一恍,差點失態。心中暗道,這般人物,必定不是凡夫俗子,不定是哪個大戶的下人,難保不是年底回老家過年的某位大人的家眷呢,於是更加小心殷勤,絲毫不肯怠慢。
雪見和二孃哪裡知道這老來精是如此心思,兩個人還在發愁魚的銷路。
足足有一個時辰的功夫,杜海纔回來,看他輕輕放下背蔞,二人才放下心來。
雪見趕緊招呼茶博士再上熱茶,一面對杜海說:“海叔想必餓了,先吃些點心熱茶,暖暖胃吧。”
杜海哪裡肯依,只是略喝了口茶,才把經過細細的說與二人。原來他竟是一家一家的全部走訪過,然後比了又比,才決定了兩家去談價格,最後五斤左右的以一百五十文錢售出,十斤斤左右的以二百文錢售出,七八斤左右的一百八十文左右不等。總之是共賺得五兩五錢銀子,並且有一家甚至暗示杜海,如果下次把魚全部給他們,價格還可以再商量。
雪見和二孃待杜海喝罷茶,又逼着他吃過些點心,在茶博士再三的拒絕後仍然付了銀子,這才走了出來。
他們一行三人剛剛離開,雅座裡就走出來兩位少年公子,其中一位長着雙桃花眼的叫過茶博士,很直接地問:“關老闆如此殷勤,想必是知道那兩位小娘子的來歷的。”
關老闆客氣的接過門口公子的長隨送來的銀子,剛要找零,卻被那公子笑着擺手制止了。於是他也不客氣,拱手謝罷才說:“連白公子都不認識,小老兒又哪裡識得這等人物!只不過覺得這二人必是不凡,所以確實是照顧了些。”
白姓少爺望着她們離去的背影,轉過頭對身邊的少年公子道:“表兄,莫道安寧無人物,我看連青州府,也沒有這等姿容和氣質的小娘子了吧?”
那表兄着一身豆綠色長袍,交領袖口繡了一圈細密的祥雲瑞獸紋,外罩半臂素白長衫,儒雅素淨的顏色,一張臉卻是清淡而傲慢的,他淡淡一笑:“不過是清水出芙蓉,才顯得國色天香,放到大城鎮,也不過是中人之姿,算不得絕色!”
白姓少爺卻撇嘴道:“你就裝吧,!”
那表兄雖然氣勢張狂,但絲毫也不影響他的卓爾不羣,他眼神一轉,又道:“那丫環,倒比小姐更出衆些。”
二人說笑着離開了茶行,茶博士見他們並沒有追隨那兩位小娘子而去,也知道這白家少爺雖然驕奢,但並非孟浪之人,拿着手裡的銀子,笑笑收進懷裡。
二孃細細的盤算着,白布四匹價白銀八錢,綿花二十斤價白銀一兩二錢,其他女紅必備的針頭線腦花去了五錢銀子。雪見這才知道,在這個時代,絲綾羅紗類,是貴族專享的,平民百姓可以用細紗和絹布等。依二孃的想法,自然是要給家中的衆人採購些上等的絹布,但無奈手裡銀錢不做主,在雪見的勸說下,上等絹布一匹中等下等各兩匹,花去了最後的三兩銀子。
一轉眼,剛剛到手,還沒有焐暖的銀子,就長翅膀一樣飛走了,這讓二孃很是鬱悶,但想一想,這個新春可以給家裡的上下人等做新衣了,心情又舒暢開來。
幸虧在茶行裡吃了些點心墊底,三人購齊了東西,和商鋪約好了送到了城外的冰牀上,急急的趕回馬莊接四娘等三人時,四娘他們已買了米麪肉蛋,菜仍然是菘菜和蘿蔔,雪見感慨着,自己雖然是標準的肉食動物,但久不見青菜,還真是讓人相思日苦。
回家路上,兩路人馬相互交換買賣心得,臨近平山村,大家正聊得熱鬧,六郎見週二虎撐冰牀技術越發的嫺熟,不由伸手道:“給我玩會吧。”
二虎拒絕道:“六少爺,這可不是好玩的。”
六郎卻不服氣地說:“偏你玩得,我玩不得嗎?”
雪見眼角瞄着,不由脫口喊道:“小心……”
用蒿丫子撐冰牀的週二虎沒留神六郎伸手來搶蒿丫子,稍一分神,冰牀卻正撞在一塊突出冰面的礁石上,冰牀的速度本來就快,這下子直接翻了過去。
鵝毛大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還夾着陣陣北風。
風越刮越兇,周博嚴令大家不能出門。
這一整天,周滿倉父子忙着修補冰牀。
周媽忙着收拾肉食和蔬菜。有的用雪堆覆蓋好,有的就直接放到廚房,準備隨時煎炒烹炸。
杜媽和三妮則把在冰面髒掉的布匹清洗出來。
雖然忙碌,卻沒有嘈雜之聲,甚至幾個孩子,也沒有了往日的歡笑。
周博定定的望着牀上那張仍舊昏睡的芙蓉白麪,剛開始的怒火中燒,已漸漸被害怕取代。這個小小的人兒,靜靜的躺在那裡,遊醫說如果今晚可以退燒,那就算活過來了。活過來?活過來吧!
大堂屋裡,四娘默默的啜泣着,那個身材個頭都比自己矮小許多的雪見,怎麼會在那樣危險的時刻,抱住自己並在落地前反轉過來當了自己的肉盾?當她狠狠的摔坐出去發覺沒有想象中的痛苦時,才發現她屁股下面,竟是那個嬌小瘦弱的雪見的胸膛,雪見的胳膊還圈在她的腰上,她轉過頭,方後知後覺的尖叫出來,血!是血!雪見的腦後冰面有血,嘴角也有血,那一定是因着她!
六郎一聲不響的溜進房內,小聲說:“四姐,你晚飯什麼也沒吃,你去吃點東西吧。”
四娘所有的驚懼和懊悔終於找到了發泄口,她擡起手,一巴掌打在六郎的臉上。
六郎愣了片刻,才跳腳吼道:“周良,你竟然敢打我?!”
四娘恨恨的指着他:“如果不是你,冰牀又怎麼會翻?如果不是你,雪見又怎麼會如今還昏迷不醒?”
六郎反駁道:“冰牀會翻,那是因着二虎撞到了礁石……”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你們倆個還挺有心思吵架!”二孃冷冷的聲音從門口傳過來,沒進屋,聽腳步是去周博睡房了。四娘再瞪一眼六郎,也轉身出門,追着二孃過去了。
二孃和四娘轉過屏風,正看到周博面無表情的握住雪見的手,目不轉睛的注視着雪見。四娘軟軟地叫了句:“大哥……”
“出去!”周博低低的冷冷的說。
二孃和四娘沒敢再出聲,退回到外間的桌旁坐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四孃的眼淚掉了下來,引得二孃也紅了眼圈。
周博把雪見的小手放在脣邊,她是上天特意送來折磨他的嗎?讓他憐惜讓他不捨讓他再失去?他到底做錯了什麼?老天來這樣懲罰他?
周博閉上眼睛,任由眼淚落在那細嫩的手上,一滴兩滴……直到那小手不堪淚洗的動了一動,又動了動,看他實在是沒有反應,那小手直接掙脫他的輕輕握住的手,拭掉他臉上的淚。
周博驚喜的拉住她的手,看見雪見正含着一種戲謔的神情望着他,他輕輕甩開她的小手,嚴厲的說:“以後都不許再出門!”
然後,扭頭,出屋。
二孃和四娘還在相對垂淚,突然聽到周博斥責雪見的聲音,然後看他略顯狼狽的快走出屋,二人驀地站起來,爭相往裡間屏風後跑過去。
牀上,是雪見蒼白而開懷的笑臉。